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八千》Antilope

5、三.

　　阴阳殿上顿时充满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柔和的仙乐也应声而停，只剩下静湖山庄的人满脸凝重。首席之上的秦棠皱了皱眉，没有明显表态。
　　宋益清早知静湖人心中顾虑，又将自己早早备好的说辞搬上台面，冠冕堂皇道：“静湖是百年大派，心系天下百姓，为在四海苍生。如今魔族进犯，百姓有难，我想静湖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他们，这样也算是符合了贵派宗旨。”
　　秦棠略一沉吟。黄少倾抱拳站了出来：“宋前辈，我们静湖虽心系苍生百姓，但也百年清静，从未沾染过俗世纷争，此番草草结盟，怕是不妥吧。”
　　宋益清甩了甩拂尘，进而道：“秦宗主，贵派所谓苍生，我想不会只是这静湖山脚下的云锦一城吧？中原之大，非只云锦一处。苍生千千万万，多少平民百姓生活在魔族的铁蹄之下，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静湖山庄难道忍心置万民于不顾吗？”
　　黄少倾见这老头步步紧逼，也顾不得与他文绉绉地讲大道理了，直接道：“众所周知，魔族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陕北一带，终南山也在陕地，宋前辈，你们是不是怕战火绵延到你们那里之后终南山遭殃啊？人手不够南方来凑？”
　　宋益清没想到这小子说得如此直白，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终南山人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老夫为了大局着想罢了！若是魔族攻陷了陕北，其下江南的天堑就少了一道，沿途不知会有多少生灵涂炭。你如此贬低我终南的良苦用心，实在是叵测居心！”
　　黄少倾不服气，正准备反驳回去，就听见秦棠威慑道：“少倾，够了！你退下。”
　　秦棠从席上站起身来，向宋益清拱了拱手：“师弟无状，还请宋前辈见谅。”
　　宋益清没有答话，反倒是他身边的一个道童插嘴道：“是啊，我们终南山大人有大量，不会计较贵派弟子的一些不正言行。”本是一句不知礼节的话，宋益清故意没有大声责难，反而扶了扶拂尘，饶有趣味地看着黄少倾的脸色气得煞红，才慢悠悠地扣了扣徒弟的头说：“大殿之上，怎能如此无礼。”宋益清又朝秦棠回礼：“贵派弟子年纪尚轻，老夫自会礼让。只是这结盟一事......”
　　秦棠摇了摇头说：“先祖有令，静湖不得涉足人间纷争。只怕......”
　　宋益清从从容容地捋了捋长须，他早知静湖不会松口，只道：“唉，秦宗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静湖不可能永远蜗居在这云锦的方寸之地。先祖之言，未尝都是对的。”
　　秦棠仍是坚持：“庄规难违，我等一直坚守，从不逾矩，还请宋前辈莫要为难。”
　　宋益清忽然笑道：“秦宗主，你不要让老夫将话说得太死。”他轻轻地往大殿两旁一扫。
　　季东歌撇过了头。他忽然感到大事不妙。
　　“一直坚守？秦宗主的话太满了吧，”一位在宋益清身后穿着略有些不同的道童说道，“我们这些为人弟子的可都知道，五年前——”
　　季东歌此时已经预感到这话的后续如何，只想挥挥衣袍马上走人。
　　“五年前，贵派可是出了位魔族子弟。这件事情，想不知道都难。”那道童也是个聪明人，说话一直围绕着“魔族”和“人尽皆知”两个方面做文章，逼得秦棠的脸色都动摇了几分。
　　“你口中所说的魔族子弟本派一概不知。”秦棠难得地口气生硬道。
　　这种揭人短处、有损名声的事情宋益清从来都是交给自己的大弟子洛琖来做。比如说现在，宋益清在矛盾的冲突最激烈的时刻功未成身已退，将剩下的任务托付给了深受自己熏陶的爱徒洛琖。他稍稍退后，来回抚弄拂尘，挂着一副胸有成竹的微笑。
　　洛琖出列，向秦宗主弯腰行了一个大礼，道：“秦宗主，晚辈所言非虚。那魔族人就是贵派季前辈季东歌的徒弟，季煜。当年宗门大比，他就用魔族功法伤了我师兄，如今师兄的修为仍停滞不前，还是因为五年前所受的旧伤未愈。”说到这里，洛琖露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愤怒的神情。至于他口中所说的季煜打伤他师兄这一事是不是真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此语一出，殿上的人不由得议论纷纷。五年前宗门大比无故中途取消本就没有下文，如今又多出了一个魔族季煜和他师尊季东歌，弄得众人面面相觑。宗门内出现了魔族本就是一个隐患，况且这魔族还是宗主师弟的关门弟子，这说出去岂不有失颜面？五年前的那场变故，还是静湖花了大气力才将消息封死，将那魔族悄悄地解决，就算宗门中的人也不知道内情。如今被这洛琖一挑拨，陈年旧怨被翻起，身为宗主，秦棠此时不生气才怪！
　　殿内瞬间变得无比嘈杂。
　　“我就说，当年好好的一场大比就这么取消了，一定有鬼！”
　　“哪届大比没有弟子伤亡？总不会因为一个人受了点伤就终止比试，原来竟是这样！”
　　“季煜？不就是那个被逐出师门的那个？”
　　“是啊是啊，当年他天资出众，是小辈中的佼佼者。没想到......”
