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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情字误人 ...

  •   天刚蒙蒙亮,长安裹紧夹袄,缩着脖子,哆哆嗦嗦地穿过几道门,朝书房走去。京城的初春太冷了,一南一北的长途奔波,饶是长安这种身体硬朗的半大小子,也撑不住了。

      到了书房门前,他轻轻唤了一声公子,得到回应,方才推门进去。

      “啊欠-”刚一进屋,室内闷热的空气迎面袭来,打得长安措手不及,皱着鼻子,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受凉了?”迟墨撑着头从小榻上坐起来。

      这小榻又窄又小,平日里歇歇倒也无妨,怎么今日竟睡得浑身不适。

      长安摇摇头,扶起迟墨,递上官服,“没有没有。只是外面冷,里面热,一冷一热没适应。不过公子,今儿外面真冷,这风真不是闹得玩的,还是穿厚点吧。”

      迟墨颔首。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休息的太晚,总觉得头昏昏沉沉的。

      长安立在一旁,适时搭把手。

      又看了看脚边那引他打喷嚏的“罪魁祸首”,正烧着红火的地火笼,长安忍不住在心里腹诽,“还是有媳妇好啊。哪怕如奶奶那般不贴心,但到底还是知冷知热的。平日里,公子总说冷点好,有益于磨炼意志。如今,奶奶给点上地火笼,怎么不见公子拒绝了?”

      “长安!”迟墨瞥了一眼长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去把桌子收拾了。”

      长安递上发冠,欠着身子应了一声。

      公子爱书,长安小心翼翼将桌上摊开的古书收入书架;又一一把散落的手稿整理整齐,叠进匣中……

      只是……这些信件记得公子之前好似给收起来了,怎么又拿出来?

      “公子,这些信……我记得是原本你让我送去福王府,后来不知怎得又要了回去。”长安挠挠头,十分不解,“怎么还在这里啊,是这些信有问题吗?”

      是啊,这些信件,或者说证据,原本在早就该交上去,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在这里?迟墨看着长安手里的信件,垂眸不语。

      这些证据有问题吗?

      没有!

      迟墨很清楚,里面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多年来,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从各地收集到的关于他父亲含冤被伏的证据。

      一个9岁孤儿,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寄人篱下,只为有一天能够手刃仇人,为父母报仇雪恨。

      这么多年,在别人承欢膝下,把酒言欢的时候,他冒着暴雪,顶着烈日,从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费尽心思结交朋友,结交权贵,甚至不惜卷入皇权风波,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可是他为什么迟迟没有上交?

      迟墨抽走长安手中的信件,锁进了匣子里,又将匣子锁进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

      他睨了长安一眼,“多嘴!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去看看外面马车准备如何了。”

      “可是……”长安盯着那个箱子,这里不是前一阵公子帮奶奶整理的地理风物方面的古籍吗?

      “还不快去!”迟墨撑着头,催促道。

      “是”长安不敢再质疑迟墨的决定,连忙退了出去。

      -

      “今日不是……你怎么约我来这里?”

      齐音楼的包房内,迟墨背手站在窗前,远眺西北方向的凤林山。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凤林山的桃树还没发芽,远远望去,云烟缭绕,倒真有点像个浴火的凤,灰突突的。

      “哎……”赵宇卓一把推开眼前的茶具,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早上刚去祭拜过我二哥。原本每年这时候,我都会陪净伊去庄子里小住几日。只是今年净伊有了身子不方便。再来,这几日京中风云变幻,我哪敢领她出门。”赵宇卓把脸埋在手臂间,闷闷地说。

      迟墨与赵宇卓相处久了,见惯了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乍一看到他这般苦闷,还有点不习惯。

      他拎起茶壶,倒了杯热茶,推过去,仍旧对赵宇卓今天的约见不解,“你也知道如今夺嫡到了关键时刻,因为皇太孙的事,皇上已经好几天没上过朝了,朝中暗流涌动,你还约我到这里,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岂不是落人口舌?”

