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6、初进学堂

　　申时将尽，阳光也渐渐的垂落西头了，傍晚将至，却也是一日之中最为明亮美丽的时刻，天际像是被烧红了的琥珀，有一种清澈的美感。

　　一般在这个时候，大户人家里的女眷大都是要在自己房中候着的。一来是等着家里晚宴的时辰，免得到时丫鬟们寻不到人；二来天色将暗，也实在不宜再出闺房！这就是那句“珍重芳姿昼掩门”的真实写照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贾环一个人来到了贾母后院探春所在的屋子。探春闻得贾环来找，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便让丫鬟侍书将他带进屋里来。贾环见了探春，从她脸上那微微浮肿的眼袋，似乎也印证了其刚刚哭过一场的猜测！

　　“你来干什么？”探春瞧着贾环微微露出的笑意，心里有些不快地问道。

　　“来看看姐姐是不是哭鼻子了啊！”贾环也不恼，怎么说他的心理年龄都是大叔级别了，有必要跟一个小女娃怄气吗？

　　“你……你……”探春指着贾环气极而道，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你又来呕我的是不是？你给我……”

　　“姐姐！好姐姐！我可真没这份心！”贾环连连罢手，而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说道：“喏……我是拿这个来给回你的！”

　　探春本想出言将贾环赶出去，等她瞧见贾环递过来的荷包时，不免使她惊愣起来，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说道：“姨娘不是说要给你吗？你如今又拿来给我是什么意思？”

　　“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荷包呢？再说我也没有钱往里面放啊！给我了完全就是糟蹋了！想着还是给回姐姐罢了！”贾环笑道。

　　“大男人？你算什么大男人！”探春给贾环这话逗的笑了笑，又正眼瞧了瞧贾环，见他神色也不似说假，这才接了下来！转而又淡淡地问道：“姨娘她没什么事吧！”

　　贾环微微一笑：“没事！哭闹了一阵，揪了揪我的耳朵，事情也就过去了！再说娘的心强大的很，这点小事她怎么会放在心里呢！”

　　“噗嗤”一声，探春忍俊不住笑出声来！看了看贾环的耳朵，方说道：“听说明天你就要上学堂了，笔墨纸砚那些可准备好了吗？”

　　“没呢！估计要明天再去买吧！”贾环说道。

　　探春转身往书案那边走去，又让侍书拿了个小箱子过来，便收拾了一些东西给贾环，说道：“这些你拿回去用，不够了再来找我！去了学堂就好好用功读书，别整天顾着顽闹！”

　　贾环笑着答应，也不客气地收下了，眼睛却看向探春身后书架上摆着的一些书籍，问道：“姐姐，你这里可有本朝的一些史记之类的书吗？能借给我看看吗？我保证看完了立马给你还回来！”

　　探春看了看贾环，淡然说道：“你都还没上学堂，字都不认得呢，如何能瞧得明白那些？且等你日后认字了，再来找我要！现在就算是有，我也不会给，省得你拿去糟蹋了！”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贾环也不想多做解释，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碰巧贾母那边的丫鬟也来喊探春过去吃饭了，他便出了来。等贾环回到东小院子时，赵姨娘便问起他拿的这些东西是哪来的。贾环自然是如实相告，赵姨娘听了后一阵无语，转而往里屋去了。

　　翌日，早饭过后。

　　赵姨娘将贾环叫到自己的房中，并让宋嬷嬷、以及丫鬟小鹊、小吉祥都退了出去。而后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书袋子递于贾环，说道：“这是娘给你缝制的书袋，你看看喜不喜欢！”

　　贾环接过来一看，点头笑道：“娘给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赵姨娘蹲下身子盯着贾环笑了笑，又认真地说道：“今天你去学堂了，就要好好的读书，等老爷考校你的时候，好好给你娘争口气！知道吗？……还有，我让你舅舅跟着你去上学，你要听话，放了学就回来，别贪顽！”

　　贾环闻言，心中别提有多开心了！这也是他听赵姨娘所说过的话中，最为像样的言语了！一时，忍不住就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说道：“嗯！孩儿一定听话！”

