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70、流言四起

　　借着岸边的灯光火影，傅秋芳看着那笺纸上的词作，方看到一半时，她的耳边便已经听不到任何吵杂之音了。

　　自她嫁于贾环，说起来也已经有快一年了。对于贾环的才气，傅秋芳是一直都有所耳闻的，只是他们两人之间从不提才学诗词什么的，贾环对于此道也少有言语，若要说傅秋芳心里没有期待什么、疑惑什么，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对于她来说，眼前便是她未曾见到的，贾环的另一面。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傅秋芳小声地念出来，直到最后的那个落款：

　　傅家庄。

　　贾环。

　　贾明玉。

　　“这落款……夫君不该这样写的！这样……这样会让别人误以为夫君是……”看到最后的那几个字，傅秋芳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与自豪，再有就是些许的担忧了。

　　贾环愣了愣，笑了出来，随后也不顾及岸边的那许多的人来人往，一把揽住傅秋芳的腰身，渐渐靠近，直至快要嘴对嘴亲上了，方轻声言道：“不该什么？又误以为什么？是说我入赘了傅家吗？”

　　此时，贾环与傅秋芳两个人的样子，简直就像现代的小情侣在大街上亲吻的模样。不要说那些人来人往的指指点点，就连跟在他们身边的雨竹、双儿、紫苏、青黛四人都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傅秋芳则是羞的满脸通红，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烫。在她附近的所有路人，也几乎都是朝这边顿足相望。更难堪的是感觉她越是挣扎，贾环就会抱的越紧，实在是没有办法，正当要开口言语时。

　　突然间眼前一花，唇边一热，整个人立马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再没有了半分的力气去反抗！

　　“啊！你们……”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简直有辱斯文！”

　　惊呼！叹息……

　　批判！责骂……

　　四周响起了一阵阵吵杂的人声……

　　“看什么看？吵什么吵？子曰‘食色性也’，我亲亲我家娘子，碍着你们什么了？不懂什么叫非礼莫视吗？”

　　说完，就在众人的惊愣、发呆的一刹那，贾环拉着傅秋芳的手就这么跑了开去，雨竹、双儿、紫苏、青黛亦是紧紧跟上，只留给那些路人一阵随风飘荡的笑语声……

　　…… …… ……

　　在贾环与傅秋芳等一干人离开后，在画舫上的贾宝玉也觉得诗会无趣了，便闷闷不乐地返回了荣国府。

　　一进怡红院中，宝玉整个人更显得无精打采，只径直往里屋走去，随后往那床上一躺，便不愿意动弹了。袭人、麝月、晴雯几个丫头忙笑盈盈地迎了过来，说道：“我的爷，这出去的时候还兴高采烈的，怎么这会子回来却不说话了！”

　　“难不成是外面谁给了你气受？”

　　“让你不要去了你不听，回来又是这模样！你倒是说话啊！”

　　“你们就别在这嚼舌根了行不行？我烦的紧！”宝玉十分不耐烦地喊了一句。

　　晴雯听了这话，对着宝玉就吐了吐舌头，然后板着脸对袭人、麝月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俩去理会他吧，我可不想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说完，气冲冲地转身就走。

　　袭人和麝月双双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连好言好语、软磨硬泡地耐着性子问了起来。在宝玉心里的郁结渐渐消散后，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今夜诗会上的事。

　　袭人素来是温和平顺的人，样貌在丫鬟堆里虽不是拔尖的那种，但是说起心细如发，忠心耿耿这点，却是个无可挑剔的丫头。当她仅仅得知宝玉将园子里的姑娘们的诗稿拿出去显摆后，即刻便惊得目定口呆，无以言表！而对后面关于贾环的那一节，几乎是全然模糊了！

　　她的心底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就回响着这么一句：“宝玉怕是闯大祸了！”

　　谁都知道，一个姑娘家的闺阁清誉是十分重要的，容不得半点是非，惹人口舌！如今宝玉不但将姑娘们的诗稿、雅号给传了出去，更加严重的是这当中还有个守寡的李纨在内！倘若有三两个不怀好意，又或是喜欢造谣生事的人，借此生出什么事端来？那一家子的姑娘可真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啊……

