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于》寅明

2、二 落虎

　　池野那套说辞当然是随口编的瞎话，温夜阑却深信不疑，将他留在了身边，也不当做下人，充其量是个玩伴。

　　池野这才知道，这小东西居然是当朝摄政王的崽。

　　他在心中慨叹了一番人与人出身的迥异，明明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却有云泥之别。

　　摄政王温如言当然不会容许独子身边多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然而派人探查后，发现此人无根无底，没有内力，随身包袱里也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温夜阑又似乎很中意这个玩伴，便随他去了。

　　跟在温夜阑身边的池野，两三天后便发现，这小世子不仅是个心软的小傻子，还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这几天，温夜阑带他去了京都最贵的酒楼，见了最柔美娇艳的歌姬，什么撩闲的事都干了，愣是没见他碰一本书。

　　温如言终于受不了，禁了他的足。

　　于是池野就陪着草包世子，坐在院里晒太阳。

　　温夜阑躺在长椅上，破天荒的手捧一本书，用吴语咿咿呀呀地唱词。

　　他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变成成年男人那样的低沉浑厚，是带一点软糯的少年音色，唱起曲来，竟也不难听。

　　他唱尽了兴，想起身边还有池野这么个会喘气的，便问：“阿野可识得字？”

　　池野手里把玩着一个老旧的罗盘，违心地说了句“不会”。

　　“那不行，得识字。”温夜阑摇头晃脑地哼哼了几句诗，诸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之类的，唱出了曲，池野猜这狗屁不通的调八成是他自个编的，翻来覆去唱不出花样。

　　“世子，我一个糙人，学什么字呀。”池野面上露出几分腼腆，心中嫌这小东西屁事太多。

　　“你将来想要有出息，就得识字。”温夜阑起身拉他进书房，拿起纸笔写下了他的名字：“先学会自个的名字怎么写。”

　　池野收起罗盘，顺从地低头去看，温夜阑指给他说:“这是‘池’这是‘野’。”

　　出乎池野意料的是，温夜阑写字非常不错，不生硬，也不过于潦草，一笔一划间力与柔的把握非常好，已初具几分风骨。

　　都说字如其人，池野偏头去看温夜阑，正对上他黑亮的眼，池野有些莫名的不自在，移开视线，找话说：“世子的字，我看不懂，只觉得好看。”

　　温夜阑一听便笑起来，将笔塞进他的手里，握住他的手说：“你觉得好看，我教你便是。”说着就引着他写字。

　　写的是“池野”，池野漫不经心，任由手随着他动，离得极近，他闻到温夜阑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也闻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在心中想，这小世子也没有那么讨人厌，并不全是一无是处。

　　他似乎非常热衷于教给自己各种各样的东西，昨天还找了人要教他练功。

　　平心而论，温夜阑对他是足够好了，别说是闲来惹猫逗狗的玩伴，就是好友，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他便决定，在他离开此地之前，都将温夜阑作为自己的朋友了。

　　这倒是有些新鲜，池野看着自己画下的鬼画符，颇为真实地笑起来，他真正笑的时候，幅度是很小的，并不像他假笑时那般眉飞色舞，温夜阑看着他，觉得眼前人突然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两人陷入沉默，池野倒是毫无所觉，只半天不见温夜阑说话，便开口道:“世子？”打断了温夜阑的神游天外。

　　温夜阑应了一声，继续教池野写自己的名字，反复写了几遍后，终于有了几分模样，他便松开手，端详片刻，说：“你自己写一遍试试。”

　　“我只是照着世子的模样描画，世子可莫要笑我。”池野执笔一笑。

　　温夜阑摆摆手说：“怎么会，我当年刚写字的时候，比你可差远了。”

　　他学写字的时候才多大？两岁？三岁？池野无奈的摇了摇头，抬起笔，极慢地写下了两个字。

　　他写字时有种近乎虔诚的慎重，一笔一划都极慢，温夜阑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屏住了呼吸。

　　直到他写完了，温夜阑才猛吸了一口气。

　　“你真的不会写字吗？”

　　温夜阑瞪大了眼睛问。

　　他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可爱，池野随手将笔搁到架上，颇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纸面上的“池野”二字，古拙大气，力透纸背，比之大家竟是毫不逊色。

　　“我不过是照着世子的模样描画罢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