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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书斋 ...

  •   四人连忙相携赶去。涤烟亭就是早上经过的那处亭榭。经过游廊,便见窦氏和一个劲装少年坐在凉亭的石登上,相谈甚欢。还不及打量此间少年,耳畔三兄弟已齐声唤道:“大哥!”少年闻言起身笑迎道:“二弟、四弟、五弟。”

      这位,应该就是国公府的大公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笑得很无害。只是轮廓有些祖母的味道。懿微微笑了,这些个公子里,大抵就这个大公子长得最似那鹰隼老妪。一样的阴郁面相。或者叫,不怒而威?

      而窦氏,一直用欣赏且带着骄傲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长子。看四个儿子兄友弟恭的说话,招牌动作依旧。片刻,才想起懿也在场,连忙伸手邀近身,“成儿,这是懿儿表妹,你还没见过吧?”

      在舅母的引见中,二人的目光对上了。那是怎样的眼神,看似清澈却不见底,似乎要将人吸入暗涌的旋涡还未觉深浅。懿有些惧怕,为眼前这翩翩少年。而他也定定的审视着,似乎想透过懿的脸看清什么……

      “大公子是没瞧见这样小的美人儿吧,”有老仆妇插科打诨道:“老奴这把年纪了,也才瞧见如此可人的娃娃。”

      红晕爬上俊秀的脸颊,少年稍显尴尬的开口唤了声“懿儿”便没有下言。

      懿略略打了个千,也埋首在舅母的怀里,心有余悸。

      亭台里,一干妇仆丫鬟笑出声来,就连塌塌鼻也跟着两个哥哥笑得乐呵呵的。

      懿抬头望向窦氏,只见她宠溺的抚上自己的腮,笑着说:“我们懿儿现在是个小美人,日后长成了大美人给舅母做媳妇可好?”

      偷眼望去,李亦休嘴角上扬,如果这样也算笑的话。

      后来才知道,李大公子此时已是城北骑卫营的执戟尉官。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那间疏竹院,原是他的居所。而他驻守兵营,长年不着家,在懿之前屋子已空置多时。今日他突然返家,却不知要逗留几日。谈话间,窦氏似乎也想不出更好的居所安置,“成儿,表妹如今就住在你的疏竹院,而你……”少年沉稳应答:“无妨,院内不是有另一间厢房?让阿寸预备了干净的被褥即可。”看向母亲犹疑的眼睛,少年接着笑说:“母亲可知道,骑卫营那日闹过耗子,后来掀了兵舍的炕,才晓得睡在鼠窝之上……”亭台里又是一阵笑声。母子兄弟把盏言欢自不必说。

      那时,懿真的以为,这就是家了。

      ———————————————白云苍狗兮,白驹过隙————————————————

      月拌梢。灯下的疏竹别院,萧索冷清。当年李大公子不曾多住,后来又携了新婚娇妻搬进了新置的一处楼阁。这疏竹院也就归了懿儿,一住就是六年。

      不过六年。

      卯时起,辰时读书,申时用膳,戌时寝。日子单调划一,却也自得其乐。好歹,也算欢度童年。

      自五岁起,每日用过早膳后,就得随李亦休、咪咪眼去书斋习字,听夫子念《大学》、《中庸》。今早,师傅被早朝回家的舅父传去议事。书斋的师傅原本就是李府的门客。这个时候,科举考试刚刚试行,还未普及推广,许多仕子书生想有所作为还是要倚仗候门官宦人家。

      师傅前脚刚走,塌塌鼻便傍上懿,“懿儿,可想到什么新鲜把戏再教教我们?”自那日懿一不小心的教了他们“剪刀石头布”,又不小心让他们瞧见自己跳的方格之后,这些小孩俨然把懿当成了“游戏大王”。大概他们觉着毕竟是“宫里来的”,所以对这诸多的“创意”也不假怀疑。

      可现在是在书斋。懿一直就对教室心存畏惧,一直努力的想要做个遵守纪律的好好学生。在教室里划拳、跳方格?那不是成心给自己找茬?有辱圣贤!可看着眼巴巴的咪咪眼、塌塌鼻,又不好拒绝。一转念,倒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似乎也和这书斋这纸墨不相悖。