　　赵姨娘给贾环的这个举动惊的愣了愣，等回过神来，方在贾环的额头上轻轻一点，笑道：“你这小兔……古灵精怪的小子！”

　　正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说赵姨娘不是一个好母亲呢？或许由于没读过书的关系，她说不出那些上得了台面的话，可粗陋的言语中不一样也包含了深深的母爱在其中吗？

　　话说贾环在府门处汇合了赵国基，便跟着他一起来到位于宁国府东面的“贾氏义学堂”。这是一个二进的院落，学舍为二层阁楼，下为书室，上为课堂，名曰文昌阁。

　　其下层正壁上，嵌有“贾氏书斋”一石匾。文昌阁中镶嵌着《贾氏义学记》、《贾氏训家要略》等多方石碑，碑文为宁国公贾演当年所撰。

　　其中表明了办学宗旨：“学者也，非徒取荣名与厚禄，所以致知力行，求为圣贤也。”

　　赵国基领着贾环把便贾政的书信交给了贾代儒。并让贾环对贾代儒行了拜师礼，这上学的事也就算成了。

　　贾代儒是贾府中“代”字辈的长者，一生以儒学耆宿自称，但论仕途上的成就，他还不如晚年才得以中举的“范进”，充其量贾代儒到老也才是个秀才或童生的身份。

　　他又不是贾家的嫡系，想做官没有象贾赦、贾珍等人世袭的可能，也没有象贾政凭关系令皇帝另眼相看弄个“员外郎”之类官员的机会。

　　因为连个秀才的身份都没能考上，一生潦倒落魄，最后勉强凭着童生的身份，当了贾府义学堂的校长兼教师，这其实也就是贾氏族人对他的照顾罢了。因为许多人认为他的学问也仅仅是“中平”而已。

　　很显然，这个义学的经费主要由宁国府、荣国府两府出资，其他宗族子弟跟着沾光。学堂的校长兼老师贾代儒，又是一个科场不得意的老儒，靠同族的宁、荣二府混碗饭吃的人。这样的师资条件下培养出来的人才，可想而知好极也是有限的！

　　贾环记得贾代儒这个先生，人生中有三大不幸：早年丧父，中年丧子，晚年丧孙。贾代儒虽是贾府中“代”字辈的长者，为人却方正而迂腐，生活不信，最后落得个老来无靠！实让人可怜……

　　这些毕竟是原著中所交代的，在这就不多说了。

　　且说贾代儒领着贾环到了二楼的课堂，鉴于他的年龄又安排了一个靠前坐位给他，便算了事。

　　毕竟贾环不是宝玉，只是个庶子而已，给点稍稍的照顾和恰到好处恩惠就行了。自然不会再有什么欢迎新生的仪式，更别说让学生们自我介绍熟悉的流程了。

　　贾环坐下来后，便打量起身边学子们来：这是一个复式班，年龄参差不齐，最大的应该有十七八岁，最小的怕就是他自己了，别的都差不多在十一二三岁之间，正是最爱捣蛋闹事的年龄。这才一会子，就有好几个在对他挤眉溜眼的，完全不当贾代儒算回事！

　　“嘿嘿……说你呢！……这边！”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在贾环的身后轻声喊道：“你这身板子也忒小了吧？就跑来这里混饭吃啊？你叫什么？住哪的？”

　　贾环扭身回头，讶然看着他说道：“混饭吃？混什么饭？哦……贾环，荣国府！”

　　男孩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贾环，笑道：“你就是贾环？荣国府的那个庶子？呵呵……我还以为是谁呢！”

　　“那你以为是谁？”贾环听出男孩子的话中带有不屑之色，便不想搭理此人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过身子来。

　　“呵呵……我叫金荣！在这学堂里啊，以后我罩着你！知道吗？”

　　贾环闻言一愣，“金荣？”呵呵，原来是这小子！

　　金荣见贾环没说话，又道：“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哈！”

