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59、生死关口

　　荣国府。大观园。凸碧山庄。
　　尤氏、赵姨娘、李纨、秦可卿、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在敞厅这边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突然间，小吉祥跌跌撞撞地从里间出来回说：“姨奶奶，只怕三奶奶不好了，鼻子、嘴巴、眼睛都冒出血来呢。”
　　厅中诸人顿时吓了一大跳，也来不及问了，连忙站起身来便走，一帮子丫鬟也跟着，一头走着，一头落泪，探春想着：“姐妹在一处一场，更兼她那容貌性情真是寡二少双，惟有青女素娥可以仿佛一二，竟这样小小的年纪，就作了北邙乡女！与环弟成婚也只不过数月，未能尽姊妹之情，真真可怜可叹。”一头想着，已走到里间的门口。
　　里间传来丫鬟们的悲呼之声，李纨倒著起忙来，想来必是已死，都哭起来了，却不知那衣衾装裹等物妥当了没有？连忙与姊妹们三步两步走进屋子来。
　　赵姨娘是第一个冲了进去，但见傅秋芳眼耳口鼻四处冒血，脸如白纸，便知道不妙，顿时哭天喊地地扑了过去：“我苦命的儿啊……你可不能去啊……起来……起来……环儿马上就回来的了……你起来啊……”
　　尤氏、秦可卿则拉着一边的雨竹忙问：“人怎么样？不是喝药了吗？”
　　雨竹欲说话时，惟有喉中哽咽的分儿，却一字说不出。那眼泪一似断线珍珠一般，只抬手回过去指著傅秋芳。
　　李纨等姊妹看了雨竹这般光景，更觉心酸，也不再问，连忙走过来。看时，那傅秋芳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血水止不住地从各个口渗出来，模样儿甚是吓人。迎春、惜春匆匆看了一眼，便吓得花容失色，急急背过身去。探春则上前抱住赵姨娘哭了起来。
　　唯有李纨忍着悲呛，轻轻叫了两声，却不见有意识之状，正待前去探其气息时，傅秋芳的身体无端急速抽搐了几下，脸上的血水亦流的更急了些，惊得众人无不瞪目结舌。
　　好一会，李纨方大着胆子再次探出手去，只觉傅秋芳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身体也都似乎渐渐地开始发凉。不免呆呆地说道：“三奶奶她怕是要去了……”
　　这话一出来，屋子里的声音顿了顿，紧接着更是人人大哭起来。呜呼……
　　有道是：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李纨哭了一会，抹去眼泪后，便一边叫人准备拢头穿衣，一边又派人去通知贾母等人。不时叫了林之孝家的过来，将傅秋芳的后事打点打点……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听得消息都唬了一大跳。
　　贾母唉声叹气地说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走了委实可怜！只是这个丫头也忒傻气了些，有什么事不能说呢？”说著，便要到园里去哭她一场。
　　王夫人、王熙凤等含悲共劝贾母不必过去，“老太太身子要紧。只寿夭有定，如今已经死了，无可尽心，只是葬礼上要上等的发送。一则可以少尽咱们的心，二则她的阴灵儿，也可以少安了。”
　　贾母听到这里，越发痛哭起来。王熙凤恐怕老人家伤感太过，又担忧后面的一些事情，便跟老太太道：“老祖宗，这人去的去了，可她是在东府那边出的事，万一环兄弟回来听了这茬，闹起来如何是好呀？”
　　贾母听见，才止住泪问道：“你珍大哥不是不在府里吗？不是又有什么缘故回来了吧？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在外面多呆些时候再回来便是！”
　　王夫人、王熙凤忙应了下，待将贾母的意思交代下去后，便往凸碧山庄那边去了……
　　…… …… ……
　　贾环一身泥水、披头散发地跑进凸碧山庄时，这里早已经哭声遍地。旁人跑过来跟他说什么，讲什么，他都一概不闻，只感觉眼睛里一片混沌，耳朵里面除了嗡嗡作响的声音，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论是谁要来拉他、拦他，他都使劲地将面前之人推开，一步一步地向傅秋芳停放之处走去……