      结果。懿教了半天,咪咪眼大概懂了,塌塌鼻一概不懂。倒是一旁的李智云听明白了,饶有兴致的加入。而李亦休,仍是埋首在故纸堆里。

      这个游戏其实很简单,就是“主谓宾”:一个人负责写身边熟识的人名,一个人负责写在什么地方,另一个人负责写做什么事情,然后一一拿出来拼读。

      分工明确。咪咪眼负责写人名,智云负责写在何地,懿负责写做何事。唏唏唆唆好一会儿,终于各自停笔。本来咪咪眼抢着要拼读的,奈何此生看不懂懿自以为游龙戏凤的“草书”。只好,懿亲自拼读。

      “懿,懿儿表妹,”那个晕成一团的字应该是懿字吧?懿恼怒的看向咪咪眼。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没文化,竟然还是个文盲!射把眼刀过去,接着念:“懿儿表妹,在慈孝堂,倒泔水。”

      这个咪咪眼,第一个就写自己,青睐有加嘛。懿眯眼,眼刀霍霍,笑得着实邪恶。后继续拼读:“亦休哥,哈哈哈……亦休哥!”懿一个控制不住,笑得“失了风范”。一番笑罢,见在场众位莫名其妙的愣着,便讪讪收敛接着念:“在芙毓阁,窥视小丫头。”

      懿本来想写“窥视美人入浴”之类的,又怕带坏了这帮“幼苗”。但已经取得不错效果,看在场的诸位终于笑得东倒西歪。懿却胜觉无趣,小孩就是小孩,自制力甚差。唯有那李亦休,明明持笔在听,憋红了一张脸,却仍不肯转身参与进来。

      “元吉,在芷清阁,摔了个犬吃屎。”这个李智云,他所知道的地点只是这国公府的庭院楼阁吗?

      “摔跤和犬吃屎有何关系?”塌塌鼻一脸茫然。也不过虚长四岁的李智云,明明笑开了花,还故做学究状,“吃屎,不雅不雅!”

      “懿儿才吃屎!”塌塌鼻傻傻的着了他的道。狠狠的看向李智云,他一脸促狭。“我只是随手写的,又不是说你,谁让你四哥写了你的名字。”懿也不傻,烫手山芋扔给咪咪眼。“四哥……”塌塌鼻幽怨的望着从头到尾在傻笑的咪咪眼。终是自家兄弟,也不好怪责什么,就闭口了。

      “李玄霸,在疏竹院,念情诗”、“建成大哥,在衍璃台,绣花”、“智云,在枢芗斋,喂猪?”……一干小孩已经前俯后仰笑红了脸。真是,有什么好笑的!“智云,在枢芗斋,喂?”咪咪眼按着肚子,突然问到:“喂什么?猪?猪是什么?”

      懿闻言,只觉头皮发麻,眼见三条黑线垂下额头。这个时候有猪吗?应该有吧,要不菜肴里的肉是哪里来的?或者,这个时候猪不叫猪?那叫什么?八戒?头皮继续发麻,绞尽脑汁却不知如何应答,“这个猪啊,猪就是白白胖胖很可爱的家畜,长鼻子、四条腿,我们吃的肉就是它身上割来的……”

      “是彘,又称豕、别称刚鬣,孟夫子的‘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就曾说到,是六畜之一。”一直做如入无人之境状的“亦休哥”终于对懿的解释忍无可忍,出言解释了一番。

      这小孩!等下,还孟夫子!难道是孟子?一个字,牛!两个字,很牛!懿睁大眼睛看着他,大概是眼里的钦佩之意太浓,李亦休不好意思的转头,继续写字。这小孩,真是牛家大少爷!

      一组读完,又写,写完再读,嬉笑怒骂,欢声笑语。咪咪眼的人名几乎可以制成府里仆佣的花名册,而李智云在写完了李府所有的院阁之后,终于急中生智写下了诸如“床底下”、“绣花鞋内”、“暗壶里”等较有创意的地点。这些新奇的游戏,狠狠满足了一干小孩的好奇淘气之心。

      自然,如此的戏耍玩闹也不是每日都有,但偶尔为之,也足够为各自的童年增添一些亮色。而这么多年来,懿也收获了他们几个兄弟的友情。特别是李智云,当初眼里的敌意早已被钦佩和欢喜取代。

      又或者,那不该叫友情,是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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