　　“我还以为他是犯了什么别的错误触了季师叔的逆鳞才被逐出师门。原来他是个魔族。”
　　“那当年他的天资，也是那魔族心法助的力啰。”
　　“啧啧，亏我还为他鸣不平了这么多年，竟是个走了偏门捷径的魔族宵小。”
　　季东歌站在一旁无言地听着，刚开始时他还能平静地接受，但是越到后来，诋毁季煜的人越来越多，他心头也越来越不舒服。他的徒弟，他最清楚。季煜的天资，怎会是一本两本虚无缥缈的功法堆积起来的？但他现在不能说话，他这一说，就是为掌门师兄添麻烦。五年前他就添过一次了，如今他不想再欠秦棠什么，再欠静湖什么。
　　燕鸿七站在季东歌身边对他耳语道：“哥哥别理他们。”季东歌点了点头，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洛琖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又道：“秦宗主，贵派打着苍生的旗号，却暗地里与魔族不清不楚。包庇一个魔族这么多年，若不是有那场大比，只怕现在众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秦棠站着，摩挲着腰间佩剑，目光深沉。
　　季东歌知道，秦棠这是怒得不轻。洛琖的话字字戳心，针针见血。虽然话中有许多地方颇有漏洞，可是一旦与魔族有关，这莫须有的罪名就已经坐实了七八分。秦棠身为一宗之主，若是此时与洛琖这一年轻后辈争执，难免会让静湖众人看笑话。单是一个静湖，水就很深了。于是季东歌只能硬着头皮上。
　　“洛琖，你这一句话还是该问当事人。当年一事，责任在我，与静湖山庄毫无关系。”季东歌抬脚站了出来，无视了一旁一脸不赞同的燕鸿七。
　　“季东歌！你退下。这件事情，你不准插手。”秦棠挥了挥袖子，道。
　　“可是，掌门师兄！”
　　洛琖的目光从季秦二人身上扫来扫去，正想着如何开口将这水再搅浑一点，只见秦棠从席位上缓缓走下，直接越过抱拳在前的自己，走到宋益清面前几步之远的地方。
　　“宋前辈，此行欲何？”秦棠抚了抚自己的佩剑，不怒自威，“如此污蔑之词，莫须有之罪，岂是你一家之言？”
　　季东歌立身远观。说实在话，他掌门师兄秦棠这样莫名其妙不懂装懂，真是难为他。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么违心的话季东歌觉得这怕是头一遭。不过，终南山在陕地，离他最近的却不是静湖山庄，为什么结盟一事宁可求远，也不愿与近？
　　宋益清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仿佛是笑了一下，继而道：“秦宗主，我徒儿洛琖所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老朽不便评判，但公理自在人心。秦宗主不愿过多纠缠，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
　　“只是什么？”秦棠见他这样欲擒故纵，不由得升起了不好的念想。
　　“只是与之相关的一件器物，不知现下在贵派否？”
　　不好！终南山的目的竟然是！季东歌不由得望向秦棠，暗暗地揪心。秦棠疑惑地看了看宋益清挂着笑容的脸，又朝季东歌这里瞟了一眼，道：“什么器物？”
　　宋益清，“不大不大，只是一只玉环。”
　　秦棠，“玉环？”
　　糟了！季东歌心中暗暗叫苦。
　　宋益清又甩了甩拂尘，“十年前，临潼笑疫，曾经出现过一仙门法器。不过这法器却因种种而食人魂魄，阴邪无比，后来被贵派季东歌一人所伏。宗门大比上，老朽就曾意外见过此物，不知？”
　　秦棠拧紧了眉，“东歌？”
　　季东歌心中叹息一声，回答道：“确有其事。”
　　宋益清捻胡须的手又快了几分，道：“如今陕北边境有一小城名唤神木，城中人魂魄残缺不全，与当年临潼笑疫有相似之处，若是有了这玉环，想必会事半功倍。”
　　“玉环曾经在我这儿。”季东歌道。
　　“......”秦棠意味深远地看了他一眼。
　　宋益清捻胡须的手又停了下来，“曾经？那如今呢？”
　　“宗门大比后，我看此物难以降服，又想着这玉环夺人性命无数，遂度化了。”季东歌淡淡道。殊不知他早就被秦棠盯出了一身冷汗！
　　“东歌，这件事我都不知道。”秦棠一字一句道。
　　季东歌颤颤巍巍地对上了秦棠的视线，“仅......仅此一件。”
　　宋益清作吃惊状，“度化了？那阴邪至极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度化？那里面可是有，有——！！！”
　　季东歌冷眼看着宋益清，道：“宋道长倒是了解得清楚。在下不才，但也在静湖闭关四载，为的就是度化冤魂。玉环里有什么，我比您应该更清楚。”
　　宋益清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客套笑容，捻着自己的胡须慢悠悠道：“哈，是......是啊。但是少了玉环，我方就少了一大助力。这可如何是好？”
　　季东歌朝着秦棠道：“掌门师兄，季东歌愿代静湖随之前往！”
　　秦棠直直地望向他，脸上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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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情节拖沓，我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然后，我竟然还有这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