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江道来

5、第 5 章

　　“南娓娓喜欢吃甜的···”
　　“我得去学点什么···”
　　这两个想法就一直在江道来的脑海里萦绕着，白天黑夜，生生不息···
　　林堂风还是喜欢冷不及防地抽一首诗让江道来背诵，抽得最多的关雎江道来也记得没这么熟。
　　这天快放学的时候，隔壁班突然传来一阵呼声，闷燥的课堂里学生被这呼声蹿得坐立不安。林堂风顺从民意停下讲课，和颜悦色地说道：“学校呢组织上山下乡的活动，每个人都要参加啊，我们班决定于下个周二登南山的长生观，大家回去跟父母说一下，由于登山路途较长，山上又没有餐馆，所以大家各自带好水和午饭啊。大家三人一组，团结协作，回来之后各组写一篇作文记所感所想交给我，体裁不限。”
　　为什么不选下乡呢，因为他们村已经算作是乡了，无处可下，只好上山了。大家因为能免一天的课，不断欢呼雀跃，在林堂风拿黑板擦作惊堂木“啪”地一声后才归于沉寂。于是这欢呼声像是打水漂一样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下一班级去，此起彼伏。
　　近水楼台先得月，江道来课堂上就跟南娓娓说定一组了，不过郭向阳也一向以速度见长，一放学便跑来找南娓娓，于是他们三又自然而然的归到一组了。道来想虽然郭向阳这家伙有点小烦人，但转念一想，这篇作文倒是不必他多费心思了，郭向阳这人最乐意写作了，就当作他这个烦人精要来捣乱的报酬。
　　江道来回到家，江父与南叔又在把酒言欢，夫复何求。
　　走到厨房，正看见江母面色不悦：
　　“喝酒喝酒！天天就知道喝酒！三天两头的！我们家是开酒馆的么！”
　　江道来不愿听这大人式的恩怨情仇，直奔下周登山主题，还嘱咐江母这几天多买点洋葱玉米，他决定对烹饪略加研究。江母只欣慰地夸儿子越来越懂事。于是江道来乘势而上一本正经地提出在下一个元旦晚会，他为了升华班级的集体荣誉、博得老师的另眼青睐、巩固同窗之间的深厚情谊决定表演一些才艺节目。因此最好能找个什么才艺培训机构让自己能好好准备，将来再遇上什么晚会也可以有个一技之长镇镇场子。江母自幼就有琴棋书画的崇高理想，不是当时条件不允许的话，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是一个声名远扬的钢琴家了，怎么会是天天照顾醉酒男人的乡村主妇，于是听了儿子这番话，心里熄灭多年的熊熊火焰重新燃起，已经下定决心要把儿子培养成一个明日之星了。于是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到镇上给江道来报了个吉他班，这种心安理得的梦想嫁接向来是大人实现梦想的主要手段。

　　江道来原在学校应承了南娓娓周二的午餐，满拍胸脯地答应保证色香味俱全。
　　本来江母听到道来要学做菜是很欣慰的，可后来一心臆想着江道来在万人瞩目的幕台上表演的样子，就把道来的烹饪抛九霄云外去了。这就好比你买两张双色球，第一张中了蓝球，第二张突然中了头奖，于是蓝色球的那张就直接忘掉不值一提了。江道几天见没有玉米洋葱的身影，到了周一于是再提了一遍，食材买来，登山已经迫在眉睫了，江道来只好周二早早起床现做现学。
　　道来开始还是比较兴奋的，他很奇怪自己切洋葱时竟一点也不觉得熏眼睛，回想起母亲切洋葱时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禁满心欢喜地想自己切洋葱切得这么得心应手，难道自己天赋异禀是个做大厨的料不成？为了论证这一观点，江道来当下便睁圆了眼睛凑到刀尖边上去切洋葱，不想当时两刀下去他就哭了，于是只好收回当星级大厨的理想。到了剥玉米粒时又贪快，直接拿刀操着玉米棒子一排排地挑，但可恼这洋葱熏了眼，一个不稳刀锋就挑手上了，划破一个指甲盖长的伤口，处理好鲜血直流的伤口，抱着好事多磨的心态继续完成烹饪，第一次炒饭是失败的，炒出来的饭盐放多了，还夹杂着丝丝似有若无的血甜味？江道来心里咦~地厌恶一声，本来想把它给倒了，但转念一想自己给南娓娓带，总不好意思不给郭向阳带，于是本着“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的原则说服自己当下发了条简讯过去说他的午饭连带南娓娓的自己一起包了。结果发的慌忙错发到南娓娓手机上去了，娓娓一看：这是发给郭向阳的啊。于是代为转发：也给你准备好了午餐。
　　郭向阳一看，南娓娓发来的短信。一看信的内容，开心激动得当时就要蹿到太阳上去，为人类立一个新的里程碑。为了能够更好地享受南娓娓的爱心午餐，郭向阳当即满心欢喜地把母亲准备的的午餐从包里掏了出来悄悄留在了抽屉里。

　　江道来依着前车之鉴又顺利妥当地准备了好了他和南娓娓的午餐。就这样，他准备了三份午餐。

　　山风清爽，鸟啭怡人，往上，一千九百多层的青痕石梯蜿蜒在山雾里，仿佛通着哪一个蓬莱仙境。
　　“好朦胧的雾啊。”南娓娓说。
　　江道来：“这雾要到正午才能散尽的，这山高嘛。”
　　南娓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块地方啊。”
　　江道来：“你以前来过的呀，你忘了？”
　　郭向阳听着不对呀，皱着眉头问：“你怎么知道？”
　　江道来：“···那个···”江道来本来是想到了说法的，但一看南娓娓在那偷偷笑着，壮了壮胆故意说：“我不告诉你。”
　　郭向阳作出不屑的表情：“你瞎猜的吧！”
　　江道来故作得意地笑着回应：“对啊，我就是瞎猜的。”
　　郭向阳这次用鼻子哼了一声来表示对江道来感到幼稚无聊。

