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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青天坠长星之三 ...

  •   【青天坠长星之三】

      元祈这话说的直白难听,但又确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在元祈以为温衡玉已经动摇的时候,那雪衣青年垂着眼慢慢开口。
      ——
      “不可。”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一下子浇没了元祈的自信心:“为何?”
      他完全不能理解温衡玉拒绝的理由。劝服温衡玉是他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在转机出现之前,元氏一族需要确保温衡玉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虽然名义上影响到天道的是沈寄和秋梧袖,可实际上温衡玉才是使这份转机出现的重要一个节点——这是元氏一族最出色的弟子窥测到的天命。

      温衡玉站起身,他半阖着的眼送出三分倦怠的意味,声音平静:“因为当年我留下那一半生魂是为了镇压玉虚渊的封印。”
      他提到往事口吻有几分厌倦。
      “我当年的剑法在十四州之上还算得上不错。”

      何止是不错,这百年间,再也没有比温衡玉更出众的剑道天才了。
      元祈想着,等温衡玉继续说下去,结果他等了半晌,温衡玉一个字都没有再多说,冷淡又平静地直视着他。
      元祈被这样无形中带着压力的眼神注视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电光火石间猝然回想起温衡玉刚刚说过的那一句话,突然茅塞顿开。
      ——
      温衡玉说他当年剑法不错,说的是他当年以照雪剑劈开过玉虚渊的封印——为了他以为死在玉虚渊之下的沈寄。
      温衡玉一人一剑杀尽玉虚渊的事情被春秋台和明水域联手封锁消息,但观测世间万事的中州元氏依然有所耳闻。白衣浴血、神仙成魔,光风霁月的正道天骄一夕间天翻地覆。

      以当时温衡玉比入魔状态还疯的劲头,他使出的剑法自然也不会有多克制。玉虚渊的封印就在那冷冽剑锋中破损到无法修复。
      为了使玉虚渊下的魔物不出逃惑乱人间,温衡玉便亲手剖出自己的一半生魂,将它融入玉虚渊之中,用以镇压魔物,同时永伴他以为死去的挚爱。

      理清楚这其中前因后果的元祈一时间眼神有些复杂。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无法开口再对温衡玉说,让他将那一半神魂取回来——如果温衡玉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失去温衡玉神魂镇压的玉虚渊,不管对其他人来说怎么样,但是对秋梧袖这样的大魔头而言,恐怕就是可以随时进出的了。
      那和元氏的初衷完全相违背。

      元祈仍有些疑惑:“我听闻温台主前些日子去明水域拜访过秋氏,重新修复了玉虚渊的封印?”

      “并不是封印的问题。”温衡玉摇摇头,“当时为了镇压玉虚渊的魔物异动,我将照雪剑与我一半生魂一同留在玉虚渊,如今多年过去,那一半生魂早已与玉虚渊融为一体。除非摧毁玉虚渊——”
      他勾了下唇角,没继续说完,但元祈已经变了脸色。
      “不过这可能不是元氏想看到的。”

      “这可真是……”
      他低声喃喃,无法找出一个准确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这事听起来真比下界凡间的折子戏还要荒唐几分。

      “除了这一半生魂的事情,元氏还有什么话告诉我吗?”

      元祈失态了一瞬,很快重新镇定下来,说道:“确实还有一事,我元氏族中有一处秘境,可以隔绝天道气息。”

      他说着抬眼望向温衡玉,没有从他脸上看到预想中的意外震惊,心中颇有些可惜,还是继续说:“如果温台主愿意前往秘境暂避,可以暂时抵消天道加诸在您身上的反噬。”
      说直白一点,如果温衡玉去元氏,那他就可以少受点罪。

      这回总不能拒绝了吧。
      元祈无奈地想着。

      这一趟行程本该完全在他掌控中,结果没料到这师徒两人都是不可按常理估计之辈,元祈的行动思维只能被他们牵着走。

      温衡玉这回果然没有再坚定拒绝,他说:“我考虑一番。”

      元祈松了口气。
      “那温台主现在可以给我将这绳子松开吗?”他低头看看自己,“这位绳子绑着我也太难受了。”

      “我不会解这绳子。”温衡玉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应。

      元祈:“……”
      您这拒绝也太直白了吧。你们这些实力高强的人这种时候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展现一下自己的本事吗?

