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42、婆媳之争

　　在京都城东城的一个四合院内。
　　“你会洗衣做饭？”
　　一个清静秀丽的少女，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头挽双鬟，笑嘻嘻地望着对面的少年点了点头。从容貌上来说，或许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她那清秀文静的乖巧模样比荣国府的丫鬟晴雯，只怕就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你会铺床叠被？”
　　少女又是点了点头。
　　“你会唱歌跳舞？”
　　少女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点了点头。
　　“你还会什么？”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真有其事地掰着说道：“会一点点武功，会一点点女工，会吃会睡，也会哭会闹，还会……没啦！嘻嘻……”
　　一张雪白的脸庞，眉弯嘴小，笑靥如花的娇容就这么清纯地呈现在少年面前，没有一丝的瑕颣。
　　不用猜，这少年少女正是贾环和双儿二人。他们从望湖楼那边与刘老、戴权分别后，便来到这个四合院。这边亦正如戴权所说，暄莹、紫苏、青黛三人都已经离开了。不过，可以看出她们走之前是将整个院子，由内到外认真地清理了一遍，如今非常的干净整洁。
　　“双儿，你真的愿意跟着我？”贾环看着她问道，只见一对大眼黑溜溜的也望了过来。一瞬间，迅速就低下了头，细声说道：“戴伯伯叫我服侍相公，自然……自然要听他的吩咐！”
　　贾环微微一笑，说道：“那你自己愿不愿意呢？跟着我不但会受气受苦还会受累噢！”
　　双儿垂着头，双手绞着衣角，用细如蚊叫的声音说道：“我不怕受苦的！只盼相公能怜惜双儿！”
　　贾环微笑道：“你答了我第二句话，却没答第一句话。你说你不怕受苦，只不过因为受了戴伯伯的命令罢了，这么说来你心中却是不愿意的了。”
　　双儿闻言，急急抬起头，流着泪说道：“双儿八岁就进了教坊司，每天除了学这学那，就是盼着有一天能离了那个地方，今天那个戴伯伯将双儿带了出来，叫我服侍相公，我就一定会尽心尽力，相公能待我好，是双儿的命好，相公如若待我不好，也不过是双儿……的命苦罢了……”
　　贾环呵呵一笑，说道：“傻丫头，哭什么？你跟着我不会命苦的，虽不敢说日子大富大贵，可衣食无忧的生活总是能过上的。”
　　双儿嘴边露出一丝浅笑，梨花带雨般地福了福身子，说道：“双儿以后都听相公的！”
　　贾环吁了口气，说道：“那好！你听我的，先在这里住下，等我回去贾府将你的事说妥当了，再带你进去好么？”
　　“为什么啊？相公嫌弃双儿吗？”说着，她眼眶里的泪水又是溜溜地打转。
　　“别哭！别哭！不是你想得那样的！”贾环温声说道：“在哪个家呀，你相公我并不招人待见，所以带你进去的事，要想个法子找个机会才行，你明白吗？”
　　双儿听了此言，瞬间就变脸了，笑起来说道：“相公，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双儿，我帮你打他们！”说着，亮出她的小粉拳在贾环的眼前晃了晃！
　　贾环给她逗的一乐，瞧她小巧玲珑，娇滴滴的模样，怎么像会什么武功的人啊！却也不在意，只是说道：“好啦，听话！你先在这里住下，等我的消息！”
　　“嗯！好的！”双儿有些落寞地应了下来。
　　贾环随即留下了一些银子给她，又嘱咐道：“如果一个人闷，就出去走走逛逛，不用老呆在屋里的，知道吗？”
　　“不待在这里等相公，万一双儿出去了，你来了又找不到我，可怎么办呀？没事的啦，相公放心吧，你只要记着双儿在这里等着你便是！”
　　贾环得了这么个美貌乖巧小丫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心中甚是高兴起来！自此之后，每隔十天半月的他就会出来看看双儿，带着她四处去逛逛，倒是将贾府那边的烦心事，抛得一干二净！
　　而《神雕侠侣》上册的拍卖，也再一次打破了记录，为贾环带来了五千多两银子的收入。之后，随着《神雕侠侣》的上市，因它的故事情节与《射雕英雄传》有着一些连贯性，所以又再掀起了一轮武侠爱国之风！
　　等到了年下，《神雕侠侣》的中册、下册也都陆续出来，贾环的书稿价格始终停留在了五千两银子上下，不会再多也不下滑！这算是一个让书坊书商们能接受下来的价位了吧。俗话说：兜里有钱，心里不慌！贾环现有一万多两银子在手，对于以后的生活，他多多少少也安心了些！除了留下些许日常之用，其余的便都交给双儿去保管了，毕竟这些东西是不方便带进贾府去存放的！
　　贾府王夫人那边担惊受怕、食不知味地过了几个月后，打听得知院试的事情，朝廷并没有再查下去，她的心才算是安了下来！不外乎是觉得好在菩萨保佑罢了！
　　且说，大观园经过将近一年的拆建，时下已经基本修整完毕。贾政查看之后还是比较满意的，便领着宝玉以及一些门客去给各处楼阁台榭命名，当中自有着他对儿子的考校之意。好在，宝玉对此也不负众望，所题之名字皆富有诗情画意，着实让贾政高兴了一回。
