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五分钟》玄螭子

1、红豆

　　南方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去得也匆匆。
　　门前那稀疏的枝丫上，早早地，便沉甸甸地坠着熟透的红豆。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显得愈发鲜红，惹人怜爱。树下，是红豆褪去的焦枯的豆荚，少许已化成了泥泞。这红豆虽是国家级的保护树种，但在南方，虽说不上稀松平常，却论不得是甚么宝贝。
　　“爹，爹！”五岁的谷雨用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了一颗零落的红豆，清澈的眸子里闪着惊奇，“这是什么呀？”谷雨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爹。“这是红豆。”爹用因日日操劳而粗糙宽大的手，接过了这枚小小的、闪着光泽的红豆。“爹，我想喝红豆粥。”谷雨不禁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傻孩子，这种红豆又叫相思豆，是不能吃的。”爹憨憨地笑了笑，牵起了儿子肉乎乎的小手，“馋了吧？走，爹给你做红豆粥去！”
　　岁月
　　尽管家境不如人意，但每当儿子像喝红豆粥时，爹也会给儿子东拼西凑地做一顿。当每次看到谷雨大快朵颐的时候，爹总能把眼睛笑成一条缝，似乎也忘却了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是，爹从来都不尝一口。而每当谷雨问起，他也只是笑笑：“爹不爱吃这个。”稚时谷雨不懂。直到后来有一次，谷雨半夜爬起来小解时，发现父亲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剩下的粥水。爹哪里是不爱吃啊！顷刻间，泪水朦胧了他的双眼。他没有惊动父亲，悄悄地回到了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热泪夺眶而出。这一粒粒饱满的红豆里藏着爹对他的一片真情啊！
　　离别
　　那是一个红豆高生长的季节。
　　一封高校录取通知书迎着飘落的叶，飘进了这个偏远封闭的小山村。谷雨成为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喜庆的鞭炮纸撒了一地，把整个小山村映得一片鲜红。谷雨忙里忙外地接待着亲朋好友。此时，他心里有些纠结。他激动而高兴着，也悲伤而忧愁着。他知道，自己终于要走出大山了！这可是每一个山娃娃所梦寐以求的事啊！可他也能轻易地察觉到父亲的不舍，他亦不愿背井离乡。
　　谷雨无意地撇了一眼爹。爹看起来却有些闷闷不乐，不断地给自己灌着酒，别人祝贺他，他也不理睬，只是点点头。
　　第二天天没亮，谷雨就被爹的谈话声给吵醒了。迷迷糊糊中，他认出了是村长——
　　“他去那，真的能过得好吗？”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说谷雨他爹，这大城市有啥是不好的嘛？再怎么说也比咱这强啊。”
　　“可谷雨这孩子人老实，万一……”
　　“这什么话，谷雨可是咱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他可是咱们村里的希望，也是您老人家的希望啊！您老到底犹豫啥啊？”
　　“我舍不得他嘛！你说，我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我能没点感情嘛！”爹一阵一阵地哭了起来。
　　“这又不是您……”
　　“爹，”在门后偷听已久的谷雨打断了村长的话。“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看人孩子都开口了。您老就放宽心啊。”村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走吧，”村长拍了拍谷雨瘦骨嶙峋的后背，“车在外头等着呢！”
　　谷雨有些木然地坐上了轿车。车子发动的那一刻，他心底五味杂陈——离别的伤感，远走的喜悦，对前途的迷茫和对父亲的担忧像颜料一般交杂缠弄。爹瘦弱单薄的身影逐渐淡成了迤逦。可谷雨却能分明地看到他眼角的泪水……
　　城市
　　时光荏苒，大学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似那白驹过隙。毕业后，谷雨选择留在了这里，并当上了一名消防员。每天都要和滚滚浓烟还有死神打交道。“他去那，真的能过得好吗？”爹的话总是无端地萦绕在耳畔，他也只有一丝苦笑。
　　大城市的生活总是繁忙而高速，即使已经在这待了近十年，谷雨仍是无法适应这快节奏的生活。他有时会怀念那遥远的大山，回味起自己清贫却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每次，回去的念头也只是匆匆地一闪而过，不一会，又被繁重的工作和燃烧的火焰封存在心底的深处。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鲜红的相思豆已第十二次挂满了苍劲的枝头。它是否也在等待着离去归人？
　　小摊
　　城市的夜晚总是充斥着无尽的喧嚣，少了乡村的哪份宁静。可上班族们十分享受这人来人往、灯红酒绿。这可能是他们工作了一天之后，疲惫的心灵和躯体唯一能得到安慰的片刻。
　　这对于谷雨而言，也一样。独自一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谷雨却不禁感到了一股刻骨的寒意。已经入秋了。谷雨裹了裹卫衣，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
　　街上有许多卖小吃的摊位。可唯独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摊引起了谷雨的注意。
　　“红豆粥”三个有些黯淡满是油渍的字映在谷雨的眸子里，也深深地烙在他心上。
　　“老板，来碗红豆粥。”谷雨挑了张干净的板凳坐下，掏出了零零散散的几张纸币。
　　“好嘞。”老板麻利地端出了一碗褚红浓稠的豆粥。
　　谷雨眼中蕴着泪水，眼前的红豆粥变得歪曲模糊。那徐徐袅袅的热气在冰凉的空气中缱绻，又晕开，勾勒出了谷雨和爹的一点一滴……
　　谷雨咕咕噜噜地喝完了一碗粥，盈齿香甜。可他脑海里记忆如潮涌——那专属于自己和爹的回忆。他垂下了头，仿佛在那一瞬明白了，自己十多年来想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遗憾
　　那是一个红豆长出冬芽的季节。
　　谷雨回来了。
　　可迎接他的，再也不是离别时的那坑坑洼洼的黄泥路，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笔直平整的油柏路。村子已经改革了。谷雨早已意识到村子里或许是物是人非，可不曾想来得这样快、这样彻底。难免令人有些唏嘘。
　　谷雨重新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这座熟悉的小房子，和，这棵熟悉的红豆。这珍藏着他和父亲的一点一滴——早在三年前便已乘风而去的父亲。谷雨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残破老屋那断壁残墙上的合照——彼时的父亲是那样意气风发，牵着少不更事的自己。
　　谷雨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重重地打在泥地上，化开了坚硬的泥块。
　　他终于明白，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

　　许多年以后，村子里出现了第一所高校，第一座工厂，第一处红豆种植园……孩子们再也不必背井离乡。一些年纪较大点的村民，都还记得“谷雨”，也知道这是人谷雨回来造福村子了。只是，已经年近古稀的老村长在念叨着：“嘿，我就知道当年他爹没白捡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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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第一次在网站上看到这个视频（因本站规定就不说明了，依照本人脑补有改动）时，我感动得泪流满面。虽然这是一个鬼畜视频，但不得不说它戳人泪点。不止是为父爱的深沉和伟大，也为男主角最终没能和父亲一起看细水长流而感到遗憾和害怕。
我是一个有些“矫情”的人。“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害怕有一天意气风发的父亲终会离我而去，而什么都已来不及。
或许现在能够明白还不晚，这也是一种成长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