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43、元妃省亲

　　话说贾府内因金玉之说的出现，宝玉和黛玉两人时不时就闹起别扭来。宝钗这边却像个若无其事的人一般，三天两头儿就往宝玉屋里去说话，更是引得黛玉的小性子尖尖的往外冒，但凡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时，那冷言冷语的话儿突突的就会喷出来。宝玉常常为了哄哄这个，暖暖那个的左右为难，却也乐在其中。
　　可巧的是贾环与傅秋芳的婚期也给定在了元月二十。只是，如今关注这个日子的人，贾府内有一个算一个却也难凑出十个之数。上上下下无非是知道，又或是听说有这回事罢了。
　　转眼元宵在望，自正月初八日，宫里就有太监出来先看方向，各处关防挡围幕，以及告知荣国府诸人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等种种礼仪、规矩。直到十四的那天，各种事宜方停妥：各处监管都交清账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像景饲养；贾蔷那边也演出二十出杂戏来；小尼姑、小道姑在王夫人特地从牟尼院请来的妙玉教导下，也都学会了念几卷经咒。贾政方略心意宽畅，又请贾母等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再无一些遗漏不当之处了。
　　这一夜，宁荣二府的人上下都未曾安歇。与原著中不同的是，贾环并没有到场。不是说贾母、贾政没有让人去唤他过来，也不是贵妃娘娘有旨意不让他到场，只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开脱了。什么借口呢？他吃错东西正拉肚子呢！实在是不能来的了！对此，真也好假也罢，反正他来与不来也根本没人在乎，倒还给了某些人眼不见为净的好处呢！
　　十五日五鼓时分，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静悄无人咳嗽。贾赦等在西街门外，贾母等在荣府大门外。街头巷口，俱系围幙挡严。
　　不时，便有太监们一担一担的挑进蜡烛来，四下点灯。方点完时，忽听外边马跑之声。又有十来个太监都喘吁吁跑来拍手儿。这些太监会意，都知道是贵妃要来了，齐喊道：“来了，来了！”，急各按方向站住。
　　贾赦领着阖族子侄在西街门外恭迎，贾母则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半响静悄悄的，不时才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幙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又闻得隐隐细乐之声。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且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
　　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来。贾母等连忙路旁跪下，却飞跑来过几个太监，扶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只见院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紥成，精致非常。上面有一匾灯，写着“体仁沐德“四字。元春入室，更衣毕复出，上舆进园。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灯火琉璃，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像，富贵风流。
　　元春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不由默默叹息奢华过费。忽又见执拂太监跪请登舟，元春乃下舆。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船上亦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自不必说。已而入一石港，港上一面匾灯，明现着“蓼汀花溆”四字。
　　元春遂问道：“这园中的匾额是谁题的？”
　　随侍太监上前回话：“禀娘娘，都是贾大人的二公子宝玉所题！”
　　“是他呀！”元春闻言有些意外，遥想：当初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她身为长姊，宝玉为弱弟，念及母亲高年，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便得她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自入宫后，更时时带信出来与父母说：“千万好生扶养，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忧。”眷念切爱之心，刻未能忘。如今元春见之，知系其爱弟所为，亦或不负其素日切望之意。不由嘴角含笑说道：“这么久不见，倒是长进不少！”
　　且说元春看了“蓼汀花溆”四字，笑道：“‘花溆’二字便妥，何必，‘蓼汀’？”
　　“是！奴才这就去禀报！”侍座太监听了，正要下小舟去飞传与贾政。
　　“慢！”元春又道：“你仔细告诉宝玉，花溆二字已显平实，达意便可以了，不必在堆砌上蓼汀二字！”
　　侍座太监躬身答道：“奴才知道了！”方再度转身去了！
　　接着，舟临内岸，复弃舟上舆，便见琳宫绰约，桂殿巍峨。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境“四字。
　　元春眉头一皱，忙命人换成“省亲别墅“四字后。方进入行宫。但见庭燎烧空，香屑布地，火树琪花，金窗玉槛。说不尽帘卷虾须，毯铺鱼獭，鼎飘麝脑之香，屏列雉尾之扇。
　　真是：金门玉户神仙府，桂殿兰宫妃子家。
　　元春又问：“此殿何无匾额？”
　　随侍太监跪答：“此系正殿，外臣未敢擅拟。”
　　元春点头不语。礼仪太监跪请升座受礼，两陛乐起。男女家眷觐见等礼节各有不同，自不在话下。
　　且说，元春移至贾母正室，欲行家礼，贾母等俱跪止不迭。元春满眼垂泪，方彼此上前厮见，一手搀贾母，一手搀王夫人，三个人满心里皆有许多话，只是俱说不出，只管呜咽对泣。邢夫人、李纨、王熙凤、迎、探、惜三姊妹等，俱在旁围绕，垂泪无言。
