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与不幸的彼岸》臭臭蛋

5、第 5 章

　　荆锡的动静吓了简芳芳刘铮一大跳，都回头看着荆锡，刘小霜当然也抬头看了过去。就那么一瞬间，时光流转，星星和月亮都变换了位置，只有太阳一动不动。

　　只有十岁的刘小霜第一次被简芳芳带着去找席赫，站在芭团大楼的门口，小霜在跟晃眼的阳光追来赶去，睁眼闭眼地感受着太阳在自己眼皮之上留下的温度，心不在焉听着简芳芳和席赫的寒暄，她们好像要约下个周末一起下午茶。小霜百无聊赖间，看到一个比他高好多的男孩子，穿着宽松的运动裤从一辆出租车上狂奔下来，他头发烫成了小卷，鼻子眼睛因为逆光的原因，小霜全都没有看真切，只知道这个男孩子好高，肩膀好宽。那是他和荆锡第一次见面，所有的印象便是这个人很成熟，脸像刀刻出来的一样。

　　时空再次异动，时间的齿轮咔咔作响，空间扭曲，那是北京的燥热的夏夜，蝉鸣四起。

　　荆锡盯着小霜，向着小霜迈了一步，抬起一只手，绕过小霜的肩膀，把小霜带进怀里。小霜感觉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呼呼吹进耳朵眼睛，哗啦啦吹着头顶茂密的树叶，地上的灰尘在那一刻也悉数被掀起，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只有这风声。风吹得小霜心里空无一物，感觉整个宇宙只有他和荆锡，他们孤立无援地站在世界的尽头。过了大概一个世纪，小霜终于再次听到荆锡擦过自己外耳廓的呼吸声和自己澎湃的心跳声，他无助地将头靠在荆锡同样起伏的胸膛上，一只手狠狠地攥着荆锡宽大Ｔ恤的边缘。荆锡温热的呼吸，一浪一浪拍打着小霜的耳膜，小霜感觉汗水从脖子上慢慢流下，经过胸膛，一直流到肚子上。小霜彻底没有任何力气了，他就想这么靠着，一直靠着，他不想抬头看见荆锡的表情，他不想知道荆锡此刻的表情，他不想让荆锡看到自己的表情。

　　“锡哥”

　　锡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也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小霜耳边说，“刘小霜，我们在一起长大，以后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谅我。跟我一起站在舞台的中间，好不好？”，小霜听到了荆锡喉咙里轻微哽咽的声音，顿时两眼一湿，彻底说不出话了。小霜不知道这无来由的激动情绪到底从何而来，这样被荆锡抱在怀里，尽然感觉悲伤，荆锡的悲伤，似乎去了不该去的危险地界，似乎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好不好？”荆锡温柔到让小霜都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了。

　　所有故事的开端，就是那个没有一丝凉风的夏天，小霜的心却被荆锡的拥抱吹得摇摇欲坠。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想起这些了，但这一刻，因为他又看到了荆锡的脸。

　　荆锡看在小霜的眼睛里，脸上的笑意真诚得不可思议。很久以前小霜认为，荆锡只会对他一个人这样笑，平常他的笑容都是无害刻板和标准的，只有对着小霜，这个笑容真诚得都能闻到蜜糖的味道。只是多年之后，在亲眼所见那些龌蹉之后，荆锡的笑容依旧没变，只是小霜不再确定这笑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了。荆锡就这样笑着走到小霜床边，小霜还没有从震惊和回忆之中反应过来，也依然盯着那张脸。荆锡抬手捏了捏小霜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大脚趾，就是那条受伤的腿，陆元龙想要跳起来阻止，居然又慢了半拍。

　　“刘小霜，别怕，没事的。我和David出去聊一聊，你等着我，我们一起跳舞。”，说完就扭头往门外走去。陆元龙一直盯着荆锡看，生怕再次错过他越轨的动作。所以荆锡别过头来之后，立刻满目泪光的表情也全部被陆元龙看见了。

　　久久没回过神来的小霜，在荆锡关门的那一刻才突然有了表情，顺手抄起床头上的一个水晶花瓶，用了几乎所有的力气，朝荆锡背后砸去，撕心裂肺地吼，“你滚！我不想再跳舞了！”。花瓶好在是砸在了荆锡身后的门板上，摔得粉碎，但即使这样，荆锡躲都没有躲一下。

　　荆锡当然感受到也听到了门后发生的一切，但是依然头也没回的走了。他知道小霜恨他，他也恨他自己的，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但他和刘小霜是不会过去的。

　　还在病房里的三个人都被刘小霜这样的过激行为吓得不轻，陆元龙最先冲过来问小霜有没有碰到受伤的脚，可是小霜像是完全沉静在了自己的世界，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流，但似乎并不是在哭，只是生理上不停地流出眼泪来。简芳芳按了铃，找了清洁人员把玻璃碎片打扫干净，刘铮找来了护士查看一下小霜的伤口，都还好，没什么事。大龙只能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小霜的额头，帮他擦去不停流出的泪水。擦了这边那边又流了下来，一时间陆元龙手忙脚乱。后来也顾不得简芳芳和刘铮了，低下头去亲吻小霜的额头和耳朵，“小霜小霜，你别再哭了。”。

　　“大龙，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我觉得恶心。”

　　“对不起小霜，我刚刚应该拦住他的，对不起。”

　　“大龙，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旅行，本来说好的。”

　　“等你出院我们就去。”

