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16、再次对弈

　　自贾环离开这里后，探春一个人静静地沉默了良久……

　　这一夜，贾环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不可思议了。以前她一直认为贾环不争气，在府里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活像个“小冻猫子”，缺少了男子汉的那一点点硬气！可在听了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她的亲弟弟贾环怎么可能是“小冻猫子”呢？

　　“姐姐，在这个家里，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因为你是女儿家，可以要强些，可以努力去展现自己的才华，从而得到别人的认可与赞赏！这些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你对她们那些人来说，‘是女孩子嘛！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可是我呢？就不同了！没出息时会被人耻笑，会被人瞧不起！可真要是努力地变成有出息了，甚至是像姐姐说的那样，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了。这对我、对姐姐、对娘来说就真的是好事吗？一个庶子强过嫡子，将代表着什么？无非就是家族中的明争暗斗罢了！就算我说这个家里的一切我都不想要，可是这话会有人相信吗？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太太，她们眼中心中都是只有宝玉一个的！任何威胁到宝玉的人，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吧？也许做一个郎中、又或者说是一个大夫，都不是我最好的选择，可却是对我、对娘，甚至是对姐姐你来说，都是最安全，最不招人忌恨的一种生活方式了……”

　　“姐姐，这个家里的东西，其实我真是什么都不想要！说句不好听的话，只要他们肯让我能带着娘、带着姐姐你们离开这里，就是让我净身出府，不带一针一线我都可以答应！因为我相信我自己能凭着真本事，闯出一番属于自己事业来！更能为娘、为姐姐你们建一个我们自己的家！可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这一番话，让探春根本就无言以对！因为贾环所说的句句都是实情！一个庶子强过嫡子并非是好事！这无论在哪个大家族里都是一样的，争斗下去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嫡子压倒了庶子，从此让庶子再无出头之日；一个则是庶子取代了嫡子，嫡子则就此屈居其下！可就是这看似平淡无奇的结果，其过程却将是血雨腥风，更甚者你死我活！争斗一起，谁都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失败的一方，家族里的所有人势必分派站队，谁又能幸免于外呢？

　　而闯出一番自己是事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更是探春心底里埋藏最深的期盼，又或者说是她隐秘的梦想！

　　可就是这个期盼，就是这个梦想，却被贾环从她内心的最深处给挖掘了出来，让她既看到了希望，也看到了失望……

　　探春的泪水，在这一刻悄然而落……

　　只是这泪却不是为她自己而流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为了谁？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 …… ……

　　亥时一刻，贾环再次回到东小院子的时候，却见赵姨娘竟依然还等那边，时不时地望向院门处，隐隐约约也能听见她嘴里不停唠叨的话语：“这小兔崽子怎么还不回来……他会去哪里了……”

　　对于这位亲娘的“坚持不懈”、“百折不挠”的性情，贾环也算是服了，只好硬着头皮回去，诚恳地接受了赵姨娘的一顿臭骂，方被她打发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个人孤独久了总不是好事。贾环跟探春说了些心里话后，人也变得轻松了些。最近一段时日来，他也没有刻意掩饰过多，非要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小冻猫子”。日子还长，长久掩饰也不是办法，只要他不作出什么乱七八糟、又或者吸引人眼球的事情来，如此持续下去，日子自然而然就会平平淡淡、无风无浪。

　　套一句前面说探春的话，也可以这样子说：容不容得下贾环，那是别人的气度。能不能让别人容下，就是贾环的本事了。

　　若是要离开贾府，对他来说，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在一个外人都不认识，且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一个朋友也没有，去哪里都会是个问题，基本是完全不用去想的。就算是在现代，无论到哪个地方，要想过得好一点，都要有相当的关系网，更无需说在一个完全依靠人际关系的古代了。

　　哪怕贾环是有一身的医术在身，可谁会让一个毛头小子瞧病呢？谁又敢吃他开的药方呢？郎中也好，大夫也罢，这一行哪是越老才越吃香的！“神医”在百姓的心目中，他们的形象可都是些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者，至于毛头小子嘛，那就是医馆药铺的伙计、药童了！揣了几两银子就“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的狂傲想法，贾环可不敢有，无论如何，贾府目前都还算是个不错的避风港。

　　学堂之中，倒是又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贾兰、一个是贾菌，这两人都才八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贾环率先破了学堂上学规纪的缘故，他们竟然也来这里凑热闹了。贾环虽与贾兰为叔侄关系，可打小他们就像难兄难弟般厮混长大的，一起玩泥巴、掏鸟窝……之类的事也没少干，虽说自贾环那次摔伤后就少了来往，可贾兰对贾环的情分还是在的，是而能一起读书也显得格外兴奋！

　　贾菌则是荣府近派的重孙，年少丧父，由其母娄氏抚养。年纪虽小，志气却大，是个淘气不怕人的主。与贾兰倒是一见如故，很是要好。

　　这样一来，贾环不但是贾兰、贾菌口中的三叔，如今更成了他们的领头羊。最让俩人喜欢的是贾环无聊时说的那些个故事……

　　这年头虽然也有《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的一些故事与书籍流传，可贾环也没读过。不过掰着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用古文写出来的故事情节会有多单调了！与现代经过各种文艺作品的润色，趣味与剧情火爆十足的白话文相比，两者之间无异于是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的距离“十万八千里”！

