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叁. ...

  •   “你呀,要不要也陪陪我?”
      临潼的上空,盘旋着一股诡异的风。黑云压城,满城皆静。
      季东歌身子绷得笔直,不断按捺住自己拔剑自卫的心思。他抿紧了嘴唇,死死盯住面前的这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要谨慎回答精怪鬼魂的问题,必要之时不必理睬;这些山精老怪通常神智不清或癖好独特,要是你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人见季东歌不说话,竟像个小孩一样嚷道:
      “哼!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骗子!连陪我玩儿都不肯,骗子骗子!”说罢,竟一屁股坐了下来,满脸涕泪横流,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本是小孩子撒泼之姿,可是放在一个成年男子身上,就有说不出的诡异感。
      见到此情此景,季东歌更加不敢妄动。那男子若是人,也许修炼功法有误,走火入魔的程度很深;若不是人,那就是飘荡世间太久,心境早就扭曲。遇上个如此奇葩的东西,季东歌心叫不好。他可不想和那男子玩什么陪伴游戏!
      忽然,那男子浑身一震,停止了哭喊。他理了理自己头发,抹了抹眼泪,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满是污渍的脸,朝身后的季东歌抛出了一个媚眼。
      这回该轮到季东歌浑身一震了。
      “奴家想和官人长相守。”
      季东歌吞了口唾沫,“姑......兄......兄台,你没事吧?”
      “当年官人为求功名利禄去到洛阳,多年未归。如今官人身成名就,就忘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了吗!”从那男子嘴里,竟发出来软糯的女声!只见那男子缓缓站起,朝季东歌走来。
      “官人,官人......”
      季东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忽然,那男子又一震。绕在耳后的头发复又散下,含情脉脉的目光顿时变得呆滞,又变得凶狠。男子的表情变化莫测,一会儿悲苦万分,一会儿狂傲至极。就像是一个人,有着不同的记忆和感情。
      末了,那男子的神情又变得冰冷,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见笑了。他们最近都不太听话。”
      现在季东歌一点儿都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想想就恐怖!他心里已经开始默默盘算自己能不能撑到静湖支援的那一刻,如果他现在拔剑,手刃对方的几率几何。
      “我也不要你陪我了。来,”男子走到木台前坐下,用手拍了拍身旁落满灰尘的地方,“我给你讲个故事。”季东歌依然没有动。那男子勾了勾嘴角,也不在意,兀自地说了下去:
      “很久以前啊,有一个人,他叫......”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他叫延秋。延秋是从不知名的山坳里走出来的山娃子,他抱着自家阿娘亲手种的一大篓蜜桃,来到城镇里闯天下。可是镇上的人坏极了,他们吃了他的桃子,不仅不给铜板,还呸呸呸地说坏掉了真难吃,赏了他一顿臭骂,要他有多远滚多远。延秋的桃子没了,钱也没赚着,迷了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这时,有一个叫闵才的人碰见了他,把他带回家,给他吃的给他住的。延秋很开心,虽然桃子没有了,但是他有了闵才这个朋友。闵才是个小宗门的宗主,他常说延秋筋骨奇佳,要是再早个十年定能成大器;他也常说延秋心性纯良,品德上好。一日,闵才问延秋,你愿不愿意像我一样修行?延秋很羡慕那些踩着把剑就能上天的修行者,挺起了胸膛,道,当然!然后,闵才拿出了一个通体透明的白色玉环,说,那你把这个带在身边。延秋很听话,与那玉环寸步不离。他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乘着剑到山坳坳里去把阿娘接过来,然后请闵才尝一尝阿娘亲手种的桃子。一天天下来,延秋觉得自己越来越累,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久,每天头重脚轻,没有胃口。闵才常来看他,还为他带来各种各样的丹药。延秋很感激,但是他太累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在延秋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闵才坐在他床边,爱惜地拍了拍他的脸,说,你做的很好,你以后都要很听话,好不好?延秋莫名地感到一阵惊慌,他使劲儿地摇头,呜咽出声。闵才也跟着摇头,兴奋道,你会听话的,在人的身体里很听话,在玉环里也一样听话,乖。延秋惶恐地看着闵才嘴角诡异的弧度,一闭眼,就再也没有醒来。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不是吗。”那男子哀戚道。
      季东歌安静地听着,当他听到无色玉环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定不只是一个故事,况且,闵才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此时男子微微的停顿,让季东歌找到了空闲,随即问道:
      “然后呢?”直觉告诉他,那男子还有未尽之语。
      “别急,我还没有讲完。后来啊,闵才的宗门越做越大,大到成立无数分舵,受万人敬仰爱戴。他大笔一挥,改了宗门之名。如今人们再提及,也只会记得百铭坛这三个字罢了。”
      原来如此!闵才,即是百铭坛的第一任宗主!季东歌突然记起,在师父遇尘真人的手札里,曾经提及过这个人的名字。真人性情随和,鲜少评价他人。但在那手札中写到闵才这个人时,倒是毫不吝啬地将“心思深沉”题在一旁。难不成,这闵才,还有那诡异玉环,和这临潼笑疫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闵才用延秋的魂魄供养玉环,久而久之,玉环通灵,延秋被囚禁在玉环的方寸之地中,忍受着魂魄蚕食之苦。百十年间,延秋半梦半醒,几经错乱,无日无月,已是颓然。再后来,闵才意外失踪,百铭坛数次易主。辗转之间,延秋再此睁眼,发现已时过境迁,身在临潼。”
      延秋......玉环,在临潼?那百铭坛......仙器......玉环!依那男人所说,玉环乃是借着延秋的魂魄温养方才通灵,夺人魂魄,已为妖邪,如今再被百铭坛送来临潼,邪上加邪,临潼不乱才怪!