　　贾环没想这个时候的孩子在一起也和成人社会一样，早早就学会了拉帮结派，彼此讲究远近亲疏。不禁在脑海中搜索关于金荣的资料来：这个金荣父亲早亡，跟着母亲相依为命。因为姑妈嫁给了贾家宗族的贾璜，便让他免费进了贾氏义学。后来他结交了“土豪同学”薛蟠，薛蟠喜欢上班上两位长得像女孩子的学生“香怜”、“玉爱”。

　　想至此处，贾环不由回身问道：“听说我们学堂有两支花，叫什么香怜、玉爱，是谁啊？”

　　金荣闻言顿时嘿嘿一笑，说道：“呵呵……你这小子丁小点大，就知道这事啊？嘿嘿……不错，不错，是同道中人……”说着，对一边两位长得像女孩子的学生努了努嘴，说道：“喏……就他俩人！”

　　贾环不禁顺着金荣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十二三岁长得有些柔弱的男孩子，脸上不知道抹了些什么水粉，看上去倒真像女孩子的模样。

　　而香怜、玉爱似乎发觉了贾环的目光，也对着这边投来“妩媚”的一笑。当场就将贾环吓得一身鸡皮疙瘩竖起，只差没有将早上吃的东西吐出来……

　　贾环急忙移开目光，连喘了几口大气，方将腹中的翻江倒海之势给压下去，暗道：“去你祖宗十八代，还同道中人……老子就是十八辈子不娶老婆……不不，不娶老婆怎么行！……就是上老母猪也比这样的货色强！奶奶的……差点让我吐出来！”

　　没多久，在贾代儒的咳嗽声后，就开始了他照本宣科的讲课。学堂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声音，他却恍若不闻不见，任由他们谈天说地，甚至于笑语连篇。

　　而后又给贾环读了几句《三字经》，连讲解都不带的。便让贾环自己念熟并抄写，想来这既算是作业，又是功课了。

　　这里的老师原来可以这么当的啊？

　　对此，贾环的三观有点尽数覆灭的感觉。他本想着好好重温一下学生时代，没想就像进了“黑学堂”一般。想在这里学知识？学个“坏”字还差不多！

　　这第一天的上学经历，绝对是贾环不想说的：学堂上贾代儒照本宣科念完他要说的话，又对一个个学子布置了些许课业，接着他便转身离开了。

　　任由学子们像市集般胡闹也不过问，当一个时辰的上午课时结束后，就是午间学堂里的饭食时间了。这时，贾环方明白金荣所说的混饭吃是什么意思！

　　原来学堂还管学子们午间的一顿饭，菜色也倒还是不错的荤素搭配！等到了下午又是一个时辰的课时，其过程一如上午之事，说起来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

　　下午放学，贾环在要离开义学堂的时候，不由深深地望了那刻着《贾氏训家要略》的石碑一眼，暗想：这样一块碑文摆于此，不是像在无形中打脸吗？

　　一个“丰富多彩”、“别具一格”的学堂，里面师不师，学不学，却是贾府数代子弟受教的地方，这也着实难怪以后会没落了。

　　“唉……在这里混大点吧，就全当是可以出府、看书的代价了！”

　　贾环感叹一声，又喃喃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继而，便出了学堂的院子，与赵国基一起头也不回地往荣国府走去。

　　三五天后，贾环在这个学堂里也混成了个熟脸，毕竟年龄最小的是他，谁又会跟一个小娃娃过不去呢？且不说贾环在贾府中讨不讨喜，就说目前能住在荣国府里的学生也只有他而已，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刻意为难之事。

　　而贾环经过这几天的摸索，了解到每当上午学堂下课时，就会有一个时辰的空挡期。在这个时辰里，学堂除了给学生们安排饭食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事了。

　　于是，贾环便抓住这个时间，让赵国基领他到外面走走。对此，赵国基也没有拒绝，毕竟这不是在府里，需要主子们的恩准方可行事。何况就在学堂附近的街道上走走，又能发生什么事？

　　总算是如愿以偿了。当贾环走在这个找不到任何现代化痕迹的城市时，他那一双眼睛是止不住的转溜……

　　任何建筑、任何人，乃以至于远处的山泽湖泊都在告诉他：这是在古代，不可能不是！哪怕是他记忆中的古装电视剧、电影，也无法描绘出这么天衣无缝、古色古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