　　最可怕的是：一旦贾政知道了这事的前因后果，岂不要将宝玉吊打一顿？

　　此刻，袭人的心里是一个又一个可怕的念头蹦出来，说是让她胆战心惊亦不为过了！

　　一旁的麝月跟袭人的心境也差不多，她本就是袭人手下带出来的丫鬟，做事细微，性格也不暴躁。袭人能想到的，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是而脸上的神色徒然一片发白！

　　宝玉慢慢缓缓地说了一大篇，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却迟迟不见袭人和麝月的搭话，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了啊？愣愣的怎么都不说话啊？”

　　袭人和麝月面面相觑对望一眼，这才急急说道：“我的小祖宗，我的宝二爷，你知不知道你今晚惹了大祸了啊？你……你……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我闯祸了？我闯什么祸啊？”宝玉一脸迷糊地问道。

　　袭人十分揪心地摇了摇头，叹声道：“现在说什么都完了，只盼这几天里能安然无事便罢，否则……否则……”说至此，她真的不想吓着宝玉，只好忍着不说了。

　　麝月也是一样，明明心里七上八下、着急上火的了，面上却只能强制忍耐！

　　…… …… ……

　　墨菲定律是一种心理学效应，是由爱德华墨菲提出的。

　　墨菲定律的原句是这样说的：如果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方式去做某件事情，而其中一种选择方式将导致灾难，则必定有人会做出这种选择。这句话表明了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就像袭人、麝月所担心的那样，生怕这几天会有什么登徒子造谣生事，她们越是担心，事情却越是发生了。

　　元宵诗会上的那首《青玉案》传播的速度简直难以估量，总之短短一两天就能在茶楼酒馆以及风月欢场听人议论这些了。对于贾环，肯定他的才学并且揣摩他是否入赘的讨论渐渐多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再说他什么杀兄灭弟、被逐出府的言论，毕竟对一大部分人来说那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相反的，正因为贾环诗作上所留下的署名，更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甚至有的说他是因为要娶傅秋芳，这才被逐出了贾家，入赘了傅家。也因为国公府的颜面，这才导致了贾环的被逐出族！让人很是奇怪的是：这样的消息，这样的言论，似乎是有人在刻意地漂白贾环一般，让不少人对他的看法有了本质上的改观！当然，亦有大部分人说此人脾气古怪，恃才傲物，空枉一身才学的，标签浓缩起来，便是所谓的狂生了。

　　剑走偏锋能够解决问题，但肯定会有副作用，不过这样的副作用却也是贾环所不能接受的！随着一首《青玉案》的流传，荣国府中的几位姑娘的雅号、诗稿竟也被人给捅了出来，那些个有心攀龙附凤，又或是自命风雅的人，岂能不闻风而动？

　　是而，在荣国府的大门前，每天都有一些慕名而来的人士，他们一个个打着拜访贾宝玉的旗号，实则是心里另有打算！再有些大胆的，直接将写好的一些书信、诗词，指名道姓地让门房转交给某某姑娘或是某某谁……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该来的也终究会来！

　　最先得知消息的是薛姨妈一家无疑，但是碍于情面，她们硬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话生生哽在喉中罢了。

　　可话是没有说，事却不得不做！

　　宝钗在得知消息的当日，便急急搬出了园子，回去与母亲、哥哥居住了。

　　正当大家不明白宝钗是何意时，紧接着得知那消息的就是探春！她几乎是顷刻间压制不住心火便吐了一口血！第一反应就像生生被某人在心脏处刺了一刀，当中带血又带恨！

　　缓过神来后，探春二话不说，急急闯入宝玉的怡红院中见东西就砸，那些墙上挂着字画通通都被探春扯了下来，再投入火盆烧掉，弄得满屋子到处乌烟瘴气，凌乱不堪……

　　宝玉因出去前院见客了，所以不在这里。袭人、麝月、晴雯又怎么能拦得住探春？那些个小丫头们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只好忙去请各位主子。