　　良久，元春方忍悲强笑，拉着贾母、王夫人说道：“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话呢？”一语未毕，泪眼又现朦胧，再道：“当初，是你们把我送到那个地方去，现在我好不容易回家了，娘儿们在这，本应该有说有笑，怎么能反倒是哭呜起来？等过一会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
　　话音落下，元春笑着抹去眼泪，领着贾母、王夫人等众女眷坐下。一时，贾政进来觐见，元春坐立不安地受其一礼后，急道：“快起来！”
　　贾政说道：“礼数还是不能免的！”
　　元春双眼霎时通红，而后请起贾政，说道：“要是生在平常人家，虽然是粗茶淡饭，却也能与父母共享天伦之乐，如今虽然富贵，可却要骨肉分离，又有什么意思？……”一番话让贾家诸人纷纷嗟叹不已。
　　贾政暗自悲切，连连说道：“微臣知道，微臣知道！”
　　“我……”元春还待要说什么，却给贾政先行说道：“请娘娘不要以贾政夫妇残年为念，这才不辜负圣上的隆恩啊！”说完便退下一处。
　　元春望着贾政年过半百的身躯，一时悲从心来。好一会才止住伤感，四下看了看，问道：“宝玉呢？”
　　侍从太监答道：“无职外男不可擅入！”
　　元春言道：“他是我的同胞弟弟，怎么是外人呢？让一个小孩子见见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快宣！”
　　侍从太监：“是！”
　　不一会，就有锦衣卫领着贾宝玉、袭人二人进得殿来。
　　贾宝玉、袭人行拜见之礼后，元春迫不及待地说道：“宝玉，近前来我看看！”
　　宝玉起身上前，看着元春喊道：“姐姐！”
　　元春含泪点头，说道：“比先前是长高了许多！让姐姐好好看看！”说着不住打量起宝玉来，一会又道：“我将你题的‘蓼汀花溆’改成了‘花溆’，你可明白其中之意？”
　　“嗯！”宝玉点头应道。
　　元春柔声说道：“那你跟姐姐说说！”
　　宝玉答道：“姐姐的意思是：词藻再怎么华丽，也只是词藻，怎么也比不过一些自然朴实的言词，和天然淳朴相比，任何华丽的词藻都是相形见绌的，倒不如平实的好！”
　　元春见宝玉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中顿感欣慰，笑道：“你果然是长进了！也不枉姐姐那时候教你读的那些书！”
　　宝玉说道：“我也时常想起小时候姐姐教我读书的情景！”
　　元春被宝玉的话勾起了那些记忆，不禁喃喃说道：“我也是啊……”一语未终，泪却如雨下！
　　王夫人见元春和宝玉姊弟情深，心里也是高兴。又生怕延误了时辰，便喊了一声：“宝玉……”
　　元春回过神，也明白母亲的意思，便对其点了点头。
　　适时，尤氏、王熙凤等上来启道：“筵宴齐备，请贵妃娘娘游幸。”元春等起身，又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至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进园来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一处处铺陈不一，一桩桩点缀新奇。
　　元春虽对这些大有奖赞之词，可也劝说贾家众人道：“这园子以后不可太奢，此皆过分之极。”一干陪从之人皆应声答应。
　　不时，行至正殿，谕免礼归座，大开筵宴。贾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纨、王熙凤等亲捧羹把盏。至家宴毕，元春让在场的宝玉和众姊妹各题一匾一诗，以此展现各人的才华，并带回宫留作纪念。
　　少时，元春看阅众姊妹的诗词后，说道：“我看这些诗作，只有薛林两位妹妹写的最与众不同，是我们姐妹所不能比的！”又道：“两位妹妹，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薛宝钗、林黛玉闻言，双双至元春座前。
　　元春嘴边含笑，仔细打量了一番。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她心中也是意属宝玉和宝钗的，毕竟薛家有母亲的关系在里边，随即又对王夫人点了点头，而后对薛宝钗、林黛玉说道：“两万妹妹果真是大美人，又都这么有才华！”
　　王夫人意会，心下也是一喜。有元妃娘娘认可她的意思，事情可就好办多了。当下自是一副得意之状。
　　薛宝钗轻言浅笑答元妃娘娘的话，说道：“娘娘谬赞了！”
　　元春往时是见过宝钗的，微微一笑后，又对林黛玉说道：“林家妹妹是头一回见我吧？”
　　林黛玉点头说道：“是的，娘娘！”
　　元春转而问道：“你们平时都是跟着老太太吗？”
　　薛宝钗、林黛玉继而又双双点了点头。
　　元春说道：“我以前也是跟着老太太，是由老太太调|教出来的，那时候，不如现在姐妹那么多，当时特别冷清，可如今这么热闹了，偏我又不能与你们一起了！”说着，不免又伤感起来。
　　本来，林黛玉因金玉之说，早存有心于今夜大展奇才，将宝钗等人压倒，不想元妃娘娘只命一匾一咏，倒不好违谕多作，仅仅写了一首五言律应景罢了。心下奈何未得展其抱负，自是不快。
　　彼时，元春翻开太监呈上的锦册，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
　　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
　　戏台这边，贾蔷闻之，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
　　少时，执事太监跪启：“赐物俱齐，请验等例。”说完，呈上略节。
　　元春从头看了，俱甚妥协，即命照此遵行。太监听了，下来一一发放。贾府诸人受赏，众人又是一番谢恩。礼毕，执事太监又启道：“时已丑正三刻，请驾回銮。”
　　元春听了，不由的满眼又滚下泪来。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王夫人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四叮咛：“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再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元春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自狠心上舆去了。这里诸人则好不容易方将贾母，王夫人安慰解劝住，并搀扶出园。
　　正是：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