　　接近响午，他们爬到深处的一间亭子里，亭子像是临空而建的，靠在边缘放眼望去，重峦叠嶂，茂密连绵，像是一座绿色的长城延伸到无穷远。山间的流岚仿佛触手可及，感到凉凉的湿意。
　　这湿意可勾起了郭向阳的逼意了，他张嘴就要吟诗，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哪首诗适宜来描绘这番景色，但介于手已经摆开了，架子已经撑好了，不说点什么未免有点没面子，恰好南娓娓这时赞叹道：“真好看！”
　　于是郭向阳把手放下来，顺着她的话说：“美的让人想要跳下去，就是死了也知足，粉身碎骨也浑不怕。”
　　江道来笑着打岔道：“那你跳啊。”
　　郭向阳：“我以后找到了爱人双双殉情时就往这跳。”
　　江道来：“你找不找得到还不一定呢，还殉情，老婆跟人跑了，你为情所困一时看不开倒是有可能。”
　　郭向阳：“你不懂。”
　　江道来笑道：“是是是，我不懂。饿了吧？吃饭吧。这是给你的。”说着掏出一个饭盒来放在石桌上。
　　郭向阳因为先前知道了并不是南娓娓准备的午餐，倍感失落，这会儿对这份午餐已经提不起多大的兴致了，说道：“我暂时还不饿，娓娓你先吃吧。”
　　娓娓哦了一声随即伸手将取。
　　“诶诶诶！”江道来连声惊呼。
　　南娓娓停下，疑惑地看着他。
　　江道来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娓娓见他没有说话，又伸手来取。
　　“诶诶诶！”江道来又出惊呼。
　　娓娓更加地不解了。
　　江道来念头一转解释道：“这份分量多点适合男的吃。”一边打开先吃了一口。鼓着两腮再拿出新的一份递给了南娓娓。
　　本来这份饭只是有点咸，下着矿泉水也吃的下去，但道来因为那一道血坎，吃得十分艰辛。这就好比把一个人蒙了眼过人宽的独木桥一样，人宽的独木桥过起来泰然自若，但你要是跟他讲这桥上糊了一层屎，那一足一步都会变得十分煎熬。

　　南娓娓打开饭盒，金黄的玉米粒、圆润的青豆，淡紫色的洋葱粒，鲜红的火腿粒，朵状的西兰花，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可见道来花了不少心思。
　　“这是你做的？没想到你做饭还有一手嘛。”
　　江道欢心一笑：“当然。”一边将一口咸饭塞进嘴里，就上一口矿泉水，再掺着一个苦苦的笑容下咽。
　　他们爬到山巅的庙宇里后，老师顾不过来，让大家差不多各自回家去。郭向阳也先回去了。但南娓娓就一直坐在最高的那座亭子里，望着天上飘渺的白云，她好像突然就怀了什么心事，就像那云，有一种你说不出来它属于为什么，但它确确实实存在的忧愁。顾城有句诗说：你看云时很近，你看我时很远。江道来当时看着着南娓娓苍白的侧脸就有这种感觉，仿佛娓娓坐在一个离他很远的地方，他那时不懂得这是为什么，也触摸不到原因，他于是只一味的靠近了她坐。靠近了可以看得见她脸上的皮肤很薄，薄得能隐约看见白皙的脸上蜿蜒着的细细的淡蓝色血管，她的眼睛望向白云深处，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从她的眼睛里看起来，好像一会儿就要下雨。她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一直这样坐到傍晚，坐到云销雾尽日薄西山的时候。
　　天并没有下雨。
　　南娓娓突然开口说：“哥哥。”
　　“啊？”道来被这一声突如其来哥哥叫的不知所措，仿佛看见远处的山峰突然崩裂开来。
　　娓娓转过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没忘了我吧。”
　　江道来很快地接受适应了这个突转，“没忘啊。”
　　娓娓睁着滟滟的桃花眼问：“那你以后会一直记得我的吧？”
　　“当然。”江道来心想就冲你这双眼睛我也忘不了呀。
　　“真的吗？”
　　“真的。”
　　娓娓的眼睛突然黯淡下去，仿佛不满于这个回答。
　　道来慌忙补充说，“我就算从这里跳下去，落地的一瞬间我也还记得你！”
　　娓娓再看了江道来的眼睛，轻泛了一个淡淡的笑。
　　她拾起一个石头丢到山崖下去，然后看了看远处的夕阳柔和的红晕。
　　她说，“我们下山吧。”
　　“不看日落吗？”
　　娓娓边起身说：“我不想看见它落下去。”
　　他不是很理解她的话，但他觉得他和她心里是相通的。他答了句“好”，于是两个人就小跑着下山了，
　　回家的路上他远远地看见了南叔醉酒后踉踉跄跄的身影，南叔也在回家的路上。
　　他跟南叔碰面打了个招呼，南叔带着酒意应了一声。
　　他当时感觉娓娓只是记着自己是她的哥哥，而自己却对娓娓产生了孩童之外的情感。许多年后他或许明白了，抱着孩童之外情感的，是娓娓。但不管怎样，那时候他是活在带着娓娓笑容的酡红色夕阳的昏晕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