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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个学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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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月,陈述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每天依然开口说不到十句话,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无休无止的发呆。
再后来,她开始变得易怒,动不动发火,情绪失控到甚至会摔碎水杯用玻璃自残。
每次事后她都会哭着向陈爸爸陈妈妈道歉,但过不了几个小时,又会重蹈覆辙。
陈词决定带她出国去散心,一边走遍亚欧非拉,一边每周花两个小时和心理医生视频理疗。
心理医生说她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不好好治疗,会发展成抑郁症。医生劝家人要对她宽容,多和她聊天,不要让她有独处的时间。
听了医生的话,陈妈妈想起陈述每晚被梦魇折磨的模样,心痛得不停捶打自己胸口,恨不得受折磨的人是自己。
好多次她偷偷抹眼泪时被陈述看见,陈述都会笑着安慰她,说她没事的,她看了这么多从没看过的美景,很开心。
她们去了水城威尼斯,去了瑞士滑雪,去了挪威看极光,去了南非喂羚羊,也去了巴西跳桑巴。
最后,他们停在了美丽的新西兰。
正值春日,高山,峡谷,流水绵延不绝,天空也碧蓝如洗。公路旁边零零星星布着一圈欧式建筑,形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镇,陈述一家在这个小镇里从春天住到了夏末。
每天与阳光一同醒来,窗外的小型喷泉广场前便有几个表演的艺人开始弹唱,大提琴,萨克斯,吉他,琳琅满目。
旁边有骑着自行车的外国老大爷路过,微笑着跟着哼唱,一脸享受的神情。
山中无日月,似乎过去了很久。
有一天,陈述突然说,她想去读书。
陈爸爸陈妈妈刚开始还有些犹豫,是陈词答应了她。他替她安排,让她到隔壁镇里的大学念预科,等念完一年预科就可以修习大学本科课程。
陈述入学不久后,她又提出,让陈爸陈妈和陈词回国,她可以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这里虽风景如画,却毕竟是异国他乡,陈爸陈妈年纪大了,语言不通,在当地生活得束手束脚,如果不是为了陈述,他们早就回家了。
“不行,囡囡,让你爸和你哥回去,我留下来。”
陈妈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
陈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妈妈,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里,没人认识我,也没人知道我的过去。可是您不一样,我看得出来您不喜欢在这里生活,既然不喜欢,我不应该勉强您的。”
陈妈妈闻言,正打算反驳她,陈述立刻又说:“而且,我早就成年了。正常人上大学都不用爸妈陪的。”
最后一句话,“正常人”三个字,让陈妈妈喉头一紧。
她红着眼睛,强忍着泪点头。
那个秋天,陈词带着陈爸陈妈回国了。
陈述一个人住在陈词给她买的大房子里,白天去上课,晚上回到家里,做饭,看电视,发呆,睡觉。
自从他们走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陈述晚上都睡不着觉,焦虑,心慌,无数的恐惧将她湮没。
每次她忍不住想给家人打电话时,都会拼命提醒自己,按捺住那股冲动。
“不可以。”
“不可以再打扰爸爸妈妈了。”
“不可以再影响哥哥工作了。”
她开始吃褪黑素和抗抑郁药,为了不让陈爸陈妈知道,她辞退了原本与她视频理疗的医生,去本地的一家医院里,定期治疗。
然而失眠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医生建议她多多参与社交,她于是将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然后在学校附近与他人合租了一间小公寓。
小公寓的房东是一家农场主,室友都是在当地求学的外国人,一个来自俄罗斯,一个来自美国,搬进去的第一天,两个室友为她准备了一个小型派对。
那天晚上,她们聊了很久,三人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是陈述第一次不吃褪黑素也没有失眠。
室友很热情,还邀请她为她们做中国美食,陈述打了三个小时的越洋电话向陈妈妈求助,看着室友们崇拜的眼神,陈述心里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感。
她非常努力地生活着,也非常努力地想忘记过去。
来自美国的黑人室友邀请她一起去附近的酒吧兼职,陈述刚开始还有点犹豫,最后被她给强拉着,三人一到晚上就出现在热闹喧嚣的酒吧里,与客人喝酒,跳舞,直到凌晨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她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再次醒来,居然就已经是白天了。
失眠的症状越来越轻,生活也越来越充实,充实得让她忘记了过去。
但她偶尔还是会做梦,梦的主角是那个清冷孤高的少年。
梦中他眉眼疏离,质问她为什么没去H大。她想解释却无从解释,只能从梦中惊醒。
明明才离开一年,可是为什么感觉,她和他之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陈述告诉自己,别想了,他前途正盛,大有可为,而她却已经失去了陪他一起成长的资格。
他是天之骄子,她却受万人唾骂,她怎么舍得拖累他。
她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新的一天。
今天她的课不多,放学后没多久她就到酒吧去上班。此时酒吧人烟稀少,她站在吧台面前向调酒师学习调酒。
颜色缤纷的酒杯摆放在吧台上,陈述正看得出神,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只劲瘦的手,手的主人将酒杯拿走,仰着头一饮而尽。
陈述怔愣地望着他,他也回过神来,嘴角的邪笑忽然消失,戏谑的眼神里充满错愕和惊讶。
他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高眉深目,侧脸棱角如刀削般轮廓分明。他穿着带铆钉的黑色皮衣,衬得他的气质更加邪肆狂傲。
陈述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死活想不起来。两人对望着,他也没有说话,只盯着她的脸,似有些疑惑,又有些惊喜。
突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外国妞,她扬着下巴,毫不客气地用拳头去袭击面前的男人,陈述还来不及惊呼,他却已经利落地躲过了她的攻击。
“shit!”
