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要不要》涵云纱

24、往生之所

　　几番争斗，御风终于将一路跟踪小鱼他们的魔化鬼伶斩杀，腥臭黑血很快消散在奔流而去的弱水里。御风无心收拾残局，着急追上他们，近在眼前之时忽见红光一闪，大阵开裂，两人顷刻不见。

　　“糟了。”他心中暗暗，摊开掌中的回音符对着喊道：“殿下，他们落入弱水大阵中了！”

　　对面迟迟没有任泽的回应，他更是着急，急速往鲛宫游去。

　　大阵之内，小鱼瞪着身上那摔了个脸对脸的风澈，咬牙切齿。天道轮回，那时没有神识的他也曾这么蹂|躏过人家，如今算是还债了。

　　“脑阔痛。”风澈终于醒了过来，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撑着小鱼的胸爬了起来，往墙上一靠。

　　“你当始祖血是集市上两文钱一把的小葱吗，想用就用？”小鱼愤愤，看来没少摔疼。

　　“你皮糙肉厚……好啦，别瞪我了，我道歉，对不起鱼兄。”风澈撑着石壁站起，抖擞抖擞身子，发觉有些异样，抬起双臂在空中乱挥：“小鱼，这里没有水！”

　　回答他的是个大大白眼，小鱼懒得理他，化为人形爬起，指了指前方的幽深道：“走吧。”

　　“等等。”风澈又从怀里扒拉出一个罗盘，嘀咕：“自从上次我们落阵后，我就长了经验，这叫罗盘，可在阵中判断方位，乾南坤北，离东坎西，这里！”

　　小鱼虽半信半疑，但也随他而去，迷迷蒙蒙的印象里，他似乎也见过叫罗盘的玩意，好像也听过什么乾坤这类词汇，只是再细想下去，便是一片灰蒙了。

　　“巽风！破！”一堵墙缓缓陷入地下，风澈满脸得意，可接下来所见之景，让他笑不出来……

　　一双双晶亮大眼投射出或红或绿的光芒直向风澈，奇奇怪怪的东西满地满墙。有的触手摇摆在空，有的鳞片下藏尖爪，有的獠牙交错而生，有的展翅飞起倒挂于顶……它们同时发出兽类宣誓主权般的低吼，吓得风澈直直往后退了几步。

　　小鱼轻笑一声。

　　“妖，妖怪，休要嚣张，看我斩妖除魔！”风澈生怕被小鱼看扁，重新走到妖怪面前，刷地拔出承宇剑，摆好架势，念念有词：“五星镇彩，光耀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在他的念叨声中，宝剑微微抖动起来，浅浅金光散出。

　　小鱼眉梢一挑，有点兴趣。

　　“制伏五兵……五兵……嗯……”风澈脸憋得通红，白眼一翻 ，最后泄了气：“我……后面……忘了……”

　　小鱼彻底笑出了声，唇角都快接上耳根，眼梢弯弯如林间小溪一泻而下，宽阔肩膀愈发剧烈地抖动着。

　　“好啦！别笑了！”风澈挂不住面子，指着前方那些小怪物道：“妖怪要攻过来了！”

　　“它们很可怕吗？”小鱼收了收，依旧荡漾着笑意，在风澈阻拦的目光中缓缓而行，踏入那些妖灵的地盘，弯下身子抱起只小水母，修长手指揉着它柔软脑壳，好像和它说着什么。

　　小水母展开触角缠上小鱼，亲昵靠在他的肩上，其他小生灵眼红嫉妒，也纷纷一拥而上，抱大腿，锁咽喉，缠胸膛，落肩膀，像是一群终于找到母亲的孩子……

　　风澈看直了眼睛，收了承宇剑站在一旁，惊讶叹道：“什么情况？”

　　“都是些漂泊无依的小生灵罢了，流落到弱水这安宁之处，聚在这灵气四溢的地方修炼，倒是我们惊扰了它们。”小鱼刚说完，便听四周一片吱吱呀呀附和之声。

　　“妖灵……”风澈依旧有谨慎之色。

　　“你们人族视妖为大奸大恶，不惜代价赶之杀之，那些伤人害人的妖怪固然可恶，可妖族众多，不乏这些心境澄澈，弱小无依，自保尚难的妖灵，它们什么都没有做，就如同新生婴孩般干净。”小鱼看穿了风澈的心思，不急不忙地解释着，他说完，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我叫小鱼，是一只鲛，他叫拓跋风澈，可是人族的皇子殿下，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往生草用来救命，你们谁知道它在哪？”小鱼面向众灵，柔声问到。

