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陆泠

2、拜师

　　“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余久清行了行礼，并未就座，反而向皇子们就座的地方走去。
　　余久清仿佛是天生带着种举重若轻的气场，在这么庄重沉默的氛围中，他的步伐依旧轻松，好像眼前种种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余久清走到二皇子面前，轻轻瞟了一眼二皇子。虽只是一眼，二皇子感受到的威压不亚于千军万马从他面前呼啸而过。他心中如擂鼓，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全身僵硬地端坐在那里，待余久清从他身前离开心中还有余悸。
　　这人真是太可怕了，顾梣想。
　　各皇子都如临大敌似地坐着，丝毫不敢乱动，眼睛用余光瞟着余久清。当然，还是有人出神的。
　　顾柯盯着杯中的茶水，在权衡着利弊。天启帝那一番话说的暧昧不清，他也不能判断那条路才是真正的路。当不当天子这跟他没关系，他只想着待成年后申请镇守边疆，离开这个大染缸。
　　听着天启帝的意思，当国师之徒便是继承国师衣钵，辅佐当朝天子。天子可能随时都换，但真正掌握国祚的国师却是认定的……
　　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案几，顾柯被打断了思绪，有点愤恨地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小毛孩，想什么呢？”
　　“ 他竟然认出我来了。”
　　不知为何顾柯现在羞愧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耳垂竟然不争气地红了。出于少年的自尊心和逆反心理，顾柯盯着余久清，用同样的音量对余久清说道：“想你啊。”
　　余久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抵是没被人这么正大光明地调戏过，在大殿明亮的烛光映照下，他的脸上似乎晕起了两朵粉色的云彩。
　　众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皆被国师这一笑惊到。
　　连坐在高座上的天启帝也向余久清这投来疑惑的目光，余久清摆摆手，示意无事，接着走向下一位皇子。
　　余久清假装严肃地看着九皇子，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处。于是九皇子忍着心中的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国师，您好了吗？”
　　余久清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那孩子吓得抖成筛子了。随即怀着歉意朝九皇子温柔一笑，但九皇子已经沉浸在国师是恶魔的印象中不能自拔，就算余久清笑得再和风细雨，也无济于事。
　　邻桌的十、十一皇子正被乳娘抱在手中哄着，余久清只是看了一眼便头疼地走开了。
　　“爱卿，可有人选？”天启帝开了口。
　　“六皇子。”余久清假装很挣扎地样子，沉吟片刻后才开口。
　　“哦？”天启帝很惊奇，便问道，“为何是老六？”
　　“为国师者，掌国之福祉，扶国之将倾，辅帝之清明，护国之永存。故此人必须心思单纯，且意志坚定，并毫无为帝之意。”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毫无为帝之意”--此话真耐人寻味，在座的皇子除尚在襁褓中的十、十一皇子有哪一个不想为帝的，这国师是看六皇子无母家可依，好拿捏，才选其为徒的吧。
　　天启帝倒十分平静，向顾柯招招手，“老六，来。”
　　顾柯揣着一肚子疑问向天启帝走过去，天启帝示意顾柯走到他身旁。
　　“老六，你是个好孩子，今后跟了国师要好好学习，不要顽皮打闹，想家了就回来看看，什么事有父皇在呢！这些年，朕未好好待你，望你从今往后尊师如父。大齐的江山将来还要靠你守护。”说完，天启帝略带生疏地拍拍了顾柯的肩膀。
　　这些话中大抵能挤出些所谓的父爱吧，顾柯苦涩地品味着这十四年来头一遭受到的父亲的关怀。
　　天启帝一席话就划清了界线，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与这所谓“父亲”有任何瓜葛了。
　　“儿臣遵旨。”他硬邦邦地留下这句话。

　　将走出宫时，顾柯回头望了一眼皇宫，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令人窒息。走出这宫门，前尘往事、阴谋诡计、明争暗斗都就此一笔勾销。
　　是不是可以活得轻松一些呢，顾柯想。
　　顾柯在马车上假寐，听着马击青石板的声音，走上了一条他也不知前方在哪的路。

　　“喂，小毛孩。到了。”年轻国师的声音低沉且带有磁性，听上去十分悦耳，但此时顾柯还是有怒气。
　　说是假寐，其实顾柯早已不知睡了多久。他带着被人扰乱清梦的不爽，手不停上下摸索着想找个支点把自己撑起来--同一个姿势保持了这么久，他的腿早就麻了。突然有只温凉的手牵过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拉带下了车。
　　“现在的小毛孩嘴都这么硬吗？不能动不会叫别人帮忙吗？” 余久清在心里吐槽。
　　“吱呀”一声余久清推开了清心居的门，偏头对顾柯说道：“我们到家了。”
　　顾柯借着月光看着眼前幽静的小院，心想，他寻了那么久的归宿之处会是这吗。
　　“想什么呢，赶紧进去吧！”余久清推了推顾柯的脑袋。
　　顾柯的脚已不麻了，利索地走进了小院。
　　“喏，我住的是那间房，东面的那间已经收拾出来了，你就住那吧。这的下人就两个，年纪也都很大，自然比不得你在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养尊处优，忍着些，学会适应。”
　　顾柯本想对这国师的唠叨嘴嘲讽一番，结果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下去了，只剩下一声“好”。

　　顾柯拿着行李准备向他那间房走去。
　　“顾柯，”余久清叫住了他，“这就是你的家，如今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与宫里那几位无关了，清心居是我罩的，在这你闹翻天都可以，不要再去做那些浪费你天赋的傻事了。”
　　顾柯一顿，一边猛地点头，一边飞快走着。
　　“他知道，他知道。”顾柯忍着眼中的泪水，在心中喃喃自语。
　　多年的委曲求全也好，孤独无助也好，都在“他知道”这三个字中找到宣泄口，一下子喷涌而出。那铜墙铁壁的外衣早已崩溃，只剩下凡人的血肉在体会着人间温情。

　　余久清看着顾柯狼狈奔逃的背影，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心想，“这孩子真是脆弱。”
　　……但也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