      “我……”赵宇卓才开口,店小二就端着热菜推开房门。

      “二位爷,菜齐了!本店有新到的绍汾酒,可要来一壶?”店小二夹住托盘,弓着腰,热情招呼着。

      赵宇卓挥挥手,递上块碎银子,不耐烦道:“不用。没什么事,就别进来打扰我们了。”

      “好嘞!您二位慢用!”得了赏钱的店小二乐开了花,连忙照吩咐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紧了房门。

      迟墨看向桌上那道酱板鸭,尝了尝,赞道,“不错。”沫沫会喜欢。

      “不错?我记得你往常不爱吃鸭啊。”赵宇卓将信将疑地跟着尝了口,而后挑着眉,咂么着嘴,“也就普通鸭子啊,我看还不如我家厨娘做得好。要说这酱板鸭……”

      迟墨打断赵宇卓的高谈阔论,“到底叫我来什么事?”

      “哎……”赵宇卓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兴致,又被迟墨扑灭了。

      他一手拿着筷子,随意夹着,没什么食欲。

      “你明天休沐,要不带着你家夫人,来我们府坐坐?净伊一直说你和夫人挺投缘的。她闺中时的好友没几个在京城了,难得和你夫人聊得来。这几日她心里因为我二哥必定不好受,我想找个人开解开解她。”赵宇卓干脆扔下筷子,单手撑着脸,看向迟墨,眨眨眼睛乞求道。

      迟墨沉吟了一下,点头,“也好。原本沫沫想今日去看望尊夫人,我知道你们今日不得空,就拦住了。”

      想了想,以赵宇卓的性子,这点小事,下个帖子派个小厮来传话,也就罢了,何至于在这个紧要关口,单独把他请到齐音楼。

      他狐疑地看向赵宇卓,“就这事吗?不值得你赵三公子专门请我吃饭吧。”

      赵宇卓殷勤地为迟墨布菜,打着哈哈,“这菜你吃得还合口吗?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迟墨一看他这样,就知他接下来要说的定不是什么好事,他皱着眉催促道,“快说!午后我还要去趟大理寺。”

      赵宇卓一听大理寺,顿时来了精神,凑了上去,“你去大理寺干嘛?皇太孙的事有了进展?带上我啊。”

      “别转移话题,快说!不说我可走了!”迟墨挥开袖子,作势要走。

      赵宇卓连忙拦住迟墨,“好吧!我说!但先说好,你不许生气。”

      “就是那日,我与福王府谋士在书房交谈时,净伊前来送茶点,不小心听到了……”

      赵宇卓踟蹰地看了一眼迟墨,“她知道你夫人和你的关系了……”

      赵宇卓的声音越来越小,见迟墨的脸色越来越沉,他噤了声。

      窗外下起了小雨,顺着风斜斜地飘了进来,打在迟墨的后背上。

      凉意入体,迟墨打了个冷颤,头痛欲裂,他拧着眉,不出声。

      “哎呦,雨都吹进来了,好冷啊,你背后都湿了。”赵宇卓起身去关窗户。

      雨渐渐大了,噼噼啪啪打在瓦片上,屋内没了人声,反而显得更加嘈杂。

      静了片刻,赵宇卓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跟她说过事情的严重性,她应当不会外传。”

      说这话,赵宇卓心里也打鼓,净伊是个正义的女子,要她瞒住苏沫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

      “我听说,福王已经联合户部吏部,等皇上复朝,便请旨撤查青州府贪污赈灾粮款一事。”赵宇卓看了一眼迟墨,见他仍旧僵直的坐在那里。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迟墨的肩膀,“左右也不过这一两天的事了,孰轻孰重你要考虑清楚。”

      情字真是误人啊!

      迟墨在赵宇卓心里一直是个坚韧的人,有目标,有毅力。可自从去年三月起,迟墨就开始变了,变得优柔寡断,也变得更有人情味。

      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宇卓看得出来,迟墨动摇了。那个十几年如一日的复仇之心,动摇了。

      他爱上了最不该爱上的人。

      “箭已开弓,就没有回头路了。”赵宇卓来到窗前,背对着迟墨,墨色的影子笼罩在迟墨头顶。

      “你到底怎么想的?福王托我问你一句,当年你跪他面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你手中的那份证据,你陈家全家的灭门之仇,你到底还要不要报?陈墨!”

      雨更大了,雨滴连成了线,成群成群的落下,落在屋檐,落在石板路,也落在迟墨的心里。

      迟墨知道,这才是赵宇卓今日的来意。

      他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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