　　“吱吱吱！吱吱！吱……”
　　“唧唧！唧唧！”
　　“咻……”

　　“向前走两里然后右转，经过两个路口后再向左转，跨过两块大石头……”小鱼一点点翻译给风澈，而风澈正在一旁重建三观。

　　“谢谢你们，作为回报，我把这个送给你们。”小鱼蹲下，手掌心上突然多了块鳞片，泛着幽幽紫光，散发着灵气的味道，众妖欣喜若狂，不停向他行礼致谢，他也只是淡淡笑着，示意风澈跟上步伐。

　　“你给了它们什么？鳞片？你身上的？”走过路口，风澈追上来问到。

　　“一直没有愈合的伤罢了，鲛族的鳞片灵力丰富，正是它们需要的。”小鱼平静道：“我曾受过重伤，那块保不住了。”

　　“是哦，那晚我观你身上那伤疤形状皆为灼烧所致，对于受伤，你还能想起更多吗？”

　　“想不来了，只隐隐做过些梦，梦里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鲛，便无更多了。”

　　“和你一模一样？什么意思？孪生兄弟？”

　　“或许吧……”小鱼停下，看着前方一块紧闭的灰色石门道：“我们到了。”

　　石门机关不算难，风澈捣鼓了几下便开了，洞门大开瞬间，一阵风扑面而来，带着浓烈花香窜入鼻中，竟是一阵心旷神怡。

　　石门里是另一方境地，没有天地，四周皆为巨大水镜，小鱼和风澈的身影在其中清晰无比，踏上水镜如同踩在雨后水洼之上，哒哒有声，让人不由得放轻脚步，生怕踏碎了这纯净。

　　往里走一段，便有许多细微淡金色光芒从水镜中散出，如萤火虫般围绕在旁，飘荡着，慢慢汇聚在一起，变成光球落向前方一片芳草之地不见。

　　“往生草！”风澈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压着嗓子道：“青茎绿叶顶上绒花，弱如细柳柔如春絮，和书上说的一样，这便是了！”

　　“记忆……那光球是记忆，它们在草中寄生……”小鱼小心跑到芳草地边缘，堪堪停下，不敢轻易试探……

　　一株株往生草随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风摇晃，静谧间传来细碎之声，闭上眼仔细辨听，那是从芳草地里传来的或笑或哭，或喜或怒的记忆之声，于无声处诉说着一个个生灵曾活过的画面。

　　那往生草没有上万也有上千株，风澈不敢打扰仔细寻找的小鱼，屏住呼吸看着他踏入草地，弓着腰一点点前进。

　　“哥哥，这个沙漏好漂亮，是送给小宇的吗？”听见这个声音，小鱼忽地睁开眼睛，如同一缕绵延不绝的丝线系在喉间，似有还无地牵引着五脏六腑，向前方追去。

　　记忆泛着柔柔之光，淡淡地快要和那草上绒花融为一体，感应到小鱼的接近，它闪烁起来……

　　慢慢地，颤抖地，小鱼伸出手，停留在半空，面色几番坚定后向那草伸去……

　　“住手！”一声凄厉鬼叫嗡鸣回荡，厉爪凌空落下直劈小鱼面门，他闪躲不及被命中胸口，随之而来的一股妖风如重拳将他击打，小鱼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落在风澈怀里。

　　“小鱼莫怕，我去解决那个妖怪！”风澈将小鱼草草安置在旁，拔出承宇剑连咒都没念直接攻了上去。

　　那怪不躲不避，藏在凌乱白发后的脸上怒意爆发，獠牙露出，青灰色干枯鬼爪迎着承宇剑而上。风澈冷哼一声，身子借力在空中轮回一转，那剑锋就换了方向，向那妖怪下盘扫去。宝剑携着金光横切而过，可那妖怪却纹丝不伤，风澈惊恐，这才发现那妖怪腰身以下皆为幻雾……

