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58、命悬一线

　　雷声就像有一万个铁球在铁板上滚动、轰隆。一阵远来的响声，一阵隐约徽弱像是一辆车子过桥的响声，在大地上经过。雷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响着，震得人耳朵嗡嗡地响。雷声在头顶上轰鸣，大地被震得颤抖。那隆隆的有力的搏击，从山谷返响到山谷，仿佛大地也为之震动，惊醒，而彷徨不安起来。雷似在咆哮，电光在闪动它的牙齿。雷声展得好像整个宇宙都在坍塌。
　　几秒钟后，那隆隆的雷声，离白鹤书院这边愈来愈近，当又一道霹雳的电光闪烁而起，苍茫阴暗的天空便如一分为二般炸裂开来……
　　学堂这边也停课了，先生让学子们返回各自学舍，检查门窗那些是否关好。自庞福林走后，新来与贾环同窗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家伙，姓蓝名涛，金海人氏，十七八的年纪，长相属于大众化那种，走在人群堆里很容易被人忽视的一类，许是家中十分贫寒的缘故，除了书院发下来衣衫鞋袜，贾环就没见他穿过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模式，对于蓝涛的淡漠、不喜交谈，贾环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反正就各过各的呗。
　　回到学舍后，贾环感觉屋里有些沉闷，便将关闭的窗子打开了些许的缝隙。清凉潮湿的空气顿时顺着那道缝隙涌了进来，让他感到舒畅的同时，心里也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悸动。窗缝中的视线是狭小、迷茫的，也就在那朦胧的雨幕中，他仿佛看见了傅秋芳娇影身姿，是那么的飘渺、妩媚、动人……
　　荣国府大观园的凸碧山庄中，气氛压抑。
　　贾母、刑夫人、王夫人、薛姨妈、李纨、尤氏、王熙凤、秦可卿、薛宝钗、林黛玉、三春姊妹、赵姨娘等皆都在此，人人脸上都显出无比沉重的担忧之色。一时，从里间走出来一个人，介于男女大防，一干女眷在刑王二夫人的带领下，急急躲入了屏风后面，只留下贾母和鸳鸯在原地不动。
　　那人提着药箱走至贾母面前躬身一礼后，颇为凝重地说道：“老太君，奶奶伤势十分沉重，命能不能保住，就看她能不能撑过今夜，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来！”贾母闻言，心如似凉了半载。
　　“这么说吧，就算是奶奶能撑过今夜，至于人能不能醒过来，或者说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下官也不敢保证！”原来说话的这人，正是太医院的王太医。由于其医术高超，父辈又与贾府有旧，是而亦时常在荣国府走动，但凡一干主子大病小病的，也多是寻他来医治。
　　“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不管用什么贵重的药材你只管用便是，人一定要救活！”贾母心焦如焚地说道。
　　王太医摇摇头说道：“非是下官不尽力，还请老太君见谅！刚刚也听在场的丫鬟说了，如掉下来的时候，人不是从三楼的屋檐先落在了二楼的屋檐再落地的话，只怕当场就去了的！”
　　贾母听到这里也知无力回天，只得叹道：“那好吧，你下去开药吧！”
　　随即，王太医再次躬身一礼，退出了这边，由丫鬟们带着往别的房间开方抓药去了。
　　当一干女眷从屏风处出来的时候，贾母冷着脸问向尤氏，“你说说，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人怎么就无缘无故从三楼掉了下来？”
　　尤氏一脸的惶恐，她也不知道啊，当她闻讯赶到天香楼的时候，傅秋芳已经倒在地上了，在场的只有雨竹和双儿两人，至于贾珍后面倒是紧着嘱咐她几句话便离开了。当然，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老祖宗，我赶到的时候弟妹就已经掉下来了啊，至于为了什么，在场的也只有两个丫鬟而已。”
　　贾母听了这话，又将雨竹、双儿唤了来，细细地问了起来，“你们说说，由头至尾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雨竹当即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哪知刚说到遇见贾珍的时候，尤氏便断然呵斥道：“胡说！你珍大爷一早就去了平安州，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府里？分明是你没有好好的跟随你家奶奶，如今又怕担了罪责，所以乱咬一通，是不是！”
　　尤氏这样的反应，端乎出人意料之外。雨竹也给她这话喝得懵住了，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哭而已。毕竟雨竹只是一个丫鬟，而且跟着傅秋芳来贾府的时间也不长，如今被一个管家奶奶当面呵斥，你让她如何能言，如何敢言呢？
　　王夫人察言观色，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端儿，出来说道：“老太太，这丫头是跟着环儿媳妇一起过来的，想来也是一时疏忽所至，要不就算了吧，眼下还是救人要紧！”