      温衡玉:“我让沈寄进来给你解。”
      “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也知晓,天道的反噬在我身上已经快到达了一个顶峰。
      我现在非常虚弱。”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先前那道血色的线如今已经完全埋入血肉之中,在雪白的皮肤上没有再留下一丝痕迹。
      干净得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为什么有人能示弱得这么理所当然?元祈看着温衡玉陷入了不解,直到温衡玉离开,沈寄走进来给他解开绳子,他都没有想通。

      脱离束缚,元祈身上轻松不少,他正要礼貌客套一句赶紧跑出这龙潭虎穴,还没开口就见沈寄用一种幽深复杂的目光盯着他。
      “你对师尊说了什么?”

      “没什么。”元祈装模作样笑了笑,“沈尊主以为我应该和温台主说些什么?”

      “最好这样。”沈寄语气冰冷,“在婚典结束之前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还是请元道君在天越宫暂留一段时日。”

      元祈苦笑地摊了摊手:“沈尊主执意如此,那元某也没有办法。”

      沈寄移开目光。

      元祈这个偷偷摸摸混进来的不速之客,待遇和一般的客人并不一样,比如秋池袅和颜澄可以住客房,而他只能住牢房,还要迎接沈寄手底下的人一日三十次的盘问。
      这种盘问没有特定目的,但就是要将元祈知道的一切秘密都套出来。天越宫内人才辈出,尤其在问话方面有几个好手,让没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元祈防不胜防,差点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
      只是任何与温衡玉有关的事情,他都谨慎地保持沉默,闭口不言,绝不泄露一个字。

      这让沈寄愈加认定元祈包括整个元氏一族都包藏祸心,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时间缓慢流过,各方暗潮涌动,至少表面一团和气的大婚当日终于到来。

      除了谢相知为了给温衡玉准备大婚贺礼,结果不慎被困在一个海底秘境里暂时出不来,以至于缺席的小小缺憾外,可以说没有一处不十全十美。

      不能准时到场的谢相知也给自家师兄寄了消息,恭贺他大婚。

      又说:“当年你与沈寄私定终身时,我也在场,倒也算是我参加过婚典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师兄。”

      温衡玉轻轻弯了弯眼角,“多谢。”

      冰雪融于枝头。

      大婚的流程听着极为繁琐,但需要温衡玉亲自露面的环节却不多。沈寄知道他生性并不爱这些礼节,刻意将过程精简。

      婚礼。
      昏礼也。
      因一般在黄昏时刻举行而得名。

      天色薄暮,艳丽的火烧云遍布整片天幕,宛如天际也因为这场婚典装饰上了红绸。
      宾客们已经入席,魔修与正道仙门弟子互不干涉,分坐宴席两侧,各自为营。这些人内里心思各异,却不敢在这场婚典上大声喧哗挑衅。无论是春秋台的剑修还是天越宫的魔头,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善良角色,万一闹出点什么事情破坏了这场婚典,怕不是要被这两个人记一辈子。

      温醒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他与今日大婚的两位都有不浅的关系。不少人暗中观察他的神情,毕竟自己师父和师弟搞到一起去了,他这个大弟子夹在中间想来应该很是为难。
      和他有所交情、没有交情的一些人频频将欲言又止、自认为隐晦的目光投向他,等着这位首徒露出失望伤心脆弱的表情,自己好及时上去安慰一番。温醒被这些目光盯得唇边浅淡的微笑几乎要维持不住。

      就连本来心情算不上多好的秋池袅也被这一幕弄得啼笑皆非。

      颜澄侧过身和他说话:“若不是你如今还坐在这里,我倒要以为你才是今天要成婚的人。”

      温醒无奈地弯了下嘴角。

      秋池袅取过自己席面上的一碟点心,挑了最好看的一块,轻咬一口,事不关己地坐着。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温醒身上夹杂着一部分让她莫名熟悉的气息。

      她没忍住暗中多看了温醒两眼,眉头蹙得越深。

      她正费力从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寻时,前方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惊呼,她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一片快速从她视野里掠过的深红衣摆。

      察觉到温衡玉的气息一靠近,沈寄立刻走下主位迎上前。

      因为礼服繁琐,温衡玉耽搁了一会儿时间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今日与往常一身极素的雪衣截然不同,深红发带将满头乌发束起,风凰锦织成的华贵婚服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那火红衣袍随行走间曳动,犹如一团流动的霞光,其上凤凰暗纹振翅欲飞。
      这身婚服已是极盛,但穿着他的人在这样的盛景下丝毫不显寡淡。脱离那一身雪衣,温衡玉还是冰堆雪砌出来的人,一身冷冽的气质硬生生压下华服的艳丽,五官在其映衬下若有若无地染上一丝秾丽。