　　“给我滚开！”那物沙哑地声音大声嘶吼，张开厉爪直扑风澈面门。

　　风澈举剑挡开，一下下与它对起招来，那物虽武功显胜于风澈，但毫无进攻章法，总是被风澈轻易避开。

　　草地被践踏地一片狼藉，一个个记忆光球漫天飞舞，无数记忆之声淹没了打斗的纷乱……

　　又过了几招，风澈突然转变方向，剑尖对准小鱼的记忆刺去……若对手换了旁人，都知道这是一招声东击西之法，可那妖怪仰天哀嚎一声，飞身而上竟不惜用自己身子护住记忆，转身间长发甩开，露出狰狞的面目——黑色经络爬满青灰面庞，双目血红杀气四溢，左眼下，一颗泪痣诉尽哀伤……

　　“住手！！”

　　眼看着就要将妖物斩于剑下之时传来小鱼激烈急促的嘶吼，风澈猛地收回宝剑，在空中翻了几圈才化了力道，砸落在水镜上，捂着心口气喘吁吁。

　　小鱼不顾风澈警告，抬步朝那“妖怪”走去，堪堪停在它的面前，蹲下身子，拂开它沾了满脸的白发，如鲠在喉。

　　自始至终那“妖怪”未做抵抗，只低吼着，拼命护紧小鱼的记忆，仿佛那是它的全部。

　　“母亲……”小鱼沙哑的声音很快消散在杂乱中。

　　风澈怀疑自己的耳朵，那“妖怪”倏忽瞪大了眼睛。

　　拨开那“妖怪”凌乱的长发，凝视着她依稀可辨的容颜，小鱼曾经的梦境瞬间清晰于脑海中，过往的鲛宫幕幕泛着夕阳的金黄，那个温柔的女人总是哼着天籁哄他入睡，一双弯月般的碧蓝眼眸，完美无瑕的面容上一颗泪痣尽显风韵……

　　“小宇……”红珊似是用尽全部力气从喉间挤出这个名字，一瞬间沉积于心中百年的思恋涌泉喷发……

　　“小宇，真的是你，我的孩子，你活着你没有死！”抱紧儿子在怀中，干枯手指穿过他的乌发，红珊早已空了的胸膛忽然被填的满满，不知是哭是笑：“母亲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守着你的记忆，母亲对不起小宇，没有保护好小宇，母亲没脸再见小宇……”

　　“不是的不是的，是小宇不好，是小宇让母亲担忧，小宇是坏孩子！”小鱼每一片鳞都在剧烈颤抖，本是湛蓝的双眼中血海翻滚。

　　“小宇，不要哭，小宇是最乖的好孩子，不哭，不哭哦。”

　　“嗯，不哭，小宇和母亲重逢，该是笑的……”

　　母子两抱在一起，画面感人至深，一旁风澈背过脸去，咬着唇将泪水憋回眼眶。

　　许久之后，小鱼终是在哀伤中找回了些神智，他抱紧红珊的肩，盯着她那已经惨不忍睹的面庞咬牙切齿：“母亲，告诉小宇，是谁把您害成这样！”

　　红珊捂住双唇，摇头不语……

　　“是谁！小宇给您报仇！”小鱼穷追不舍。

　　袅袅烟气慢慢从红珊身上飘出，那身躯愈发透明，小鱼伸手捞去只握住了一缕空气……

　　红珊渐渐化为生前的模样，发间缀满晶莹宝石，目似明珠，肤若凝脂，唇红齿白，泪痣楚楚动人，着一席红纱尊贵不凡，绝色之姿胜过天上仙子……

　　“母亲！你别走！”小鱼再也抱不住母亲的身躯。

　　“母亲心愿已了，该走了……好孩子，你能答应母亲不要找回记忆吗？过去已是过去，你的未来该是充满快乐的，去帮母亲看看浩瀚星宇，潮起潮落。”红珊弯下身子，修长如笋尖般的手指揉揉抚摸在小鱼面庞，已是灵体的她再也感受不到儿子的温度，她的唇角悠悠一丝微笑，无限不舍地凝望着小鱼的面容，如烟般散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母亲的请求，迫切想找回记忆的小鱼该做出怎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