　　从大闹天宫到三打白骨精再到铁扇公主；从鲁智深大闹五台山到武松打虎再到水泊梁山；从赵云救主到连环船、草船借箭再到司马懿算无遗策……

　　贾环也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里的情节，反正是怎么精彩就怎么讲，怎么刺激就怎么说！贾兰、贾菌连带着学堂里的那些少年，平日里就没听过多少故事的他们，无不是听得满脸都红扑扑的，兴奋不已，这可比他们听那些说书讲的精彩、刺激多了！每当这个时候，贾兰、贾菌口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三叔、三叔，接下来呢？接下来呢……”

　　看着这帮他们热切的眼神，贾环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多说一些。只是在讲故事的同时，他也没有忘加入一些思考性的问题去问他们，从而引导他们的一些学习方向。有些时候，贾环正在说着的当口，贾代儒会突然间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他对于课堂上的纪律本来就放的很宽，自然没喝止贾环，也没不让他说下去。反而是拿了一本书在书案边坐着听贾环说，很难说清楚这个时候的贾代儒，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滋味了……

　　当然，过后贾代儒也找贾环单独谈过，无非是让其多将心思放在读书上。虽然他也不知贾环是在哪里听来，又或哪里看到的这些东西，特别是还讲得这么生动，说的那么入微，俨然比茶楼说书都要好。可仍是告诫其如此之类的书还是少看为好！贾环点头受教，谦卑恭敬，转过头却又只当没听过，该说的时候他一样还是说！

　　只是，让贾环不知道的是：他所说这些故事，无一例外的都传到了太上皇刘显的耳中，倒让这位老人家也跟着津津有味地听了不少时候，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又在骂贾环瞎掰胡诌，纯属扯蛋子之类的话语。

　　闲暇之余，太上皇刘显有时也会看着贾环所写的那首《自嘲》发呆，“呵呵……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这小子不简单啊！”

　　司礼监掌印太监戴权上前说道：“回上皇，这教贾环的先生贾代儒倒不是个什么学识渊博之辈，他考了一辈子的秀才都没能考上，老奴觉得贾环的这些东西应该不是出自于他！”

　　太上皇刘显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说道：“老东西，寻个时间，朕想再跟这小子下一盘棋！”

　　戴权微微一愣，笑着说道：“这倒不是难事，上皇想什么时候都行，贾环每天都会从学堂里出来溜达一段时间再回去的！”

　　“嗯！你去安排吧！”

　　“是！老奴遵旨！”

　　…… …… ……

　　三月初二的这天。上午学堂下课的时候，贾环突然就收到一个家仆模样的人送来的信。这让他很是好奇，除了贾府里的人，外面的人他也不认识，谁会给他送信呢？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是上次下棋的那位老人家，想约他再下一局！

　　老人家给贾环的印象就是：一个早年多半当过官，如今年老了没事做，便找人下下棋度日的老者！这在现代是老年人常见的一种消磨时间、娱乐性情的方式，倒也不让他感到奇怪。

　　贾环再次见到那位老人家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老人家穿的依旧是那一身衣服，也依旧是那个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的模样！

　　“老人家好！”贾环上前拱手打了一声招呼。

　　“哈哈……才一月不见，你小子可是长高了不少！”太上皇刘显看着贾环笑道。

　　“因为头脑简单，所以啊就都长在四肢上了吧！”贾环笑着在对面坐了下来，见自己面前放的棋子依旧是白棋，便说道：“一会还要回去读书了，老人家，我们就闲话少说了，下棋吧！”说着，就将一粒白子落在棋盘上。

　　太上皇刘显亦是跟着落下了黑棋，一来二去间双方各下了十来手。这一次下棋，贾环觉得老人家比上一次轻松了许多，一老一少两个人说的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双方交谈间，贾环知道了老人家姓刘，据刘老自己说出来的身份，倒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早年间做过官，至于做多大的官，刘老也没提及。不过这个刘老的性情很是开朗，偶尔听到他说了些比较前卫的观念，哪怕稍稍有些离经叛道，这都没有关系。反而像朋友之间探讨起来，说错了的贾环自然认错，有争议的大家也不会真的较起劲来！

　　在贾环看来，这刘老当过官，有见识，而且会想事，小节不拘。何况他们只是棋友，更不会有什么利益牵扯。就如刘老所言，他只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说的话有时激进些并不是什么坏事，老话不是有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吗？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许就是这副状况，贾环觉得刘老也不至于会害自己什么，只是言语间，刘老在揣摩他，他又何尝不在揣摩对方呢？

　　既然两个人的性情可以做个忘年之交的朋友，那就无所谓了。偶尔贾环云里雾里的说上两句超前一点的认知，看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其实也是蛮满足虚荣心的，对他来说无非是随口瞎掰，其实这些所说的东西眼下并非没有，只是在别人口中的说法不同而已。若真正涉及到敏感的一些东西，如当下的皇权之类的，他自然不会去碰。

　　今天的这一局棋，依然是以贾环获胜而告终。由于太上皇刘显知道贾环还需要回去学堂读书，自也不会有什么不快，只是与他约定每逢初一十五的午时，大家便来这里下一局。对此，贾环当然是无所谓的，加上跟刘老的交谈又融洽，更何况他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当即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