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江道来

11、第 11 章

　　江道来没有问下关于娓娓的任何信息，他只知道她确实是在这所学校里。于是每日的行操时间,大家还懒洋洋地瘫在课椅上等课间操再播多会时，他就早早跑下楼来，在各个楼梯口守着，在熟悉陌生的面孔里左顾右盼地寻觅。祝小冉听说了，只好告诉他娓娓所在的班级。而当江道来犯人蒙赦般地冲过去时，栋汀一把把他拉住了。
　　严肃问道:“你这样过去说些什么？”
　　“说我喜欢她，我要告诉她我的心思。”
　　“然后呢？你要追求她吗？你要和她交往？她那时突然转学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吗？你不想先搞清楚她怎么会在这里吗？你不想知道为什么祝小冉知道她在哪个班而你却不知道吗！你怎么知道她就也喜欢着你呢！”
　　江道来看着栋汀的眼睛：“这些都要先见了她才知道。”然后他一把甩开了栋汀的手，兀自前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他匆匆到班级门口，像里张望着，娓娓就坐在靠门的第三个位置上看见了他。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江道来等得心急如焚。她终于出来了。他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他也许是在等她开口，把她的经历，她的离开，她的一切都告诉他。但她始终没有开口说。
　　他说：“好久不见。”
　　她微笑着说：“上次不是见了。”
　　他摸摸后脑勺“是啊。···我——”他嚅嗫着——“放学你等我，我有话跟你说。我，我先回去了。”
　　江道来离去，留在原地的娓娓稍作停留后也钻进了自己的教室。

　　“同学们，写作文呢要懂得借鉴，借鉴知道吗？主要就是这个借字。考试时哪儿有那么多时间来给你推敲字句啊。平时呢看书看作文的时候，看见好句子把它摘抄下来，多念几遍，背下来，这就是自己的了，知道吧？凡是背来的东西都是自己的，大胆拿出来用！稍作变通写到自己文章里去，给作文加分，这就叫“拿来主义”。”课堂上老师喋喋不休地讲解，对于江道来却只言片语不能入耳。他只一心思虑着要如何与娓娓说，以各种方式开头，又以何种方式结尾。一边希望能够快点放学好奔向娓娓，一边又焦虑时间流逝太快唯恐还没准备好措词，恋爱的人总是矛盾的。但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踌躇想法而降缓分毫。
　　“江道来！你来说说我刚刚讲了些啥。”
　　江道来反应过来都用了两秒，站起身茫然无措地看着未画一撇的黑板，“讲了……”
　　吕欣鱼悄悄把身子往后靠，用蚊子大小的声音提醒他：“拿来主义，拿来主义！”
　　江道来只好说：“拿主意。”
　　吕欣鱼暗自叹息。
　　老师接口：“看来你对自己的作文很有自信嘛，完全不用听老师教的写作技巧了，写一篇作文明天在课堂上分享一下。下课！”
　　江道来也顾不得发愁了，径直往娓娓的教室去。
　　南娓娓已将会发生的情况都料想得差不多了，一边走一边思忖如何面对江道来。
　　不料两个人在转角碰面，她的额头差点蹭上他高挺的鼻梁骨。两人相视一怔，互相地先红了脸。许多年后他回想起来两人从前的会面，无一不是伴随着脸红心跳的。娓娓心里升起一丝丝粉色的甜蜜。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她奋力从这种感觉里挣脱了出来。两个人并肩走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已经事先想好了应对的千言万语，到见面的一瞬间，就被对方的眼波吸了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爱人的眼睛有时兼备耳朵的功用。
　　江道来作为一个男人，先开了口，但从前的事儿，所有的疑问，此刻已经无关紧要了，他只说：娓娓，你说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我和从前大不一样了。而我看你，你也变了许多。
　　娓娓说：我？我变了哪儿？
　　江道来说：你要比从前瘦了一点儿。好像患了一身的病。你过得好？
　　娓娓眉头微皱，咬着自己的嘴唇，说：我是不是要丑得多了？
　　江道来说：没有！绝没有的事儿！你只是瘦了一点儿。样貌是没有变的。
　　娓娓说：可是我看起来好像患了一身的病。
　　江道来说：可是……可是西施病的时候，美丽可曾衰减一分？东施效颦你学过的，病了，可还是一样的漂亮，别人效仿不来的。
　　娓娓说：书上说，男人的话大多信不得。
　　道来说：你哪里看的什么歪书！我只说你瘦弱了。怎的你偏要信，还凭空生出我没有说的来，这会儿我要解释于你，又说什么不该信，信不得了。什么书上写这样的歪理！不看也罢！
　　娓娓心说：女孩子天生在喜欢的人面前爱无理取闹，你不知道么？嘴里却说：是是是，我看的书都是些风花雪月不入流的歪书。比不上你们男孩子三教九流。
　　江道来急忙辩道：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唯恐娓娓再凭空扣一顶帽子在他头上。
　　娓娓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却噗嗤一笑，一会儿又说道：你要随我去哪儿？我都快到家了。江道来这才反应过来已经出了校门不知道走了多远。江道来说：你家在哪儿？
　　这时娓娓已将脚步停下来，说道：就在前面不远了，我俩就在这儿分手吧。随即又转身离去。
　　江道来看着娓娓的背影渐渐远去才突然惊觉自己要表明的话到此刻竟一个字也未曾吐露，嘴里不禁喊道“诶~”一边抬起手便要叫住她，却又忽然止住，声喊出了一半也收了回去，一是娓娓已经走出几十米去并未听见他这呼声，二是他转念一想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的，便不舍得再叫她，怕惊扰了这美丽的背影。
　　娓娓只兀自前行，心中想到今天实在是不应该跟江道来说这许多的话，本来各种应对的话早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几遍了，但心思所向岂是这样容易让人控制得住的，一见他便什么念头都忘光了。后悔之余又总要想到此刻江道来会不会在回头望着自己，随即又将念头斩去，此刻万万不可回头了，以后他再来找我，我也要铁石心肠些让他心灰意冷，断了对我的念想去。这样想着却越发觉得他一定是在远处回头看住自己，越发地忍不住想要回头确认一眼，只好再加快了脚步拐进了一条狭长的深巷里，让自己于这艰难的抉择中挣脱出来。但一拐进巷口里她便立马停住了，忍不住地回头看去，却是知道即便他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也与他的目光是两条垂直的线，再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于是一时又怨自己，一时又狠了下心来绝念不去想他。她走在狭长的巷子里，古旧的巷屋的投影笼罩下来，阴森森的，给人以万劫不复的孤寂之感。徒然丁香姑娘的颜色芬芳，太息一般的目光和丁香般的惆怅，终究是在这阴深的长巷里消散了。