      季东歌一面惊奇,又一面警醒,道:“你和我一个外人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外人?你马上就不是了,”说罢,他把玩着血迹斑斑、鲜红夺目的玉环,“你难道就不同情延秋吗?”
      季东歌凝眸,不语。
      “嘁,我也不同情。他蠢,他笨,他傻!天真到以为会有人真心待他,但是这天底下,哪有什么朋友,哪有什么情谊?不过是伪善,虚假。哈哈哈,那延秋到死,都不知道闵才为什么要害他吧?还不是看他可怜,可欺,天底下少了一个延秋也没有什么关系。一片真心,换得日夜煎熬,哈哈哈,他活该,活该!”那男子笑得阴惨,用力握紧那玉环,掌心鲜血淋漓。
      男子渐渐敛了癫狂之色,扯了扯嘴角,拍拍手。清脆之声回荡在临潼上空。
      霎时,漆黑的巷口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白色身影。他们身着丧服,面带微笑,咿咿呀呀,推推搡搡,好不惊悚。季东歌环顾四周,神色一凛,心下了然,腰间佩剑出鞘三分。
      那男子仿佛没有注意到季东歌的敌意,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久别的故友,轻轻笑道:
      “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多?那是为了不让你产生疏离之感。放心,等一会儿,你与我融为一体,那时,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哪有什么外人一说?”
      “胡说!我是我,你是你,哪来融合?你莫要扰我心神!临潼百姓千百,你如何下得去手!”季东歌长剑出鞘,直指男子胸口。
      男子也不恼,直道:“世间万物,浑然一体。待我取你魂魄,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胡说了。”
      话音未落,本是蹒跚前行的白衣人突然朝季东歌飞扑过来!
      季东歌剑锋一转,当即将灵力包裹剑身刺向身后探手的白衣人。手起剑落之间,那白衣人嘻嘻笑了一阵,瞬间化为青烟。另一人伸出满是污秽的利爪,直取季东歌面门,可季东歌哪里给他机会,脚下一阵生风,用起静湖嫡传步法,瞬息之间移至那人身后,又是青烟飞扬。这样一来一回,季东歌斩杀数十白衣人,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灵力消耗太快,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这些白衣人根本无身手可言,只会飞奔抓挠,可是他们人数众多,一波接着一波,烦不胜烦!叫季东歌更加心惊的是,若是不用灵力相击,白衣人根本不会消亡。对于寻常人而言伤至心脉的致命伤,白衣人根本不会在乎,反而笑得越发起劲,仿佛是在嘲笑。
      季东歌少不更事,心下愤怒,眼看白衣人越笑越近,心下一横,就要以左掌续灵力暴击而出!
      “不要......碰......他们......”
      仿佛是零丁呓语,散在空中。季东歌来不及辨别,只是立时收回左手,换作一剑封喉。
      叮当声似乎是从天边传来,一步一步,铃铛轻晃作响。
      仿佛在那众生百态的街巷里,季东歌也曾识得这一耳铃音,青石相引,破谜入阵。
      一群白衣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布衣破烂,腰间挂有一只金色铜铃。只是那孩子身形模糊,轻飘飘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去。他缓缓一推,周身白衣人尽数消失。季东歌倒松一口气,只不过剑身依然灵华流转。
      坐在木台上的男子猛然起身,冷笑道: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还不乖乖过来?你怎么在帮外人?你喜不喜欢这个哥哥?我是在帮你呀,小家伙。我帮你把他留下来。”
      那男子缓缓伸出手,仿佛在拉扯着什么。虽然那个男孩身形模糊,辨不清面庞,但他浑身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他奋力摇头,直道:“不,不,不!”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延秋,延秋!你疯了!”
      延秋!?季东歌疑惑地望向男子,顿时心下了然。玉环通灵,延秋以魂魄供养,延秋与玉环,早就共生共存,玉环所在之处,怎么会没有延秋?只是魂魄离体,应当失去神智,浑浑噩噩飘荡世间才对,这男子分明......
      延秋迷茫了一瞬,复又凶神恶煞道:
      “哼,你不是就仗着你有那一串破铃铛吗?只余三魄的小娃娃还敢跟我斗?延秋,哪个延秋?那个蠢货吗?他的魂魄早就被厉鬼啃得连渣都不剩了,哈哈!”
      三魄?季东歌皱了皱眉,更加不敢妄动。这个孩子屡次帮他,他自是心存感激。可是灵体薄弱,受不了灵力,那些白衣人就是因此散魂而亡,若是他此番贸然上前,不知能否擒住延秋,只怕还会波及那孩子。三魄,啧,这可难办了。
      正当季东歌烦恼之际,又是铃铛的叮当声传至耳畔。虽是知道那铃铛就在男孩身上,可是飘来的仿佛是来自亘古的恒音,似乎有清神之效。
      下一秒,那孩子便消失在原地。季东歌心里一紧,四处张望,生怕他因此而魂飞魄散。正值紧张之际,只听耳边一阵微不可查的说话声:
      “不要碰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指的当然就是死灰复燃的白衣人了。季东歌松了松神,复又将心提到嗓子眼,估摸着自己还有几成灵力。正要出剑之际,延秋站在木台旁忽然惨惨一笑。季东歌忽觉不对劲。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仙师,救我!”
      是迟三!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情节我觉得还有一章。。望天。。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