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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姐弟 ...


  •   新生
      “哇——”随着新生命的诞生总是伴着的一阵啼哭,她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她朝不远处的产科怯怯地瞄了一眼,也看见了刚来到世界的、自家最小的孩子——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
      可她却不知该以一种怎样的表情去迎接这个“亲生”的孩子。是微笑地接受,还是自私地拒绝,亦是害怕地逃避?她不知道。
      收留
      她有些无助地合上眼睛,试图逃避这一切。她又想起了两年前,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下午。一对年轻的,有着淡色豆沙红瞳孔的夫妇。那位留着波浪卷儿的夫人一下便瞥见了她,竟是四目对视。彼时的她,三岁,有着一双琉璃般的淡绿色的眸子。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地缩了一下。“噗嗤”夫人一下便笑了,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愈发动人。“这个女孩子好可爱。”“这些都是收留的孩子,喜欢可以申请领养。也算做件好事,回报社会。”院长推了推眼镜,“这个女娃娃是父母性别歧视被送到这来的。”那位先生俯下身,怜爱地拂了拂她泛着淡褐色的头发:“就这个孩子吧,和我们家也算有缘。”夫人也笑着问道:“愿不愿意和叔叔阿姨回家啊?”年幼的她只是好奇地盯着他们,有些迷惑地点了点头。“来,叫爸爸妈妈。”夫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喜悦,温柔地抱起了她。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这对年轻的夫妇抱着她上了车,收容所渐渐在夜色中模糊得只剩下了残缺的轮廓。
      就这样,一切都那么突然而又情理之中,她有了新爸妈和一个温馨的家。
      危机
      新爸妈对她很好,就像亲生的一般。只是,有些亲戚时不时在人前人后嚼舌根——“你看这孩子和我们家一点也不像”“一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不了”……风言风语哪能一句不入,妈妈有些焦虑和无奈。她知道妈妈还是会想要一个流着她一半血的孩子。她也渐渐变得有些沉默,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一切。
      直到一天晚上,妈妈再次和爸爸提起孩子的事情,他们也终于决定去做试管婴儿。她像是被焦雷打傻了一般,在被窝里哽咽了整整一晚。她开始害怕,害怕新爸妈会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自己和他们不相像,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只要有一个新生命诞生,那自己就更不属于这个家,一切都会变得复杂,变得尴尬。姐姐?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姐?荒谬,可笑。
      弟弟
      可一切最终还是发生了。此时,她就站在产科外,耳边是新生婴儿那竭嘶底里的啼哭。
      孩子抱出来了。是弟弟,有着一双淡淡的豆沙红的眸子。很美,美得很刺眼。那一刻,她竟觉得这双眼睛应该是自己的!她尽力保持着冷静,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大口呼吸着没有84消毒水的空气。却像快窒息了一般。
      来贺喜的亲戚很多,却没有人注意到泪流满面的她……那个冬天格外冷。
      家里添了个弟弟后,好像生活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平静。甚至更加太平,再也没有人私底下说闲话。只是,年幼的她要担起照顾弟弟的重任。看着比自己小五岁的“亲弟弟”,她有些哭笑不得。
      每天生活在充斥奶粉和哭闹声的生活不是那么好过,可渐渐地,她倒也习惯了。她甚至喜欢上了这个“亲弟弟”。
      “长姐如母”,这句话没错。懵懂的她凭着本能细心照顾着弟弟,渐渐也释怀了他们之间“非亲生”的关系,像任何一个姐姐一样,陪着弟弟长大。什么是“姐姐”?就是那个对你又爱又恨,明明很舍不得却也会把苹果给你的女孩。
      衰老
      平静的日子似流水一般悄悄地趟过了十八年。
      好像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老天爷又和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年仅二十三岁的她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越来越松弛的肌肤,头发渐渐染上的白霜,好像都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提前衰老症”四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这种病暂时没有治愈的方法。”几十年的临床经验让这位医生格外冷静,“但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力克制的。”
      回到家后,她一言不发,任由滚烫的泪水覆盖住那副沧桑的面容。她知道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就像玛格丽特·杜拉斯所著《情人》中的那个女孩一样,生命无限地缩短,一瞬,只剩下了最后几个月。生命再也长不过一天。
      也许所有人也早已察觉。面对着她愈发苍老的面孔,只是无言,好像一切都未曾改变。日子依旧风平浪静,只是在秋霜中染白了头发。既然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那就拓宽生命的厚度吧——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他们不想让她难过。
      “姐,下周就是我的成人礼了。”豆沙红的眼睛中闪烁着期待。
      “嗯,姐姐记着呢。”她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语气尽量平静,“你先回去吧。”
      “你真的……嗯,好吧。”弟弟欲言又止,刚到嘴边的话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知道姐姐的坚强只是一种伪装,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和脆弱。从小如此——
      回忆
      那年,她十五岁,他十岁。
      奶奶离去的消息让全家笼罩在一片白色的沉默中。父亲的脸色很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恐怕没有谁会比他还不是滋味——爷爷走得急,是奶奶,一个女人,把父亲一手拉扯大的。
      父母要去送葬,只留下她和弟弟在家。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浓重的夜色似要吞噬一切。无尽的不安和恐惧都在这漫长的黑夜中滋长。
      他紧紧依偎着姐姐。这几天,奶奶的离去让年幼的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每到夜晚,对死亡的恐惧和生离死别的伤感便会不断地鲸吞蚕食着他,片甲不留。
      可她何尝不是呢?或许这种感觉会更强烈——她虽不是“亲孙女”,可奶奶从不把她当外人。爸妈总是很忙,她一大半的童年是奶奶干瘪而温暖的怀抱;况且,她也到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年纪。
      石英钟上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转着,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终于,泪水汹涌如决堤,冲刷着无尽的恐惧。弟弟在床角小声地抽泣着,在寂静的黑夜中不断放大。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在夜色中不住地颤抖,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该安慰些什么,更害怕未语泪先下。
      “奶奶肯定不希望我们哭。”她淡淡地吐出一句十分无力的话。“眼泪能解决什么呢?我们只能更加坚定地面对生活。不是吗?”
