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环传》峯迴蕗轉

15、姐弟夜话

　　在那山坡上站了好一会的贾环，想着过了这段时间赵姨娘应该不会再火冒三丈的发飙了，便向东小院子转了回去。到了院门这边，他探头一望，却见赵姨娘搬了张椅子就坐在她的厢房门口，犹不解气地跟宋嬷嬷说着什么话……
　　吓得贾环调头就走，只是左顾右盼的实在不知往哪里去才好！最后他往贾母院子的方向走去……
　　此时，由于时间还早，探春也还没歇息，一个人静静地在书案边看着书。丫鬟侍书、翠墨等则在一边做着刺绣，时而小声地说着一些闲话。
　　“环三爷来了！”
　　门外丫鬟的通传声，打破了屋子里原有的静默。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探春微微皱起眉头，而后方对一边的侍书、翠墨点了点头。探春、侍书、翠墨主仆三人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虽然讲着尊卑，但一向也有着如同姐妹般亲昵的感情。因此，有些时候她们之间就算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彼此都能心领神会。
　　侍书出去将贾环迎了进来，探春问道：“这会子，你怎么来了？”
　　贾环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娘要打我，坐在院门口那边堵着呢，我也不知去哪里好，走着走着便只有到姐姐这边来躲躲了！”
　　自贾环送回荷包给探春的那次开始，后面又有借书等事的来往，他们姊弟之间的感情倒是显得亲和了好些。探春对这个弟弟的感观也好了许多！
　　“你做了什么事？姨娘为什么要打你？”探春不解的问道。
　　“我……唉！”贾环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和彩霞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啊！按贾环的心理年龄来说，如果你让他去勾搭一个成熟性感的美妇，或许他还会有那么一点兴趣。毕竟这也算是他的“穿越后遗症”吧！因为下意识里，他始终会认为自己是个大叔！然而，你要一个大叔去跟十二三岁的女娃娃顽早恋，这可当真是为难他了！更何况他真的没有这份心思去干这事啊！
　　侍书、翠墨给贾环倒了杯茶后，便识趣地退了出去，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他们姊弟。
　　“你是不好说呢？还是不敢说？”探春见贾环吞吞吐吐，不由再次逼问道。只是这话问的水平，难免与她的年龄有些不符！这还像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说的话吗？只怕很多的成年人都问不出来吧！
　　现代很多人都会感叹、惊讶那些报纸上、杂志上、新闻上报到的关于年龄很小的孩子就懂得做饭、做家务，甚至是担起照料家人的一些事情。殊不知，这些小孩子是因为常年生活在特定的环境里，被迫形成的一种结果。就如很多都说古代的孩子普遍早熟，可为什么会早熟却很少人过问，好像他们早熟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十四五岁结婚，十七八岁产子，就是早熟的表现了。
　　且回过头来想一下：倘若你是生活在古代的世家大族中，从一出生你就得面对许许多多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家不似家，亲不似亲的环境中长大，你能不早熟吗？
　　探春亦然。虽然此时她才十一岁，可她早早懂得的东西真是太多了。她让自己变成了一朵带刺的玫瑰，又红又艳但是扎手，她的这种性格很大程度上，就是她的成长环境造成的。她身上有着两股不同的血统，她父亲的高贵和她母亲的低贱，在这种等级森严的旧式家庭里，她本身的不甘平凡和母亲的不争气让她一直处在又高贵又尴尬的境况里，这种长期的挣扎让她变得很要强又很敏感，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她对生母赵姨娘和嫡母王夫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原著中，赵姨娘生了探春和贾环，本来是应该母凭子贵的，但是由于王夫人的打压以及贾环的不争气，赵姨娘奴仆的身份不但没有提高太多，反而由于自己的不尊重和没城府让她几乎成了贾府里的一个小丑。
　　探春是一个心气儿很高的人，她从生下来就是按照贵族的小姐来养的，她和赵姨娘完全成了两类人。没有谁会讨厌自己的母亲，探春也一样，但是她和她母亲赵姨娘在文化素养、人生观以及价值观上档次太不相同，她无法理解她母亲各种各样小丑似的做法，更加不认同她母亲做人处事的心态和想法。
　　然而赵姨娘的出身就决定了她的眼光和见识，她总是以一个下人的标准来看所有人，以一个奴才的要求和满足来对自己和对自己身边的人。但是探春是千金小姐，她时时不忘自己是主子的身份，任何人不能践踏她的尊严，这是她和赵姨娘最本质的区别，也是她俩矛盾的集中体现。
　　而王夫人是探春的嫡母，是探春名义上面正规的母亲，然而却没有血缘关系。王夫人和探春的出身以及文化教养就很接近了，因此很多事情上，无论是因为好面子还是本质的认可，都让探春更加亲近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但是探春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王夫人和她是没有血缘上的那种亲近的，即便再表面上对她好也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因此她只能让自己变的更好，让别人值得对她好，让人们不敢小看她，因此她无论能力才华还是口才都格外的耀眼。
