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鱼头要不要》涵云纱

18、我不是鲛

　　海边茅屋
　　池玉坐在柴堆上，托着下巴，垂着双眸，心中努力消化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幕幕，丝毫没有睡意。夜风轻，月光柔，绵绵不绝的海浪声中，夹杂着小鱼的呼吸，他的半边侧脸被月光照亮，长睫展翅若蝶，本是一片美不胜收的美男睡梦图，可池玉再无心思去看。

　　关于小鱼的身份，池玉想过无数种可能，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失去记忆的侠客，海外仙岛的秘主，被父母遗弃的痴儿，只要话本子里有的身份她都猜了，她这个见识不多的脑瓜子是真没想到这货连人都不是，直接跨了品种，让她太措手不及了……

　　池玉心里越来越堵，跳下柴堆，往大海的方向跑去，她要把心里的憋闷通通向大海倾倒。

　　任泽并不关心池玉的突然离去，他正凝着法力，幽蓝之光绵延不绝从他的掌心飞向小鱼，一旁御风面色焦急。

　　“殿下，属下知道您迫切希望二殿下好起来，可您这般不计后果的施法，会伤了自己的身子呀，让御风来吧。”他苦口婆心劝说着，希望他能停下。

　　任泽额上汗珠密布，充耳不闻御风的劝说，眼中只有任宇化形之时的惨烈。他曾与他一样拥有华贵的紫色尾巴，比任何宝石都闪亮的鳞片，胜过所有丝绸的肌肤……可经历过炼火罪渊洗劫的他已残破成那副凄凉模样，百年的时光都未治愈他□□上的痛楚，更何况心上的……

　　任泽推开御风，大喝一声，掌中蓝光更甚。

　　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任泽才收了法力，眼前一黑跌靠在御风身上，粗喘着气。灵力消耗过度的他连人形都无法维持，双腿慢慢化成鱼尾，御风见状立刻扛着他跃入海中。

　　**
　　红色珊瑚海中穿梭着紫色光影，追追停停间孩童笑声清脆，累了，孩子们游上平坦礁石，卧在珊瑚从中，仰望海水外荡漾着光晕的红日……

　　“哥哥，你的尾巴真好看，就像，就像是母亲头上的宝石，亮晶晶的。”小手来回摩挲着任泽的尾巴，任宇难掩眼中的羡艳。

　　“小宇的也很好看啊，绡宫里最轻柔的紫纱也比不上小宇的尾巴半分。”任泽笑着回到。

　　“真的吗！”任宇咧开嘴，摇摇屁股游到任泽身边，黏糊糊地：“哥哥没有骗小宇吧。”

　　“怎么会，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宇。”任泽揉了揉他嫩嫩的小脸，微抬下巴看向远处道：“小宇，回去吧，玩很久了，母亲要担心的。”

　　“好……”

　　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起摆动漂亮的尾巴，游向海的深处，渐渐消失在一片温柔的光芒中。不远处小鱼拼命摆动四肢，想追上那片虚幻的光影，可扑面而来的海水席卷着他沉入……

　　哥哥……任泽……

　　小鱼睁开眼睛，四周景色明暗了几轮，他才看清这熟悉的小屋，简陋又破旧，却让他的心安了下来。他将此前之事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忽地坐起，四下看着寻找那个最重要的人……

　　吱呀，门开了，池玉撞上小鱼的目光，呆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小鱼眼睑微垂，才尴尬朝他干笑了声。

　　“醒，醒啦。”她迈进屋子，胡乱捋了捋头发，背过身去面向灶台：“我……哦，还剩点米，我做饭给你吃啊……”她伸手去抓米勺，过分慌乱没注意到横放着的菜刀，胳膊肘碰了上去，眼看菜刀就要落到脚上，千钧一发之际，小鱼伸手接住。

　　“谢……谢谢……”池玉猛地退后几步，与他拉开半个身子的距离，即便死命控制，但双手停不住颤抖……

　　她在恐惧，无论眼前的小鱼现在是多么干净俊美，她脑海中还是会想起那焦黑鱼尾，狰狞伤疤，像个怪物一样的小鱼，深刻在骨子里本能的害怕让她躲避着他，迟迟不敢向前。

　　小鱼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放下菜刀，面无表情，不发一言转身离开，坐回床上。

　　池玉不敢回头看他，攥了攥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常，她开始做饭，干了这么多年的简单活计今日却漏洞百出——钝口的菜刀切不出她想要的姜丝，沾着潮气的木柴生火困难，起身撞掉饭碗，最终情绪在米粥顶开锅盖一泻千里后爆发。

　　几个时辰前，她还是相府里最红的丫鬟，有不透风的屋子，有柔软的寝被，有令人羡慕的工钱甚至还有要被夫人收为义女的传言，放眼如今的凄凉，强大的落差带来的委屈与愤恨化为不甘的泪水一滴滴落在米粥中……

