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要不要》涵云纱

17、打回原形

　　一条硕大的鱼尾展开，其上残破不堪，斑斑驳驳，一块块如焦炭般的鳞片歪歪扭扭地排布着，末端像是一把被撕碎的绢扇，无力垂坠。估摸着是腰以上部位，上面块块碎鳞亦是焦炭的颜色，有一块没一块的贴在扭曲的皮肤上，有的像是血痂一般，半挂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小鱼……”许久后，池玉才敢确定，这个满身狰狞伤疤，脸上落了皮肉，双眸湛蓝，乌发蓬乱，指甲异常尖锐的怪物，是她的“弟弟”——小鱼。

　　听到池玉的声音，小鱼猛地转身看向她，眸光一收，慌张失措地捂住自己的脸，巨尾掀起尘埃，在众人尖叫声中跃起，连滚带爬地落入了不远处的湖中，搅动一阵阵水花，像是在寻找什么。

　　“那是死水！”风澈冲上前去，在湖边喊了一嗓子，水花骤停，小鱼沉入湖中彻底不见。

　　池玉瘫坐在湖边，脑中一片空白。

　　方圣哲与云曦微神情凝重地对视一眼后，大步向前，停在池玉眼前厉声道：“大胆池玉，你可知罪！”

　　“奴婢知罪……”池玉撑着身子跪起，丢了魂魄：“奴婢不该扯谎欺骗夫人，欺骗丞相大人，欺骗殿下小姐……”

　　“你这个贱婢扯得谎可真够大！不仅是老夫与夫人，甚至连当今圣上都被你骗了！什么落难姐弟，什么天生痴傻，真是张口就来啊！在你眼里，老夫才是个傻子！”方圣哲越吼越大，眼睛不时地瞟向湖面。

　　“爹……”
　　“丞相……”
　　风澈和云归欲上前去，被云曦微眼神示意退后，两人冰雪聪明，立刻懂了。

　　“奴婢知罪，但凭丞相大人发落。”池玉有气无力。

　　“来人啊！把这谎话连篇欺君犯上的贱婢抓起……”方圣哲的话音未落之时，水花如利箭射来，鱼尾横扫，几个刚准备架走池玉的府兵被掀翻老远，砸到树上才落地。

　　小鱼死死拦在池玉身前，蓝色眸中怒气大盛，喉间滚出野兽的嘶鸣，显得更加狰狞。

　　“妖孽，你终于现身了！”承宇剑出，方圣哲立于众人身前，厉声道：“说！你潜伏在殿下身边这么多日有何所图！”

　　见此情形，蛰伏在屋顶上的御风立刻拔出宝剑欲阻拦方圣哲，不料却被任泽拉住，他万分不解。任泽神色凝重，简单丢下一句：他不会伤害小宇，后便不再多言。

　　“丞相大人，不要，求您不要，小鱼是我捡到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一直被我利用的，求您不要伤害他，他什么也没做错，都是奴婢的错，您处罚奴婢，要杀要剐您冲着奴婢来，不要伤害他，求您……”感觉到小鱼明显被那剑光压制得浑身紧绷，池玉用力将他推开，一边求饶一边跪爬到方圣哲脚下，拦着那剑刃在胸前。

　　“那便依你所言！”方圣哲的授意下，府兵再次上前，各种兵器明晃晃地指向池玉，她不躲不避，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小鱼，安静闭上双眼等待惩罚。

　　身子一轻，不是府兵粗暴的挟制，扑面而来的是湖水的味道，水滴溅了满脸，四周冰凉又光滑，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小鱼用鱼尾包裹……他的眼神坚定向前，不退不让，誓死捍卫着她……

　　府兵不敢向前，方圣哲不发一言，风澈云归不知所措，云曦微长叹一声，僵持间，小鱼忽地栽倒在地，一点点的流光从他身子里冒出，像是萤火虫般飞向天空，再定睛看去，没了鱼尾和伤疤，小鱼变回了之前的样子，紧闭双目，呼吸微弱。

　　“爹，求您饶了……”
　　“丞相，放了他们吧。”
　　风澈与云归走向前去，挡在池玉和小鱼身前，既是请求，亦是命令。

　　承宇剑慢慢垂下，金光淡去，似是内心挣扎着，方圣哲缓缓道：“池玉大逆不道，罪无可赦，可念及你与小鱼曾助殿下良多，曾救吾女之命，功过抵消，不予追究，即刻赶出府去，莫扰众人安宁！”

　　“爹！”
　　“丞……”

　　昏迷不醒的小鱼，破旧独轮车，迷惘的心情，看不见的未来……站在丞相府门口，池玉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打回原形”，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她自嘲一笑，叹口气准备离开。