　　就如一句话所说：容不容得下探春，是王夫人的气度。能不能让王夫人容下，就是探春的本事了。
　　探春对赵姨娘的刺多半是由于爱，一种本能的血缘上的爱，这种爱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她想摆脱也摆脱不了，可能连她自己都发现不了。她花心思为宝玉做鞋，在贾母不分状况错骂了王夫人的时候她挺身为王夫人解围，她努力的往高处走，往王夫人的怀抱里靠，正是由于骨子里的陌生，因为本不亲近硬要往母女的方向走，所以表面看起来比正常的还要近，王夫人会骂宝玉但却不会骂探春，这就是本质的区别，也是亲疏之间最有力的见证了！
　　言归正传！且说，贾环面对探春的逼问，他真是不知话该从哪里说起，只好说道：“想来是因为彩霞而生气吧！”
　　“彩霞？一个丫头，有什么值得姨娘生气的？……”探春说到这里，神色猛然一变，既紧张又有些难以启口地说道：“你……你……莫非……莫非……把彩霞……怎么着了……”
　　其实探春所惊骇的、闻之色变的是贾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比如：调戏母婢！这在古代的家族中，可谓重罪！属于十恶不赦亦不为过，因为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是调戏了属于父亲的女人！
　　原著中，贾政打宝玉的原因很多就在这一点上。宝玉的做法不但给家门蒙羞，而且导致金钏投井而亡！贾政这么打宝玉，当然不是为了要把宝玉打死，其目的还是本着教育宝玉的，不让儿子长大之后“杀君杀父”，而要“光宗耀祖”。但他的教育方式是“管的严，往死里打”典型的体罚方法罢了。
　　此时，贾环茫然地看着探春因紧张而憋红的娇颜，下意识里他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不由无奈地叹道：“姐姐！你能不能别这么想我啊！且不说我才这么点大，好歹我也是你亲弟弟吧！”
　　探春听了这话，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放了下来，只要不是在这一点上，别的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事，却仍板着脸说道：“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否则，我这里也不让你来了！”
　　贾环真心无奈地摇头苦笑，当下将彩霞对自己的关心、照顾之事说了一遍，而后又将自己的想法也讲了出来，包括那天对彩霞说的那番话……
　　探春听着听着，她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而后说道：“你做得很好，也想的很是！看来你也长大了，懂得一些道理了！而且你不跟姨娘说也是好的，只是姨娘也太不明白好歹了，倘若有些坏了心肠的人，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来，岂不是害了你，也害了彩霞吗？咱们说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谁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方罢！”
　　一个思想成熟的“大叔”，被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夸奖是个什么滋味？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贾环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只是听到后来，也难免让他感到惊讶，惊讶探春在这个年岁就明白了贾府里众人的状况，当真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这判词说的再明白不过了！
　　一时，贾环望着眼前的探春不由呆住了！
　　探春伸手在贾环面前比划了一下，说道：“你发什么呆啊？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
　　“啊！……”贾环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听见啦！”
　　探春嗔怒地说道：“呆呆痴痴的，难不成你在学堂也是这个样？”
　　贾环笑了笑，对于这话也不辩解，只是说道：“姐，问你个事！”
　　“什么事？”
　　“你说我长大了做什么好？”
　　“你想做什么？”
　　“当一名郎中，你看可行？”
　　探春眉眼一挑，当即正色说道：“男儿不想着考取功名，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为国为家尽一份力，却想着做一名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你算是什么男子？别让我为你感到丢人！”
　　“做郎中真的很丢人吗？那些御医不是郎中吗？”贾环弱弱地问道。
　　探春真的给贾环气着了，没好气的说道：“谁谁告诉你说御医和郎中是一样的？书里不是有说吗？那些走街串巷的杂科才叫郎中，御医叫大夫！”
　　“这不一样是医生吗？有什么不同吗？”
　　“就是不一样！我……”探春给贾环这样一问，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便硬着头皮想当然地说道：“反正就是不一样！而且，你也不许再想当什么郎中，就好好地读书，争取考个功名回来，这样对你、对我、对姨娘，对这个家，才是最好的，你明白吗！”
　　“可是这个家，不是我的家！”
　　探春闻言，瞬间愣住了，睁大眼睛看着贾环，半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