　　两人一言一语又说了两句，完全没有在意站在一边尴尬不已的简芳芳和刘铮。小霜知道他爸妈现在还不能接受，但早晚都是要接受的，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大龙，他刘小霜都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早在十岁那个秋日上午小霜看到荆锡的第一眼开始，就注定了。陆元龙就更加没什么好遮掩的了，陆老爹早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好在陆元龙一向生活检点，从来没弄出什么乱子，现在有了刘小霜，似乎更加稳定下来了，陆老爹也就不再追究什么男女了。现代科技这么发达，想要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陆老爹甚至邀请过刘小霜到陆府吃过饭，觉得小霜是单纯的艺术家性格，有点木讷但也没什么不好。刚刚那个被小霜抬手摔碎的水晶花瓶，就是陆老爹今天大早上秘书送来的。

　　陆元龙看到Amanda大早上出现在医院里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老爹的消息如此灵通，这已经派人来慰问了。

　　其实小霜不是非常喜欢陆老爹，去家里吃饭也总觉得别扭。简芳芳和刘铮都是书香门第，日常生活无非写写字下下棋，朋友不多，在家请客也都雅致平淡。陆元龙的爷爷大概是开国某重要人物，陆老爹自然就在某某大院里面长大，即使后来下海经商，也脱不了那种大院里的痞气，这是小霜最受不了的地方。即使在伦敦，饭桌上也是大口喝着茅台，大声划着拳，每次小霜都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但刚刚扔出去的东西，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是气急了，随手一拿而已，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又给陆元龙找麻烦了，不知道他要如何向他老爹解释，刚刚送过来的不菲的花瓶，转眼就寿终正寝了。于是又在大龙耳边嘟囔着道了歉，把他爹送的花瓶给砸了。大龙当然只是一个劲儿说没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不用在意。

　　大龙还歪着脑袋跟小霜没完没了的时候，William进来了，大声说：“拜托，陆先生，你克制一点，这病房里现在都是粉红色的泡泡了。”。William是小霜的主治医生，认识小霜的时间甚至超过陆元龙，从小霜刚刚到伦敦跟腱第一次出现状况的时候，就是William帮他看的。跟腱上的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人的跟腱大概又三根手指那么粗，非常粗壮结实，磨到整个断裂其实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William第一次帮小霜看脚的时候就觉得很吃惊，表格上显示小霜还非常年轻，但为什么跟腱的状况那么糟糕。William最开始以为小霜是运动员，因为小霜现在跟腱的情况和当年刘翔是一摸一样的，只有非常高强度高频率的训练才会造成这样程度的伤害。当William正对着小霜的片子一筹莫展的时候，小霜才小声地说他是芭蕾舞演员，所以还是想要保守治疗，如果马上手术怕是一时半会儿就上不了台了。“芭蕾舞演员怎么会有这种伤？”，William倒不是好奇，只是觉得奇怪。“小的时候练得太狠了”，小霜也只是平淡地笑着回答。从此小霜就成了他的常客，但其实William能做的事情非常少，无非缓解一下他的疼痛，做一下理疗，时刻观察一下。每次小霜都非常配合，即使这样，跟腱的情况也没有任何好转，似乎还越来越差。上个月小霜带着陆元龙一起来的时候，William就悄悄跟陆元龙说，可能小霜不能再继续跳舞了，这样下去跟腱非常危险。所以当昨天晚上小霜被救护车推进医院的时候，William只能感叹为什么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你好吗？William”，陆元龙抬起头跟William打招呼。

　　“我如果也有女朋友的话会好很多”，这么些年下来他跟陆元龙小霜很熟了，私下里也常常被小霜请到家里做客。

　　“William，说话注意一点哦，我是他男朋友，如果你也想要男朋友可以让Long帮你介绍呀。”，小霜在大龙的安抚下总算缓了过来，见到William难免要打趣两句，他邦邦直的属性常常被拿来开玩笑。William虽然是个医生，但其实没个正形儿，最喜欢的就是大胸大屁股的女生，但每每出击都以失败告终。其实William长得不差，甚至说非常好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点都不显得呆板，反而有种沉稳的气质。后来小霜总结，因为William总跟他们这群基佬在一起，难免丧失了一些对于女性的吸引力。William一听是这个原因，曾经长达一个月都不接受小霜私人的邀约，说是要和他保持单纯的医生患者的关系。远离基佬之后的生活似乎还是收效甚微，于是大家打打闹闹又玩在了一起。

　　William又和小霜随便聊了几句，就是没有聊他的脚，准备走的时候才跟陆元龙说要借一步说话。于是刘铮和陆元龙跟着William走出了病房，留下简芳芳陪着小霜。

　　“William，这是小霜的爸爸。刘叔叔，这是小霜的主治医生，William。”

　　“你好，我长话短说，小霜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昨晚的手术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恢复行走是没有问题的，但除了能正常走路，我不能保证任何事情，后面的复健计划是现在需要好好讨论的，也是最需要小霜配合的。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全靠他自己的意志想要恢复到什么程度。复健不是我的专业，Long如果你们明天有空，我可以介绍一个顶尖的复健师给你们认识。”

　　“他如果还要跳舞的，这个可能吗？”，刘铮问。

　　“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需要时间和毅力。所以你们要让他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可能昨晚的舞台是他最后一个舞台了。尽快确定小霜的想法很重要，一旦决定了，就可以开始拟定复健计划了。我很遗憾，两位，保重，随时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