　　“池玉！”方云归喘着粗气赶来，身后跟着满脸歉疚的风澈，她落到她身边，从怀里取出一袋钱，关怀备至：“这里有四百文钱，够你和小鱼过一阵了，我会劝劝爹，他只是在气头上罢了，他不卖我面子，可总会卖殿下的面子……”

　　池玉的心和钱袋子一样沉甸甸地，心情也不似刚才那般颓丧。

　　“你照顾好小鱼，我们很快会再相见的。”风澈低声，垂眸在小鱼身上，眼中尽是不舍。

　　“谢谢殿下，谢谢小姐，你们没杀了奴婢这个满口谎言的人已是对奴婢莫大的恩赐，奴婢已经不敢奢求更多了……”

　　“什么奴婢，我们是朋友，一起患过难的朋友！”方云归鼓着小脸纠正她。

　　“好，朋友。”池玉爽朗一笑，学着说书人口中武林大侠告别时的语气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独轮车吱吱呀呀行在夜晚寂静的青石街道上，夜风带来一丝丝寒意直往骨子里钻，池玉脱了外衣盖在小鱼身上，继续赶路。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去讨厌相府里任何一人，包括赶走他们的方圣哲，毕竟她要回去的小屋也是他曾经的屋子，受了他们这么多恩惠，却骗了别人，怎么想都是自己不该。

　　通向郊外，路愈发难行，没有亮光，在第三次撞上石头后，独轮车散成木板，池玉托住小鱼不让他跌落在地。休息了片刻，她再度起身，将他负在背上，弓着身子艰难而去。

　　不久前小鱼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背着他寻医问药，这月色朦胧，恍若旧时……

　　前面池玉背着小鱼亦步亦趋，后面精锐暗卫，小心相随……

　　“方圣哲那老头子还是心善，派了府上最精英的士兵其后保护。”瞥了眼隐没在黑暗里的黑衣人，御风显得没那么生气了。

　　“他有他的考量，别管他们，我们跟上。”任泽化风而去。

　　相府
　　“你竟背着我去伤害云归！！”事情过去，关上房门，云曦微瞪着眼前垂眸不言的丈夫，忍不住举起巴掌，却没狠心扇下，堪堪停在他耳边。

　　“我知夫人性子，故未告知，事态紧急，苦无良策，才出此法，还望夫人恕罪。”方圣哲屈下身子手指一勾从床下抽出洗衣板，撩起衣摆噗通一跪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无有纰漏。

　　“又来这套真是受不了你……怎么，我家云归是第三位继承吗”云曦微气得发笑，不无讽刺般问道。

　　方圣哲摇摇头。

　　“那真是太好了。”心中大石落下，云曦微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这次云归没事我不追究，若你下次再这么荒诞行事，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夫人教训的是。”

　　“再说说池玉和小鱼吧，你为什么要那般对他们？”她抽了个凳子坐在他面前，衙门公审一样，就差一个惊堂木了：“我看那池玉神色，估计她之前也不知小鱼是鲛族之人，他们没做任何伤害殿下，伤害相府之事，你也不是那固守沉珂礼法之人，此番行为，必有后因。”

　　“回夫人的话，第一次质问池玉是想把小鱼从湖里逼出，小鱼乃鲛族之人，若我能挟他为质与鲛族谈判未尝不可，但我觉得此举龌龊，与那鬼伶无异便弃之一旁……”

　　“那你干嘛要赶走他们！”

　　“那是因为小鱼是他们鲛族始祖血的继承！”他抬起头，眼中回忆着之前的画面：“我看到了，当光芒从他身体里飞出，他变回人形的时候，眉间有隐隐血红，顷刻消散，那形状与殿下的一样，绝不会错！如今鬼伶猖獗，魔化之后实力倍增，对始祖血的觊觎更甚，逼得云行特地为相府布下真龙之息保护殿下。小鱼鲛族身份已是敏感，再加上始祖血的诱惑，无疑是狼群里的绵羊，他和殿下继续在一起只会将危险无限放大，届时鬼伶被他们吸引来，我真的没有办法保证大家全身而退……所以，分开小鱼和殿下对他两都好。”

　　“那你就不管他们？让池玉一个小姑娘带着始祖血继承小鱼行在这危机四伏的城中？”

　　“我派了府兵带着法器一路跟随护送，他们亦会将符咒张贴在海边小屋上，不会有事的。”

　　“……”

　　似有夜风一阵，烛光摇晃不休，月色斜斜漏下，紫藤花落在窗棂，柔和了云曦微眉眼。她起身，灭了蜡烛，疲惫倒在床上合目养神……

　　“怎么，要在地上跪一夜吗？冻坏了身子还不是老娘来照顾？”她往床里拱了拱身子，翻了方圣哲一眼自顾自睡去。

　　“哎，夫人，这就来，谢夫人……”

　　这一夜，真的能睡着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池玉要如何面对小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