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江道来

12、第 12 章

　　江道来那天晚上魂不守舍的，把晚间下课铃直接当放学出了教学楼，他在宿舍的天台上呆坐着，看了两个小时的夜空，那天晚上星星很多，就是没有月亮。他明白月朗星稀的道理，但是他还是想凭什么他妈的星星和月亮不能同时出现？凭什么要月朗星稀？这是什么道理？他想你们就不能和平共处心平气和地协商一下，发光发得均匀一点让大家都看得见？他既想看见星星又想看见月亮。
　　天台的门“吱”一声开了。因为年久未用，门的底下已经生了锈斑，发出与水泥地面摩擦的声音。江道来回过头来，宿舍的几层顶楼是不住人的，每层也有公共厕所，没有谁会不辞辛苦地跑来天台上撒尿。他也从未在天台上遇见任何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形和他差不多，他靠着苍白的夜光认出了那张脸。
　　“阿泫。”
　　至于阿泫为什么这时候上了天台，就要从昨天他们偷看女澡堂说起了。
　　学校的女澡堂后面有一块小草坪，被石墙四面包着，比较荒僻。去那里唯一的一条路是从澡堂和杂物室的中间那堆半人高的杂草里穿过去，而传言说有曾经人在那边的草丛里被毒蛇咬死过，所谓三人成虎，不管是不是谣言，谣言的威力是已经达到了，谁吃饱了没事都不会去那丛草里，那草也日渐人高，不知情的绝看不出来这里还有条通径。
　　那天夜空还算明亮，放学已经有一阵子了，有学生陆陆续续地拿着桶子往澡堂里去，阿泫琪子和二虎正好从那里经过，看见几个人影一晃，鬼鬼祟祟地从杂草里钻了过去。
　　琪子心生好奇：“那几个是我们学校的人吗？那边不是学校的“禁地”？”
　　虽说三人成虎，但看来实实在在的三个人是不太怕老虎的。“看看去。”随着话声落地，琪子率先钻进了草里开道，拐了两个弯后就到了那片草坪上。只看见两个人蹲在墙角里，挤成一座肉山，一会儿他推他一下他挤他一下像穿山甲一样把头死命地往墙里钻，丝毫没有发觉其他人的来到，后来似乎终于听见了阿泫他们的脚步声，大概是里面的场景把他们给同化了，倒像是自己洗澡无意中被人窥见了一样，又惊又窘，脸色慌乱地拿起一块石头佯装在墙上画了几撇，然后起身回去，只当自己是来练壁画的。阿泫对此倒是不以为意，鄙视地瞥了他们一眼。那两人被人现场看到做亏心事，心虚得很，三步并作两步灰溜溜的走了。阿泫走近墙角，发现墙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冒着热腾腾的光气，像是丹炉上的排气孔。他一边蹲下一边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因为好奇，好奇而已。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右眼睛对准了洞口。他还感觉得到小洞的内壁有点湿湿的，是澡堂里的水蒸气凝在壁上的水珠。他仔仔细细地把目光向里投去，心里有点揣揣不安的，又转过头看看背后，琪子和二虎半蹲着在他背后看着他，他确认了一下身边再没了其他人，才又把目光投向里面。看见了那修长的腿，曼妙的线条，青色的bra以及已经小有所成的身材，然后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阿泫忽然皱紧了眉头。他一下子从墙壁上弹出来，低沉地说了句“走！”然后急匆匆地穿过了草丛。琪子和二虎不知所以，但看见阿泫那么严肃的神色也连忙跟了上去。阿泫冲出来的时候那两个学生并没有走远，阿泫猛地上去就给了右边那人一拳，刚才属他看得最入迷。两个人反应过来和阿泫厮打在一起，拉扯之下阿泫的衣领崩裂开来。琪子和二虎立马上前加入混战。那两人挨不了二虎两拳，两下就被打翻在地，三个人冲上去痛揍一顿出尽了气之后把他们丢在地上。
　　琪子才问阿泫：“咋回事？”
　　阿泫喘了几口气说：“看他们不过。”然后又匆匆跑回去草坪那儿，路边顺带捡了个小石子，阿泫往洞里看，里面已然不是祝小冉了，他把石子放到洞口轻轻射了进去转身走掉了。并且在听到一声惊呼之后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第二天阿泫再去看，果然洞口已经被封住了，不用他再操心。他回到宿舍想办法缝衣服，但男孩子使针就好似女孩子使枪一样没准头，好不容易千幸万苦地缝好了口子，虽说看上去有点难看，好像脸上留的一道疤，不过也只能凑合着穿了，只是身子刚套进去，没扭两下就崩开了，阿泫想象了一下自己穿着它做广播体操的样子，恐怕会被人当作是学校外面混进来的流浪汉吧？他一下子没辙了，小时候打了架都是奶奶给他缝衣服，他后悔没有让奶奶教他，此时分外地想念奶奶。他想起小时候因为思念父母哭鼻子时，奶奶就带他爬到屋顶上，指着天边的两颗星星说，一颗是他的爸爸，一颗是他的妈妈，他们已经永远的在一起啦，在天上闪闪发光，奶奶还说她以后也会变成一颗星，和他的爸爸妈妈一起。阿泫说：我不要奶奶变成星星。奶奶说：阿泫不要害怕，人世上有很多看不见的星星，你要去找它，摘它，等你找到了了足够多的星星，阿泫就也能变成天上的星星啦。阿泫天真地问：看不见的星星怎么找？奶奶指着天说：等奶奶变成天上的星星指引你。