　　贾母在大家族里风风雨雨几十年，她如何会看不出其中的缘由，一个丫鬟你就算是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亦是不敢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的。因此，必然是贾珍当时就在天香楼，贾珍也定是对环儿媳妇做了些什么龌蹉事，才导致她从高楼坠下！只是，这乃家丑，是不可外扬的！更何况一帮子的姊妹、亲戚都在场，又岂能说了开来？
　　权衡再三，贾母也只得装聋作哑，将事情遮掩过去为好！只是，一想到雨竹这丫头是傅秋芳带过来的人，难保她以后不会将事情翻开来，一时又不安起来。
　　此时此刻，除了赵姨娘自顾自地哭着，别的所有人都看向了贾母这边，无不是等着她给事情作个说法，厅里的气氛异常的沉闷、压抑……
　　双儿性子机灵，她察觉到当中一些人的心思用意后，立马站出来说道：“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如今我们奶奶出了这事，是不是该让人去叫三爷回来呢？倘若奶奶有个什么不测，而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还瞒着他，又让我们如何自处呢？”
　　贾母闻言，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王熙凤瞧了贾母的神色，也猜到了老人家的心思，当即出言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太太、太太们自有主意，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头片子在这乱说！还不一边去！”
　　双儿却非但不退缩，反又说道：“我是三爷的丫鬟，三奶奶出了事，我自然要说，你们如果觉得府里没有人方便去告知三爷，那么我就自己去！”
　　“反了你的……”王熙凤没想到一个小丫鬟也敢跟她顶嘴，正要怒不可遏地亲自上前将之掌嘴的时候，平儿急急将人拦了下来，说道：“奶奶，老太太都还没发话呢，你……”说着拉扯了一下王熙凤的衣裳。
　　王熙凤回眼瞧了一下平儿，见其投来一个焦急的表情，她心头的那无名之火立时就掐灭了。转而很是懊恼自己冲动的性子，说好了不再招惹贾环的，这怎么一遇到事，偏偏就冷静不下来呢？咬了咬牙，便没有说话了。
　　“好啦！”贾母吁了一口气，说道：“就派人去告知贾环吧，这事瞒谁也瞒不住他的，更何况他媳妇命在旦夕，也该让他回来看看！”说着，又叹了一声，“唉……这都是些什么事呀，一个个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
　　接着再道：“尤氏，事情是在你们宁府出的，环儿回来后，你自己跟他说去，我是管不了了，眼不见为净吧！”
　　“是，老祖宗！”尤氏只得悻悻地应了下来。
　　一时，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都离开了，只有尤氏、赵姨娘、李纨、秦可卿、迎春、探春、惜春几个还留在这里，虽说她们都是在等待着贾环的归来，可各人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 …… ……
　　云裹着云，风裹着云，云头翻涌如黑海掀起的万丈波涛，裹风疾奔，于贾环头上的天空停驻，浓墨的黑云以千钧之势，整个天空驒下无力承受黑云的挤压。龙王似是误吃了巴豆又似是患上严重的感冒，以三弦之弩的力量，射出雨矢，雨矢疾狂如万鼓齐敲，雨矢覆盖了整片大地，朦胧的远空。
　　檐如瀑布，路如溪流。电蛇乱射，雷声狂呼呐喊，电蛇助雷势，雷挟电蛇威，释放出世上最高清的低音，大地为之震动。一条条电蛇耀出刺眼的光芒，闪烁不定的信子，狰狞张开黑沉沉的大嘴，似是要生吞活咽了它身下的生灵。
　　本该是傍晚的时光，竟暗如黑夜。贾环接到赵国基传来傅秋芳命悬一线，生死垂危的消息后，即不管不顾地往回赶去。可是暴风雨下的道路马车实在难行，一不留意便陷进了大坑里。
　　贾环也不理了，跳下马车撒腿便狂奔起来……
　　雨声，他的周围全是雨声，还有就是那时不时闪耀的电光火蛇。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继续跑……
　　在这一刻，支持着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傅秋芳生命的延续。虽说他们成婚的时间不长，虽说他们年纪相差十岁，可傅秋芳就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他说过要一生护着她的，他说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更是说过不离不弃的……言犹在耳，又岂能忘之？
　　或许已经有大夫在给妻子救治了，可此时的那些什么太医御医贾环是一个都信不过，不是说他高傲什么的，因为在男女大防之下，医生都不能近距离的查看伤者的情况，如何来做出准确的判断？又如何对症下药呢？不扯蛋吗？
　　至于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贾环倒还没有去多想，因为眼前什么追究、什么因由，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他唯一在意的是傅秋芳的平安，别的那些一切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