　　现如今是李纨与王熙凤共同掌家，得了消息她们自然是要急急赶来。随后便是黛玉、迎春、惜春等人。

　　“三妹妹，别撕了！心里不痛快你便说出来，咱们大家替你出主意，替你消解，你作甚拿宝玉的东西撒气啊！这些可都是他的宝贝，当心他跟你急！一旦老太太知道了就更了不得了啊！”李纨当先苦口婆心的劝阻，黛玉几个搂腰的搂腰，抱胳膊的抱胳膊，就是要探春停下来。

　　探春虽然发泄了一番，但是犹不解那心头之恨！气冲冲地冷笑道：“你们帮我出主意？帮我消解？可笑，你们若知道出了什么事，看谁还能说出此等风凉话来！”一连串的恨声恨意，气喘吁吁的尖叫，直让李纨、王熙凤、黛玉、迎春、惜春等皆不知所以然！

　　“你们不知道吧？宝玉那作死的东西，把咱们往日里写的那些诗稿，拿到外边任由人品头论足，还把咱们的闺名雅号宣扬出去！我贾探春是蕉下客，你贾迎春是紫菱洲，你贾惜春是藕榭，你大嫂子李纨是稻香老农，你林黛玉是潇湘妃子，宝姐姐是蘅芜君，湘云是枕霞旧友！呵呵……如今外面的那些个男人，只怕晚上做梦都叫着咱们的名儿呢！你们再去那门房处瞧瞧、看看，京都城中的公子哥们都在传我们的风|流事迹呢！”

　　这话说是字字刺心，句句惊心，当真是一点也不未过！

　　就别说李纨、林黛玉、贾迎春、贾惜春这些当事人了，就连素有“凤辣子”之称的王熙凤听了都不由怔愣当场……

　　探春几步走到书桌前，将一副来不及烧的画摊开了给她们看，冷声道：“瞅瞅，酒后春睡图，赠挚友白玉公子。你们且看看这春睡的是谁，是大嫂子你呢！她一个寡妇，如此妩媚撩人的画像落到外男手中，且还是个浪荡公子，怎么能不闹出事来？我们如今还活得成么？大嫂子一旦染上这样的污名，侄儿贾兰又该怎么办？”

　　李纨盯着画中人熟悉的面孔，只觉得五雷轰顶，气血逆流，好在身边的王熙凤连忙扶住她瘫软的身体。

　　“宝玉……宝玉……他怎能做出这样天打雷劈的事来！他不知道这会害死嫂子，害死贾兰吗？！他还是不是人啊？”

　　黛玉更是傻眼了，完全没有法从极度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探春三两下将画像撕得稀巴烂，碎片抛得到处都是，一边又癫狂的大笑道：“毁了，全毁了！诗稿已经传出去了，闺名传出去了，所谓的风|流才情也传出去了，劝你们都赶紧回去绞了头发当姑子吧，省得议嫁的时候自取其辱……”

　　说着，眼光看向林黛玉的时候却冷哼道：“哦，不对，林妹妹和史妹妹是不用担心的，既是被宝玉坏了你们的名节，便叫宝玉负责就是，一个当正妻，一个做妾，岂不正好？齐活了，宝玉做梦也该笑醒吧！难怪人家都说荣宁两府藏污纳垢，除了门前两口石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原来根由在这里，哈哈哈哈……”

　　黛玉的脸色一片苍白，一想到外面的男人不知如何意|淫|于她，且还拿了她诗稿，不但坐实了她私相授受的罪名，也让她几乎是百口莫辩！事情传出去谁个能活？念至此，不由掩面大哭，恨不能立时死了才好！

　　李纨木然地看着姑娘几个哭，她其实也想哭，却不知为何流不出眼泪来！她挣脱王熙凤的搀扶的手，整个人慢慢的，慢慢蹲坐在地上，只感觉浑身的力气早已都被抽空，心底里一直紧守的那道防线亦坍塌了，甚至于连最后一丝期盼都泯灭了，只剩下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探春还在癫狂的大笑，侍书和翠墨则帮着自家姑娘翻找诗稿，除恶务尽似的要将以往所有留存的全都找出来，一一毁灭……

　　只因为她们知道，眼下除了此法，已经没有别的路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