女人骂了一句脏话,瞪着回过头的男人。男人起身跳下高脚凳,笑着朝她说了句什么,她怒气更甚,毫不留情地再一次挥拳,她动作凌厉阴狠,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
男人却再一次将她制住,一把摘下她的黑皮手套,再次开口,这回陈述听到了,他是用英语在说,这是他送给她的,现在要拿回来。
女人不满地睁大眼睛瞪着他。
旁边喝酒的客人们都调笑着看着两人,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男人挑了挑眉,又附到她耳边轻说了句话,她猛地回过头,盯向正呆呆站着的陈述,眼里满是愤怒和不甘。
陈述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她从男人手中挣脱,将另外一只手套扔到他脸上,转身干干脆脆地离开了。
在场的客人们没想到居然就这么戏剧的结束了,嘘了几声,然后自顾自继续喝酒。
男人转过身,一脸笑意地朝陈述走近。
陈述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嗨,还记得我吗?”他的声音比三年前低沉许多,再无从前的少年感。
陈述盯着他,沉默着没说话。
“看来是不记得了。”
他自嘲地扯起了唇角,朝她伸出手:“我叫叶穆然,元山中学的叶穆然。”
陈述望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没有动作。
一旁的调酒师听到他用中文说话,低声问陈述,是不是她认识的人。
陈述摇摇头,再次看向叶穆然:“有事吗?”
叶穆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印象中这个少女可从来没这么冷漠过,以前虽然对他不理不睬,但从没这么……连眼神都毫无神采。
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服,在异国他乡的酒吧里,如果不认真看,压根就不会认出她来。
“当然有事。”他笑得更放肆,“刚才那是我的前女友,我说提了分手,她不同意,还追了过来要教训我。不过,她刚才放弃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述依然没反应。
“因为我说……”叶穆然朝她又靠近了几分,“你是我的新欢,我喜欢娇小的中国女孩,她永远比不上你,她就放弃了。”
陈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叶穆然幽深的眼眸,“然后呢?”
“然后我得谢谢你,请你喝一杯,怎么样?”叶穆然用英语对调酒师点了一杯酒。
调酒师会意,陈述却突然对他说:“对不起,鲍勃师傅,我今天想请假。”
说完她就拿起自己的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向门口走去。
叶穆然自然追上了她,像牛皮糖一样一直缠着她。
从那以后,叶穆然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酒吧里,见到陈述就像流氓一样笑着,陈述当着同事的面不好发作,只能一直瞪着他。
第二天叶穆然就送给她一支眼药水,让她注意眼睛,别瞪累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
又一天晚上,叶穆然跟着她回家,陈述终于忍不住,停在路边朝他发火。
叶穆然爽朗地笑笑:“你看不出来吗?”
“我在追你。”
他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味道。
陈述却不为所动,她冷哼一声:“可是你给我的生活带来困扰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自作主张地介入我的生活,你想过我的感受吗?叶穆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这是这些天以来,陈述对叶穆然说过的最多的话。
叶穆然听了,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他低低开口:“只要你愿意,我会去了解。”
“不用你去调查了。”陈述眼神冷漠,瞳孔比夜空还要暗沉,“我告诉你吧,我被人强.奸了,我逃到新西兰来,就是不想再和以前的人事有任何交集,包括你。所以,你能不要再纠缠我了吗?”
在她说出“强.奸”两个字后,叶穆然就愣住了,他嘴唇微张,眼里突然涌出难以遏制的怒气,他咬牙切齿道:“是谁?是陆总一?!”
“不是他!怎么会是他?!”陈述猛地摇头,眼眶忍不住通红,看着少女难过的神情,叶穆然突然不忍再问下去。
两人站在马路旁边,有开着跑车的路人经过,打扮嘻哈的男人和女人朝他们吹口哨,两人却毫无反应。
“我不过是个残次品。叶穆然,喜欢你的女孩很多,请你放过我吧。”陈述朝叶穆然鞠了一躬,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