　　小鱼拖着步子，停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抽抽噎噎起伏着的后背，慢慢抬起手……

　　“粥好了，你吃吧。”池玉躲过，胡乱抹开脸上的泪水，在唯一完好的瓷碗里舀满白粥塞到小鱼手上，再次离开了屋子。

　　粥里有她的泪水，很苦，很涩，小鱼实难下咽……也许，她的眼泪是因为自己而苦涩……小鱼放下碗，追着池玉早已看不见的背影，目光凄凉。

　　**
　　池玉胡乱在海边扒拉了点吃的，躺在沙滩上直视着天上的太阳，重新思考怎么活下去。

　　方云归给的四百文钱只够撑一阵子，在这些钱花完之前，她必须找到新的活计，刺绣也好，做饭也好，总要能养活自己。至于小鱼……他本就是那么突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自己也尽心尽力照顾他这么久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不是同族，她无法用人类的思维去揣测他所想之事，干脆就这样放着吧，他若想留，她不会赶走他；他若想走，回到故乡，那便去吧……

　　阳光花白，池玉不知何时睡去，再睁开眼已是月上中天。

　　想清楚了，池玉爬起，抖掉身上的砂砾，一步步坚定朝家的方向走去，迎接她的是满室的寂静与黑暗。

　　床铺整整齐齐，柴堆叠得高高，菜刀磨得锋利，上午的米粥安安静静置在木桌上，已是冰凉，一切的场景都在无声地告诉池玉——小鱼走了。

　　“走就走吧，也不知道当面告别，没良心的东西。”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池玉的心还是在那一瞬间空落了下来，眼睛也涩得慌。

　　池玉也懒得点灯了，倒在床上鞋也懒得脱，盯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发愣。夜深深，风急急，吹开纸糊的窗，吱吱呀呀，月光随着窗户的开合，一明一暗。

　　池玉第一次体会到睡觉也是件艰难的事情，毕竟她也是害怕寂寞的。

　　窗外起了风，一阵又一阵地哭嚎呜咽，像是一个戏子站在台上唱着令人心伤的桥段……

　　唱戏的……鬼……鬼伶！！想到这个名称，池玉蹭地从床上弹起，那些关于鬼伶的故事不断重复在脑海中——他们抓捕鲛人只为鲛珠，他们不择手段残害生灵，他们如今入魔法力更甚……

　　小鱼是鲛，还是个没有法力的鲛，妥妥的狼中羔羊，即便遇到的不是鬼伶而是一般渔夫，他的命运也是够呛，毕竟按照现在这个物价水平，那一条鱼尾值大几百文呢！！

　　她沿着海边奔跑，一声声喊着小鱼的名字，回答她的只有大海的涛声。她不死心，换了个方向往海边密林跑去，按理说，小鱼绝不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如果他没有潜入海中，那海边密林绝对是他藏匿的最好选择……

　　池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踏入了那鬼漆漆的林子里，顶着阵阵阴风小步向前，连呼喊声中都带着几分哆嗦。

　　枝丫密布，树影斑驳，蛰伏在四处的虫子鸣叫声此起彼伏，并不悦耳，乌鸦掠过池玉头顶，她惊得大叫一声。

　　“嗯？看来是个鲛女。”
　　“这探灵灯准没错，果然就在这儿。”

　　池玉还没从乌鸦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眼前就突然落下两个人形怪物，那一身花里胡哨的亮片差点闪瞎了池玉狗眼，一人提起探灵灯置于脸旁，照亮了大骷髅面具又把池玉吓了一跳……

　　“我说……两位鬼伶，哦不两位法师……你们找错鲛了……不对，找错人了……”池玉做了个暂停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双腿道：“看，这是什么，和我一起念，特微——腿！”念完，她潇洒走了。

　　“站住！”是另一个小骷髅的声音，他十分肯定：“探灵灯不会错的，镜水尊者也对我们说过，在鲛族中，灵力中等的鲛就能够化成人形。看着探灵灯闪得如此厉害，你肯定是个会变幻的鲛女，没错了，拿命来！”

　　“你没毛病吧！”池玉气不打一处来，腰一叉挺起胸膛：“看你眼睛画得挺大怎么眼神这么不好呢？和你说了本姑娘是人你咋听不懂呢？你见过身材这么平板的鲛人吗？你见过一点法力也没有的鲛人吗！”她蹬了蹬腿，清了清嗓子道：“为了证明是人，本姑娘再给你们表演个飞毛腿如何？”话音没落哧溜跑起。

　　“尊上说，抓不到鲛，人也凑合着用。”看着被自己用法术牵扯着原地踏步的池玉，大骷髅头对小骷髅头道：“听说圣君要用人的魂魄修炼……”

　　“哎，以为能抓到个鲛，没想到是人，这探灵灯没事就抽风！”小骷髅头抱怨。

　　他们走到池玉面前，大骷髅头解下腰间挂着的铃铛，小骷髅头拔出匕首挥了挥，池玉瞬间面如土色，怂兮兮地求饶起来：“两位大哥，我不是皇亲贵胄，也不是书香世家，更不是什么始祖血的继承，我这就是条烂命连狗都不如，你们圣君拿我魂魄修炼不怕拉肚子啊……”

　　“喔唷，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小骷髅头磨了磨刀子，凑在池玉耳边：“知道太多，死得更快……”

　　刀光起，池玉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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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般带着主角光环的都不会那么容易死掉，所以各位看官放宽心啦。
小鱼一走，池玉算是见到了自己的真心，原来他已经那么重要了，甜甜的糖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