　　“姐姐，我回来了！……”贾环虽然失魂落魄地看着傅秋芳。但是，当他察觉人还没有断气的时候，作为医师的他自然亦没有失去该有的理性和冷静。目前，别的什么都不需说，也不需问，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亦就有被救治的希望！
　　贾环将在外间候着的王太医唤了进来，一边询问他的诊断结果与用药的方子，一边又结合自己的判断，十分迅速地就作出了最后的诊断：“现在看来是颅内存在大量的淤血，按着目前的中医方子只怕是不行了，必需得开颅放血，以此来减轻颅内的压力！”
　　“什么？开颅放血？”王太医被贾环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虽说开颅放血在医书上不是没有，可有这样手艺的人那只是华佗、扁鹊之流的人物，放眼当今的大华朝，几时有会这门手艺的大夫啊！
　　贾环明白王太医的惊讶是为了什么，只是救人如救火，他也来不及解释什么了，只说道：“王太医，如今小子也解释不了什么了，时间就是生命，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帮我，倘若你想置身事外，在下也不强求！”
　　王太医闻言，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硬生生地说道：“小公子是说……你懂医术……也会开颅放血这样的技艺？”
　　“算是吧！”贾环也不多说了，直接在书案上写下一些用得到的器材，随后交给王太医，又道：“请王太医速去将这些东西给我要来，别的一切都等我救了人之后再说吧！”
　　王太医看着信笺上的物件名字，张了张口方叹声说道：“这些东西不是难事，只需片刻便能收齐，只是老夫想跟公子说一句，这开颅放血可是十分之凶险的事，我虽行医半生，却从不得其见……你是不是再斟酌斟酌啊……”
　　贾环罢了罢手，说道：“王太医不必说了，躺在那里的是我新婚的妻子，如今唯有这个法子能救她，就算是有风险，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不论出了什么事，小子都会自己担着，绝不连累王太医你便是！”
　　此言此语，当真是让人心惊胆战，王太医苦劝无果便去准备器材了！支持着他会去做这件事的因由，不单是因为傅秋芳的命悬一线，更重要的是贾环提出开颅放血的医术。
　　也在贾环那沉着、冷静的神态中，让王太医感觉到了一种医者的自信与责任，这是一个人从医多年方会有的气质，却不知年方弱冠的贾环为何会……
　　王太医一走，在里间听得一知半解的尤氏、赵姨娘、李纨、秦可卿、迎春、探春、惜春几个都过来劝道：“环儿，三奶奶已经这样了，为了让她走的安然，你还是别折腾了吧！”
　　“走！你们都先走开吧……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贾环瞪着泛红的眼睛看着她们，语气却是冷漠、深沉、不容质疑的。
　　尤氏与赵姨娘还想说些什么时，却被李纨和秦可卿制止住了。相对于在此的人来说，李纨与秦可卿是更能体会贾环心思的人。随即，里间的所有人都被贾环请了出去。不多时，王太医也拿着一些器材回来了。
　　当贾环将那些器材进行必要的消毒处理后，再回来傅秋芳的身边时，他的心眼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把傅秋芳救活！
　　在如此简陋的医疗条件下，其实是不能做这个开颅手术的，且不论当中的风险，就拿术中病毒感染来讲，便有着天大的风险指数了。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又有何用？眼前能救傅秋芳的方法唯此一法啊……
　　一切准备就绪……
　　屋里也就剩下贾环、王太医、傅秋芳三人。
　　王太医紧紧看着贾环的一举一动……
　　贾环却望着移至书案上的傅秋芳……
　　仿然间，傅秋芳那娇美的一颦一笑又再现在贾环的眼前……
　　“还不坐下！发什么呆！”傅秋芳一阵娇羞绯红，嗔声说道：“你刚刚可摔疼了？”
　　傅秋芳惊讶地抢了过去，俏脸犹似要滴血般通红，垂头轻声地说道：“夫君，你别动这个的！……”
　　“夫君你怎么能偷看的？”傅秋芳眨着眼睛，埋怨地说道。
　　“夫君……你坏！”
　　傅秋芳嬉笑着钻入被子，一脸无辜地说道：“夫君，我们该起床了。”
　　“夫君，小龙女比杨过大几岁啊？”
