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家疯人院》卞九欢

23、深海明珠23

　　沈扶苏说不清，他到底是喜欢尤利西斯，还是仅仅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

　　如果有人喜欢他，那就意味着，他在这个险恶的世上，再也不用孤身一人了。

　　沈扶苏甚至都不敢去设想这样的情况。

　　他害怕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这只是一个报复性质的骗局。

　　可是他是如此急切地渴望着有人喜欢他。

　　哪怕他明知道，就算是尤利西斯真的喜欢他，他还是不可能永久的安全。

　　可是他颠沛流离了前半生，安全是一种奢侈品。

　　只要有一周，一天，一小时，他就满足。

　　沈扶苏正在出神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撞开了，一个医生急匆匆地说道：“院长，不好了，我们有病人死了！”

　　对于深海一号里的疯子，医生们管他们叫病人，他们认为这是一所疯人院；军人们管他们叫烦人，他们认为这是监狱。

　　沈扶苏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医生说道：“他吃过的罐头里有毒。”

　　沈扶苏急忙跟着他去了现场。

　　一路上，他都觉得很奇怪。

　　罐头是密封的，犯人更是被严格控制，怎么会吃出毒来呢？

　　沈扶苏到了现场之后，发现毒一直就在罐头里，从制作的时候就是毒罐头。

　　这批罐头，是他从雪松的物资储存点挖出来的。

　　沈扶苏清理完现场证据之后，立刻去找雪松。

　　雪松作为一级囚犯，每天的食物配给非常少，他大闹了好一阵子，但是鉴于他是个疯子，谁也不会相信疯子说的话。

　　雪松非常危险，沈扶苏不会冒险直接走进他的囚室。

　　让军人把雪松铐在椅子上之后，沈扶苏这才走进去看他。

　　监狱里的小道消息传得飞快，死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雪松耳朵里。

　　沈扶苏一进来，雪松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少年纤细的手腕被铐在椅子上，看起来柔弱又无辜，仿佛是个受人欺凌的小可怜。

　　然而，他忽然咧嘴笑了，没有聚焦的眼睛抬了起来，天真无邪的笑容里带着恶毒的锋芒。

　　沈扶苏说道：“你知道。你知道食物里有毒。”

　　雪松乖巧地笑着说道：“那要看你的运气了。”

　　沈扶苏说道：“你未免太狠了，在自己的物资里投毒，也不怕吃死自己。”

　　雪松望着沈扶苏的眼睛，从容地说道：“我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像你这样的人，偷走了我的宝贝呀。你得到了食物资源，很好，恭喜你。”

　　他说着，忽然阴沉下神色，探出脖子，逼近了沈扶苏，诡异地笑道：“在这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你都会生活在自己的恐惧里。”

　　“你会疑神疑鬼。你会怀疑，会害怕，会担心，担心你吃下的食物，到底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

　　“就算大部分都无毒，可是万一呢？”

　　“万一，你只吃了一口，然后你的一生就结束了，你受尽折磨死去了，多可怕啊？”

　　雪松越说越开心，神色变得极度兴奋：

　　“然后你就这么死了！你既不是死在什么大事上，也没有做出过任何贡献，你甘心吗？你愿意吗？你小的时候坐在桌子前写梦想的时候，这就是你梦想的结局吗？吃了一个罐头，然后被毒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沈扶苏推后了一步，看着这个发狂大笑的少年，说道：“你还真是疯得可怕。”

　　见沈扶苏的脸色变了，雪松的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来，仿佛在欣赏着他的紧张，徐徐说道：

　　“你知道有毒的罐头有多少？很可能很少，但是也可能集中在某个箱子里，可是你怎么知道呢？”

　　雪松用他那双阴郁的眼睛看着沈扶苏，阴森的笑着：“那就更可怕了，平时只是偶尔吃死一个人，万一有一天，同时吃死十来个人呢？这里是海下，很快就会造成恐慌吧？”

　　他优雅地坐在锁链中，抬着头，越笑越兴奋：“就算是疯子，也会怕死吧？你想过动乱之后，你自己会怎么样吗？”

　　“你会被撕碎，被扯裂，被抛弃！没有人会在乎你，他们只想活下去，可是他们蠢得要命。”

　　沈扶苏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你和我们一起吃这些罐头，你也有可能被毒死。”

　　雪松耸了耸肩，说道：“那又怎么样？我一旦死了，你们就永远无法找出有毒的罐头了，你们最好还是好好祈祷，祈祷下一个死的不是我。”

　　沈扶苏和他聊不下去了。

　　他知道雪松一直等待着这个时机来报复他，再和他协商也没用。

　　他是个极度聪明的疯子，狡猾又疯狂。

　　沈扶苏不信他的邪，让工作人员打开罐头，挨个检查，希望能找出有毒的痕迹来。

　　然而，罐头看上去是批量生产的，怎么观察都全部一样，他们拆了六百份罐头，都没找出有毒的罐头来。

　　不知道罐头里的具体毒物，工作人员也根本没办法对那么多罐头进行检测，沈扶苏彻底陷入了僵局。

　　怪不得人偶师要带着尤利西斯去他们最大的仓库，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被发现，这些仓库里的食物也足够分裂获利的敌人。