　　虽说，大观园的修建耗费了不少钱财，甚至可说有些巨大，但是为了迎驾，迎得还是自家女儿，贾政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大观园虽然修建完成，但里面的一应摆设之物也够王夫人、王熙凤等日夜忙乱的了，直到十二月将尽，大观园及荣府上下方算准备妥当。于是贾政择日上书，上书之日即获朱批准奏，于次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恩准贵妃省亲。荣国府诸人领了此恩旨，更是全府人员皆动了起来，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也传了过来，薛宝钗进京选秀的事泡汤了，至于是因为什么，却也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天，正是腊月二十九。
　　一早王夫人与王熙凤双双至贾母这边请安，不料贾母还未起身，便在外间坐下恭候。
　　“太太，前儿个贵妃娘娘将年节的礼物都赏了下来了，只是这上上下下都忙着，一时还没来得及分派下去呢！”王熙凤说道。
　　王夫人对此事是知道的，但她心里想的却不在这上头，只听其言道：“这个我知道，我这还有一个事呢，就是你宝丫头选秀的事儿，恐怕是办不成了！昨天我去了一次宫里，娘娘的意思啊，像是有意要将宝玉和宝钗撮合在一起！”
　　王熙凤闻言，不由一怔，估摸着王夫人的意思，迟疑地说道：“这事……只怕还得要看看老祖宗的意思吧？”
　　王夫人往里间望了一眼，轻声说道：“我倒是老早就听说了，老太太好像是想把林姑娘给宝玉，你整天在老太太这边，难不成就没有听说过？”
　　王熙凤轻言浅笑道：“老太太倒是没有明着说过，不过依我看，她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八|九不离十吧！”
　　王夫人听了这话，一时沉凝起来。刚好丫鬟来禀说：“老太太起来了！”王夫人、王熙凤这便起身进去请安了。走至内屋，只见贾母还半躺在床上，鸳鸯、琥珀等丫鬟在一边伺候着梳洗。
　　王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杯，亲自给贾母端了去，喊道：“老太太！”
　　“嗯！”贾母接过，喝了口茶，方淡淡地说道：“昨天娘娘让你进宫，不单是为了年节之物，还是为了薛姑娘的事吧？”
　　王夫人点头应下：“嗯！”
　　贾母淡然一笑，说道：“薛姨妈也不是外人，你应该把情况跟她说明白了，别让人家每日牵肠挂肚的！”
　　王夫人抿了抿嘴，微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娘娘说还有其他的事情，要我和老太太商量呢！”
　　贾母闻言，将手中的茶杯递于鸳鸯，说道：“哦……什么事？”
　　王夫人斟酌了一下言词，说道：“娘娘说，宝玉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早点定下来，也好让老太太放心！”
　　贾母闻言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呀？娘娘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呀？”说着，瞥了一眼王夫人。王夫人不敢看贾母的眼睛，转向了别处。方听贾母继续说道：“其实宝玉还小呢，还谈不到这件事情。元春这孩子啊，最近对家里的事情颇为上心，只怕是在宫里边太闷了，没事情可做，过几天啊，我也进宫去看看她！”
　　王熙凤闻言，心中不禁暗道：始终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太太这三言两语的，就将太太的算盘全盘拨乱，高啊！
　　王夫人一时无语，只得赔笑应着。心里却像针刺着难受。
　　其实，王夫人之所以打着娘娘的旗号要选择宝钗为儿媳，说是为了宝玉，其实也是为了家庭斗争的需要。在她和贾母婆媳斗争中来说，林黛玉可是与贾母同一阵营的人。一直以来，因为受着贾母压制，迟迟不能一统荣府，已经让她十分憋屈了！再选一个跟着贾母路线走的儿媳妇，日子还有法过吗？以后还出的来气么？这岂是王夫人所能容忍的？
　　争取对儿媳妇的选择权，说穿了就是她对贾母的终极反抗。反过来想想也可怜，一辈子受婆婆的辖制，终于又熬到娶儿媳妇，还不让选个顺心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刚刚吧，她的心里其实很想说：“婆婆啊，岁数大了就去安享晚年，还要安排我的后半生，你管的也太多了，要是按照您老的剧本走，我这辈子也就算白过了。没门！”
　　再则，在王夫人的思虑中：如果贾母去世，于贾政这一脉中，她和贾政的斗争就会变成新的焦点。到时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对此，已经失宠的她如何能安？怕贾政当家以后，内外一把抓，提拔他的外甥女林黛玉主管家务，从而把她这个婆婆打入“冷宫”享清福。
　　还有就是林黛玉是贾政的亲外甥女，一旦娶进门，哪怕为着贾政的面子，王夫人就不能给林黛玉脸色看，作为婆婆根本就无法辖制林黛玉，再加上贾宝玉喜爱林黛玉，王夫人实在是担心她的权威，会很容易被林黛玉架空，从此后宅改姓，她甚至要看着儿媳的脸色过日子。倘若这样谁能受得了呢？
　　王夫人觉得最关键的是：宝钗是她这边的人，跟贾家并不亲，加上宝玉也不沉迷于宝钗。宝钗进门以后是要仰仗她这个婆婆过日子的。这就保证了她在掌握家政大权上的权威，威风的日子谁不想要呢？又由于薛家已经败落，薛蟠等人要托庇于贾府保平安，唯有把宝钗嫁入贾府，这一切才名正言顺，贾政在关照薛蟠的问题上才能尽心一二，既能保全薛姨妈，又能促使宝钗更加孝顺自己，还能变相的支配薛家的家资，这是三全其美的事情啊！