　　而江道来看着娓娓拐进一条巷子里去，方才回过神来要往回走，可眼前这几幢屋子，路边的小店，竟是从未见过的，原来一时陪着娓娓说话，只觉得步子迈得飞快，走过了什么一概不知，本来就极少出校门，稍远一些的路便是陌生得很，现在回头望去只觉得来路四通八达，一时竟找不到方向了。转念又想，倒不如在原地等着，娓娓吃过饭出来再一齐去学校好了，这么一想，心下便转忧为喜，倒为自己的糊涂而不明所以地高兴起来，连仅记住的一两段路线也不再去回想了。
　　他只在路边满心期盼地等着，一时竟忘记找个餐馆饱腹。直到娓娓出来惊讶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才觍着脸说道：“我忘了来时的路了。”
　　娓娓又问道吃过没有。道来才觉得满腹空空，仿佛饥饿感这时才醒觉过来而厚积薄发地把肠胃挤得瘪瘪的。娓娓只好与他走进了路旁一家餐厅里。道来已是饥肠辘辘，几分钟便觉得是过了半小时那么久，心想上菜还要些时候，又突发地想要跟娓娓把话都说明白来。
　　“这几年，这几年我很想念你。”
　　江道来突兀的一句话叫娓娓心里也跟着突突的，有些不安起来。
　　“你知道我么？我的心已经尽数被你占去了。”
　　娓娓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为好，觉得坐在江道来对面的这把椅子上，既幸福又痛苦，她何尝又不是思念着江道来了，何况她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的了，江道来是她夜里甜蜜的精神粮食，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向她吐露心意，她如何不是万分的欣喜!痛苦的是这一切都要与她无关了，她的病是没有得医的了，只是一个拖累他人的药罐子罢了，能带来的只有痛苦，幸福与她是无缘的了。因此这感觉固然美好，一想到顷刻间又将破灭掉，便觉得是像死犯行刑前的送别餐一般，心中不禁难过。她到宁愿江道来不要说这些话，这样他们或许还能多见几面，迟分离一点。她想到从前她笑戏里的人结果总是要分离的，却还是要做无用功去多拖一刻，此刻确是亲身体会了。
　　她整理好心里万般的思绪，顿一顿说道：“你快别这样说了。我们···我只把你当做朋友。这些话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她心里想着，这番话一说出口，只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江道来本还有千千万万的话还要倾于她，但只稍稍说了两句便被回绝了。将出口的话也发不出来了，找不着路似的在喉咙里砰砰地来回乱撞着，只觉得喉中异常涩痛。顿时觉得又被当年娓娓不辞而别那般，心里痛得要吐出一口血来。他胸中愤懑。睁圆了眼睛直冲冲地看着娓娓，重重地说出这几个字来：“朋友！好，当做朋友！”娓娓心里已是悲恻，承不住他这样的眼光灼灼地看过来，怕下一刻就掉下眼泪来，于是漠然地起身离去了。
　　江道来原来以为娓娓与自己说话眉眼带笑，该像儿时一样对自己寄托了一份特殊的情感，不料换来的是如此的冷漠冰凉，顿时觉得女人的心变化无常，不能捉摸。望着娓娓的身形在淡绿色的玻璃下慢慢离去，嘴里却又碎碎念道：原来我从未曾靠近过你半分。一时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饥饿相比之下倒是蚊叮之痒了，连饭也忘记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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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不小心设置错了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