　　雪松是个聪明人。

　　要是想让他说出分辨毒物的方法，就得跟他谈条件。

　　雪松是如此狡猾，以至于沈扶苏确信，一旦和他谈判，自己就会陷入死局。

　　沈扶苏对工作人员说道：“有什么化学药物，可以让人说出实话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监狱没有这种药物。”

　　到了晚上，事情依然毫无进展，一团乱麻。

　　大家照例吃可能有毒的食物，每个人都吃得很不安心。

　　尤其是医生和军人，他们已经知道真相了，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吞咽都十分困难。

　　每个人看沈扶苏的眼神都很奇怪。

　　用餐的时候，屋子里死一样的寂静，即便是有一个人咳嗽一声，都会引起巨大的恐慌。

　　其实大家已经吃了这些食物一个多月，没有人吃死之前，所有人都很开心的在吃。

　　可是现在一旦知道里面或许有毒了，没人吃的下这些食物了。

　　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又过了一天，眼看恐慌渐渐扩大，沈扶苏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他全然不知道下一个吃到毒物的人是谁。

　　有可能是阿澄，有可能是雪松，甚至有可能是沈扶苏自己。

　　他去仔细观察所有的罐头，却丝毫找不到任何毒罐头的蛛丝马迹；他们精细地对比所有的罐头，谁也找不出细小的差别。

　　沈扶苏只能再去向雪松谈判。

　　沈扶苏说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雪松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

　　雪松依旧提出了相同的条件：“我要知道我的玩偶的下落。”

　　沈扶苏说道：“你想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深海一号，对吧？”

　　雪松从容地笑着，说道：“对。这是第一个条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提供给你一个信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信息，我们就继续僵持。”

　　沈扶苏说道：“他不在这里。整个深海一号从来没有过发色银白的白化病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雪松问答：“那你要怎么向我证明呢？”

　　沈扶苏说道：“我没必要骗你。如果他在这里，我就多了一件可以挟制你的筹码，我没有必要浪费他。”

　　他说完，逼近一步，逼问道：“好了，现在是该你给我消息的时候了。”

　　雪松说道：“我给的信息也很简单：毒罐头的差别在盒子外部。”

　　沈扶苏勃然怒道：“这算什么信息！”

　　雪松说道：“我为你们省去了打开罐头的功夫，难道你不应该谢谢我吗？”

　　沈扶苏勉强压住了怒火。

　　他说的确实没错，省去了打开罐头检查的麻烦。

　　但是几千个罐头，用人眼识别出罐头细小的差别，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扶苏问道：“好，那你说，下一个条件是什么？”

　　雪松抬起狡猾的眼睛，从容地笑道：“你既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下一个条件当然是：把他给我找回来。”

　　沈扶苏立刻说道：“这不可能。”

　　“你找了他十年，你都没有找到，我初来乍到这里，我怎么可能找到？”

　　雪松优雅地笑着，说道：“那你最开始就不该骗我，不该把我关到这里，也不该拿我仓库里的物资。”

　　他是如此享受这个过程，以至于沈扶苏恨不得痛揍一顿这个疯子出气。

　　沈扶苏甚至想过狠狠打他一顿 ，逼他说出实情，可是他知道那样没有用，这个精神病态的家伙反而会把击打当做是享受。

　　更别说雪松是如此享受他们的煎熬与痛苦，以至于他都乐于呆在监狱里，甚至不想出去。

　　沈扶苏说道：“换个条件，换个更切实际的条件，我可以给你升级食物，也可以给你更好的房间——”

　　雪松忽然大笑起来：“你觉得我还需要更好的食物吗？我看着一整座监狱里几百号人备受痛苦与煎熬，这难道还不够让我兴奋了吗？我太喜欢这里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扶苏，咧嘴怪诞地笑着，轻声说道：

　　“我就喜欢看着你骗子的才华无处施展，我喜欢看着你陷入绝境，看着你绝望恐慌。你甚至还比别人多怕一点，因为你怕被拆穿，你怕失去你得到的一切，你是如此的挣扎煎熬，以至于你时时刻刻生活在炼狱里——而我以此为食。”

　　雪松用他特有的语调重复着：“而我以此为食。”

　　沈扶苏在心里暗恨。

　　这个该死的疯子。

　　这时，雪松忽然再度开口：“再或者，我再提一个条件，这个条件简单得多。”

　　沈扶苏立刻抱着希望看向他。

　　坐在椅子上被人铐住双手、带着孩童般纯真的外表的疯子恶毒地说道：“我很喜欢你身边那个绿眼睛的美人。”

　　“你放心，我不想要他死，我对人的性命不感兴趣。”

　　雪松那双带着童贞的眼睛里浮现出了疯狂：“我要他的眼睛。”

　　“要是你愿意把他那双迷人的眼睛挖下来，送给我，我就再告诉你一条可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