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于》寅明

5、五 失魂

　　池野大概是个吃大户的命。

　　四月中，他们到了洪泽湖边的一个城中，就听说当地工部员外李老爷家闹鬼。

　　池野当机立断，领着温夜阑上门去招摇撞骗了。

　　池野手持他那柄破烂木剑，简明扼要地给自己交代了一个“下山历练”的“高人弟子”身份，又高深莫测地说:“除魔卫道乃我辈职责。”

　　温夜阑听了，猜到他当初那死全家的遭遇是胡说八道，却也只能一笑了之。

　　李家将他们请了进去，下人领他们去看尸体，路上，池野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李家最近总有下人死亡，死相都极其诡异，双目圆瞪，嘴巴大张，似乎是甚为恐惧的样子，人都说是失了魂。

　　李二小姐李星婉莫名的长睡不醒，已有三天了。

　　池野蹲下身去看那些尸体，夏日炎炎，尸体已经发臭了，温夜阑掩住口鼻，到底是没退开，池野却像是毫无所觉，观察良久，开口说:

　　“不是失魂，”他抬眼看那家仆，“是毒。”

　　最近来了太多的江湖骗子，那家仆原以为池野也是想来骗钱的，本不上心，而今见他种种言行，心道这次是遇见靠谱的了，连忙领他们去见李员外。

　　到了会客厅，李员外还没到，站着几个人，一位妙龄少女开口道:“公子便是前来捉鬼的高人，池少侠么？”

　　池野一点头，少女便说：“小女李月婉，是长女，”她又向两人介绍站在一旁的少年:“这是我表哥，黄致远，”黄致远朝两人微笑点头，算是招呼，李月婉便将目光转向了温夜阑，“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夜阑，是我师弟。”池野先温夜阑一步开口。

　　温夜阑张了张嘴，没说话，他如今，已是连“温”这个姓，都不能出口了。

　　曾经人人听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身份，如今却成了负担，成了罪孽。

　　正在这时，李员外来了，他不过五十，却已有老态，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将行就木的死气，池野在城中听了几耳朵此人的“盛赞”，在心中暗想，八成是缺德的事干得多了，遭天谴。

　　“拜托池少侠了，我…必有重谢。”李员外颤颤巍巍地开口，池野正人君子似的说:“晚辈定当尽心竭力。”

　　李员外于是便离开了，李月婉微微欠身，说:“小女不便与诸位共处，便请表哥代小女领诸位四处逛逛，这是照顾二位的家仆，名叫阿蛮。”

　　她说着，丫鬟便领出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便是阿蛮。

　　他长得并不惊艳，却让人心生好感，像盛夏清泉，清澈冰凉。

　　只是他见了众人，并不出声，只是行礼。

　　“他不会说话？”池野一挑眉，问。

　　“不会。”李月婉答。

　　“识得字吗？”温夜阑问。

　　“不识得。”

　　池野生怕温夜阑又出什么幺蛾子，连忙伸手拉住他，温夜阑下意识的甩开，池野并不如何在意，只悄声对他说:“你不要节外生枝。”

　　他不在意，温夜阑却低下了头，眼中是翻涌的情绪。

　　他这副模样，饶是粗枝大叶如池野，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他一愣，皱起眉，没再说话，跟着黄致远参观李家。

　　黄致远其人，一身书卷气，眉眼带笑，但池野却对他喜欢不起来，他总像是藏着些什么的样子，心思太重，所以总看起来不那么真诚。

　　这副模样……池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温夜阑，心想：倒是与这小东西有几分相似。

　　几人心不在焉地逛完了李家大宅，最后，黄致远嘱托阿蛮带他们去住处，休整一番，下午去看二小姐，便离开了。

　　只剩下三人了，池野权当阿蛮是个会喘气的柱子，不过他还是拽着温夜阑离他远了些，开口道：“你是怎么回事？”

　　温夜阑一愣，低头飞快地说：“我没事，怎么了？”

　　池野的火登时就上来了，心说这小王八蛋几次三番的敷衍甩脸子给他看，窝里横不是？当即沉下脸不再理他，跟着阿蛮走。

　　温夜阑盯着他的背影，暗自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到了饭点，阿蛮将饭菜摆上桌，站到一旁，池野瞥了他一眼，没想招呼他一起，只是说：“不用管我们，吃饭去吧。”

　　阿蛮没走，摇了摇头，仍旧站在原地。

　　池野便由他去了。

　　他与温夜阑对坐着吃饭，一言不发，阿蛮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活像是三个哑巴。

　　池野悄悄观察温夜阑，见他神色如常，没有吐，这才安下心来，理直气壮地与他冷战了。

　　殊不知，他偷偷看温夜阑，温夜阑也在偷看他，温夜阑见池野一副专心致志吃饭，丝毫不想理会他的模样，紧了紧捏筷子的手，神色如常地继续吃饭。

　　阿蛮将这一番你来我往看得清清楚楚，既在心中感慨两人关系之好，又不懂他们何故彼此间装作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