　　“所以我每次想起爸妈或者奶奶，就会找个最高的地方看星星。”阿泫坐在天台的边缘上看着天边说。
　　道来和阿泫看着天上闪烁的繁星，没有说话。
　　阿泫又说：“所以我不太喜欢月亮，因为月亮出来了，星星就会看不见。”
　　道来心想：只有星星也不是不好。
　　阿泫继续说：“我想起奶奶的时候多，想起爸妈的时候少，因为他们很早就死掉了，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他们留给我的只有一张灰白的结婚照。”——阿泫说着，心里浮现出父母的样子来：父亲穿着旧式西装，裤脚长得盖到皮鞋上。母亲穿着薄纱的衣服，头发盘起来，上面插了一根金簪子。——“但我一点也不怨他们，我的爸爸是个军人，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还在前线，我一生下来我爸就死了，没能回来，我妈很爱我爸，我爸死讯传来的时候，她才刚生完我，身子虚，一时伤心过度就病倒了，再没能好起来，只给我留下了一个名字。奶奶说我妈因为我爸刚决的性子受足了苦，才给我起了一个温柔的名字，我真名原来是叫艾泫的，叫着叫着大家都叫我阿泫了。”
　　道来听着，顿时也伤感起来，他问阿泫：“你的校服缝好了没？”
　　“还没，在我宿舍里。”
　　“一会儿拿给我，我有办法。”
　　“你会缝衣服？”
　　“不会，但我想祝小冉应该会。”
　　“啊？可是人家凭什么给我缝衣服啊。”——阿泫想了一会儿——“你可别把澡堂的事儿跟她说啊。”
　　“放心，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说。这事对她就是雕虫小技，我上次陪她去大老远买东西，她这点忙会帮我的，何况你衣服破了也是出于对她的好意。”
　　“你千万别说什么好意啊，就说阿泫衣服破了实在没办法，缝了几次都不行，这才来麻烦你，虽然知道这样很冒昧，但实在是没有办法，抱歉，麻烦你了。”阿泫一再强调说。
　　道来半眯着眼睛凝视他：“要不你亲自去？”
　　阿泫想了想点点头说：“要不咱两一起去吧？毕竟这是我的衣服，托你去显得我很忸怩，而且拜托的话还是要亲自说才有诚意，你说是吧？”
　　道来说：“好像也是，行吧，明天我带你去找她，今天太晚了。”
　　阿泫想了一想，说：“我听栋汀说你喜欢的女孩子也在我们学校。你去找她了？”
　　道来眼神黯淡下去，他低头想着，轻轻嗯了一声。
　　阿泫笑着说：“小时候你们来摘枇杷，我就看出来那小姑娘对你有意思。”
　　道来抬起头来看着阿泫：“哪儿？”
　　“什么哪儿？”
　　“哪儿看出来的。”
　　“你在树上的时候，她的眼神从没离开过你，比你摘枇杷还要专心致志。”
　　“可是娓娓说她一直以来把我当朋友。”
　　“她拒绝你了？”
　　“差不多。”江道来头也不回地回答。
　　“女孩子嘛，总会矜持一下。学校里最先找到女朋友的总是那些胖子，你知道为什么吗？这不因为是那些女孩子审美观有问题，是因为胖子从小被打击惯了，脸皮死厚，死皮赖脸地追，而女人对一个人的爱取决于那个人有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