　　“才四五岁啊？怎么看起来会觉得大很多，就像……就像我们一样！”声音越到后面，就越细小起来。
　　傅秋芳对着贾环抿了抿嘴，放下书本双手趴在了书案上，托着下颚说道：“夫君，以前你有喜欢过的女孩子吗？”
　　傅秋芳仍又问道：“夫君见到我之前，还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啊？”话音落下许久，她不由将下颚贴在书案上，瞪着眼睛再问道：“夫君，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别人嘛！”
　　“好啦！我不问了！”傅秋芳抬起头，笑了笑，而后又似乎很认真地说道：“但夫君以后不管有没有喜欢的女子，能不能……能不能心里都喜欢我多些？不管我是不是比别人老得快……”
　　傅秋芳依旧半躺在他怀中，脑袋贴在他胸膛上，甜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说道：“夫君坏，就知道欺负人家。”
　　傅秋芳娇笑道：“夫君说我是猪八戒？”
　　傅秋芳也有样学样地伸手在自己颈里一斩，笑道：“杀了我的头，我的身子也不会走。”
　　傅秋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猪八戒是猪猡精，又臭又脏，谁会讨他做老婆啊？”
　　“眼睛！”傅秋芳娇柔地一笑，盯着他的眼眸说道：“因为你的眼睛里有我，所以最好看！”
　　…… …… ……
　　…… …… ……
　　…… …… ……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虽说表面上两个人的年纪相差很大，但这样温情的生活片段却给了贾环不少的乐趣！
　　自他和傅秋芳成婚以来，贾环便以为，傅秋芳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再有什么不好事发生了，他也会好好的珍惜这个让人心疼的女孩儿。可是，老天又给开了一个残酷的顽笑，他所做的一切非但没有改变万艳同悲的命运，反而是加速了一些事情发生的时间。这样的事实、这样的结果，让他怎么能承受？
　　贾环亦从没有认为他是一个救世者，他只想好好的活着，让他关心的人和关心他的人都远离是非。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也不想在贾府争什么。对于旁人的冷眼、讥笑、排挤，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这样就可以相安无事，以为这样就可以风平浪静，哪曾想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如今，傅秋芳的遭遇，再次让他明白：在这个世道只是一味的忍辱负重、退避三尺，换来的绝不是友善，而是更变本加厉的凌|辱……
　　“准备好了，公子可以施展医术了！”王太医见贾环迟迟未动，便出言提醒道。
　　贾环闻言，当即收起那飘飞的思绪，以沉着、冷静的眼神对王太医点了点头……
　　紧接着，贾环一系列的医术手法，当真让出身杏林世家、太医世家的王太医也大开眼界、惊叹不已，其每一步的施为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不说，就连病人颅内的出血部位也被其判断的精准无误。如非亲眼目睹，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如此精湛的医术，竟然会出自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郎！
　　在手术中，贾环亦恍如就是现代的秦凡，脑海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与恐慌。而眼前的傅秋芳，就宛如是他手中的雕塑作品，在细致到精湛的手法下逐渐排除当中的病因与隐患！
　　此刻的时间，对于房间内的贾环、王太医、傅秋芳来说，他们是完全感觉不到流失节奏的。但，对于敞厅里的尤氏、赵姨娘、李纨、秦可卿、迎春、探春、惜春等一干人来说，却是难熬的，她们的焦急、期待、惊恐都无一例外的挂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