      不知是这句话起到了什么神奇的作用,又或许只是他哭累了。哭声渐渐停止,只剩下一阵又一阵的哽咽。又慢慢地,什么声音都消失在了沉寂的夜——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一切都是假的。看着弟弟紧闭的双眼,内心的脆弱和不安再也抑制不住地汹涌澎湃。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坚强有多虚伪——除了他。或许,在那夜,他未眠。姐姐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滚落在素白的被单上,在冰凉的月光下闪着冷光。眼睛像被灼烧了一般疼痛。遗书
      回忆无声也总是让人害怕。他摇了摇头,不愿再想。
      他现在很担心姐姐的情况——病情已经很不乐观了——二十三岁的年龄,七十多岁的躯体。他默默点开了《她说》,不知怎的,他觉得这首歌讲的就是姐姐。
      另一边,她仍是在冗自悲哀着。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死神临近的脚步声,那样急促却又轻盈。呼吸和心跳仿佛也愈加艰难而缓慢了,她突然害怕自己可能撑不到那天便已撒手人寰。可她却显得有些平静,像一个真正的七十多岁的人一样。她艰难地翻出许多年前弟弟送她的本子,写画着什么。泪水顷刻之间淹没了娟丽秀气的字体……
      她说
      明天就是弟弟的成人礼了。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微笑地默念着。
      “女儿,你真的可以吗?”爸妈看着比自己还沧桑许多的女儿,豆沙红的眸子里满是心疼。“放心吧,我会参加弟弟的成人礼的。”她有气无力地安慰道。“欸,让她好好休息吧!”父亲像初见时那样拂了拂她的头发,只不过如今已是白霜。
      “姐姐。”爸妈走后,他轻轻地进来了。“弟弟,”她艰难地唤着他,音色沙哑,像一台坏掉的留声机,“我快不中用了。”“你别这样说!你还可以活好多年!医生说了,他们会想办法的!”弟弟的脑子嗡地一下乱了,热泪夺眶而出。“不,不,”她含着泪一个劲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顿了一下,她又看向了书桌上的本子,淡绿色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书桌上的那个本子,在我走后,就翻开看看吧。这小半辈子想说的都在那了。”“姐,你别说了。我求你振作一点好不好?”弟弟紧紧握住了她粗糙松弛的手,用几近哀求的语起哽咽道。“我累了,”她疲惫地合上了眼睛,“你先出去吧。”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房间,内心对成人礼的期待和喜悦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对姐姐的担忧。“她静悄悄地 来过 她慢慢带走 沉默”,手机单曲循环着《她说》。他愈发的心慌,彻夜未眠。
      离开
      天上飘起了雪花。
      有些事好像好像冥冥之中是有感应的。一大早,他心里便闷得慌,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姐姐……”他一个激灵,几乎是跌着撞进了她的房间。姐姐僵硬地躺在床上,她最终没能等到……
      姐弟之间的感情不是茶,越冲越淡:而是酒,越陈越香。十八年的相互陪伴化成了滚滚热泪,顷刻淹没了理智的大堤。他紧紧攥住她冰凉的手,放声大哭……
      丧事办得很体面。他哭累了,只是无言。在整理遗物时,他无意瞥见了书桌上的本子,姐姐的话又萦绕在耳边。只见扉页上赫然写着“我终究是没能熬到你成年的那天,弟弟。或许生命就是这样,充满着无奈和遗憾。愿你能收住泪水,笑对生活。”可泪,再次漫过了他年轻稚气的脸庞。
      “她静悄悄地来过
      她慢慢带走沉默
      只是最后的承诺
      还是没有带走了寂寞
      我们爱的没有错
      只是美丽的独秀太折磨
      她说无所谓
      只要能在夜里翻来覆去的时候有寄托
      等不到天黑烟火不会太完美
      回忆烧成灰还是等不到结尾
      她曾说的无所谓我怕一天一天被摧毁
      等不到天黑不敢凋谢的花蕾
      绿叶在跟随放开刺痛的滋味
      今后不再怕天明我想只是害怕清醒
      ……”
      手机里依旧单曲循环着《她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在现实生活中,我也是一个姐姐——一个不太尽职的姐姐。我和她一样,不喜欢家里新添的这个小成员——至少刚开始是的;我和她不一样,我流着他一样的血,比他大了整整十岁。
    转眼好几年过去了,仿佛昨日他还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而今日却已经踏上了那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校道,换上了干净整洁的校服。
    或许写下的文章只是心血来潮,但我希望其中的感动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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