　　总之，王夫人觉得林黛玉是一个对她没有半点好处的儿媳妇，不但让她难以辖制，而且还会充满危机感。而宝钗却有弱点捏在她的手心里，只能一辈子供着她这个婆婆，小意伺候。她战略性地选择宝钗作儿媳妇，从而捍卫她在荣府第一女霸主的地位！又能有何错呢？
　　…… …… ……
　　王夫人从贾母处出来后，便去了薛姨妈那儿。宝钗的事自然是让薛姨妈叹息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当日为了打通宫里的一些关节，上上下下的打点，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不料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王夫人安慰了一阵薛姨妈后，又将她自己的意思说了一下，再说道：“娘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刚刚也跟老太太说了一下，只是……”
　　薛姨妈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道：“娘娘虽然做得了主，可小孩子家的事情，毕竟是家事，要老太太发了话才行得通啊！”
　　王夫人咬了咬牙说道：“妹妹也不用过于担心，这老太太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熬几年呢？依我看，你们就暂且留下来住着，我们好好的合计合计，我总不让你失望便是了！”
　　薛姨妈心里虽也有此意，但话还是婉转了些许：“事倒是这么个理，可我也得跟宝钗通通气才行，在这个家里的事呀，我也只能和她商量着办啊！”
　　王夫人想了想又说道：“你看我们走这一步棋何如……”说着，便附在薛姨妈耳边嘀咕了起来。
　　随后，年节的这几天中，荣国府便有一则关于“金玉良缘”的说法，瞬间在丫鬟、婆子们口中传了开来，又迅速地向各位大小主子们的耳中飘去。对于这事吧，其实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并不会拿出来说什么。特别是贾母知道了这个说法后，更是冷笑了好几声。
　　而作为当事人的宝钗，她是知道“金玉良缘”因何而来的，更明白这些传言因何而起，所以她唯有沉默地面对这一切。
　　从小就被动地肩负了一个使家族兴旺使命的宝钗，对于母亲定下的姻缘，她如何能反对呢？更何况如今落魄的薛家也无法拒绝王夫人。因为选秀的失败，也昭示着薛家的败落了。宝钗心里就算是再不情愿，又或是说根本不喜欢宝玉这样的公子哥，却也只能逼于无奈地接受眼前的现实。期望依附贾家后，可以救薛家于水火，这是宝钗从她父亲那里接过来的责任，也是她的担当。
　　宝钗对于宝玉不爱仕途学问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在她心目中，这样一个只知道在女孩中间胡闹，不想考取功名，又没有自我生活能力，没有一技之长，不能够担负家族重任，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小表弟，怎么能是自己的好夫君？这样的人，别说指望他将来能照顾薛家，只怕他连贾家都难以照顾周全。但是，贾家的地位，又决定了宝玉的身份，也只能算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了！
　　事到如今，宝钗心中感到极度的失望，更有着深深的无奈。但是她却没有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去闹腾、去哭泣。因为，她知道自己肩上还担着一个薛家，她哭不起、更闹不起，唯有在已知的现实中去适应、去改变，这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只希望日后能劝谏宝玉多读些正经书，最起码得有着立家立业的魄力啊！宝钗觉得这才是她该做的事。旁人或许有些迷糊，宝钗却明白宝玉肩负延续贾家世泽的重任，以她的眼光考量来说，内心是希望宝玉能够奋发图强，继而成为一个“好男人”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宝玉与她是平行线上不同路的人，是永不可能有交集的那一天存在的……
　　如果说，宝钗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个在外能够辅国之民，大有作为；回到家又能与她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厮抬厮敬的人。那宝玉呢？他希望的就和宝钗有着南辕北辙的意味了。宝玉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能和他一起读《西厢记》《牡丹亭》，一起花前月下，一起吟诗作对，风花雪月的；亲密得能够吃伊人嘴上的胭脂，可以摸摸伊人的小手，对方能够和他没事吵吵小架，撒撒小娇的人。
　　宝钗、宝玉这样的两个极端的人，走在一起又岂会有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