      冷而艳。
      风流绝俗。

      这样的美丽让在场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呼吸一窒,然而在青年冷漠的目光下,没有人敢直视他第二眼。

      强大而美丽,无人敢生出觊觎之心。

      除了沈寄。
      今日的另一个主角。

      他穿着和温衡玉完全一样的婚服,朝温衡玉走过去,墨色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欢喜。
      他等待这一场婚典已经太久了。

      温衡玉眼底微不可察地泄露出几分柔和,如果从某些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微微挑起的眼角,像是含着笑意。

      沈寄朝他伸出手。

      与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大殿不同。天越宫的牢房幽暗而安静,今日终于没有人来拷问元祈,他坐在墙角,深呼出一口气,伸手拨开脚上的锁链,那精铸的锁链被他柔弱苍白的手指一碰,应声断裂。

      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耳朵里听见外头嘈杂的声音。
      “大婚啊……”
      他轻声感慨了一句。

      人家在外头欢天喜地成婚,他却不得不费尽心机狼狈逃命。
      啧。
      真是云泥之别。

      好在他对自己可能会落入险境的情况早有准备——实际上是因为离开中州前,族中有人特意为他这一趟行程卜了一卦。
      反正不是什么好兆头。

      乘着牢中守备放松,各种布置都集中在大婚举行的主殿,元祈很容易找到时机逃了出来。
      不趁着这个时候跑,难道还等大婚结束后被沈寄严刑拷打?

      他回头看了一眼红绸铺地、华灯摇曳的天越宫,好笑地摇了摇头。
      情之一字,即便是温衡玉和沈寄这样生来受尽大道宠爱的天之骄子也难以参透。
      “终究是作茧自缚。”

      “看来你对自己的认知很到位。”一道懒洋洋、尾音含着三分旖旎的声音在元祈耳边响起。
      他心下一惊,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个容貌糜丽的青年,撑颌坐在树梢上半眯着眼打量他。
      见元祈视线看过来,那青年扬开手中折扇,“中州元氏的人?”

      元祈一时间没认出他来,但那人已经跳下树梢,不由分说将他捆了起来,绳子一头攥在那人手心。
      “原本还在担心没什么东西可送给小师侄做贺礼的,既然有白送上门的,倒省了我麻烦。”
      口吻散漫。
      如果不是这礼物是他自己,元祈势必要夸这人一句“性情有趣”。

      元祈从他话中辩识出了他的身份——温衡玉的师弟,沈寄的师叔。
      谢相知。

      很好,千辛万苦逃出来,又重新把自己送回沈寄手上了。
      元祈暗恨自己为什么既然逃出来了不赶快走,非要一个人感慨一番。

      谢相知打量了他一番:“元氏的神棍?我师兄等了这么多年才等来今日,你没有对我那多疑又喜欢万事闷在心底的师侄——”
      “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杀意凛然。

      *

      主殿内,大婚流程按照预先的安排有条不紊得进行着。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对身份特殊的新人身上。师徒、仙门魁首、魔修尊主,每一个身份都可以引起无限遐想。

      沈寄的目光至始至终落在身侧青年的脸庞上,温柔沉静。
      接下来是这场大婚最重要的一部分。

      结同命契。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道侣之间的契约,一生只能与一个人结一次,且没有任何办法解除,除非身死道消。契约结成后共享寿数、修为和一切。即使是已经情投意合的道侣,也很少有敢许下这种契约的。

      同生同死,谓之同命。

      阵法在他们脚下铺开。

      沈寄眼睛里藏着明显的欢喜:“师尊。”

      阵法上金色纹路流转,映得温衡玉神色模糊,他黑色瞳眸里溢出纯然的疑惑:“这是做什么?”

      沈寄握住温衡玉的手,轻声说:“师尊与我结同命契可好?”

      温衡玉闻言一怔,顿了顿,道:“你没有告诉我有这个仪式。”

      “我想给师尊一个惊喜。这样我在师尊面前就没有任何秘密了,师尊可以知道我的一切。”
      “我也想知道师尊的一切。”

      他期待地看着温衡玉。
      温衡玉垂眸,迟迟没有给予肯定的答案。

      周遭安静得宛如死寂,宾客们视线紧紧盯着阵法中的两人,敏锐些的只觉得那两人之间有些不对。
      逐渐的,宴席上开始出现细小的骚动。

      沈寄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

      在他心脏冷到极致的前一刻,温衡玉终于有所动作
      ——
      他缓慢地将手从沈寄手中抽了出来。

      是拒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青天坠长星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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