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朔的情绪[快穿]》何洌

120、和解

　　“开门。”
　　“我说开门——”
　　“给我开门啊！”
　　安和扶着一号别墅的大门，用全身的力量在无能狂怒：“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宿舍，我是来找我们霜儿的，你凭什么……”
　　苏朔舒舒服服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吃一种脆嫩多汁的水果，那是奇迹星环的特产，叫星环果。其余四名队友齐聚在餐桌边享用早餐。饭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磨磨蹭蹭的，就是无人离席，还不时有人隐晦地朝大门望一眼。
　　苏朔的轮椅展开后变成的小型飞梭正严严实实地堵在1号别墅的大门口。
　　别墅那扇刚刚修好的大门明明大方地敞开着，安和却找不到一丝进门的空隙，已经在外头暴躁叫骂了十分钟。
　　文湘湘颤巍巍地观察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强笑着说：“这、这也挺吵的哈……要不我去把门关上……”
　　苏朔停止了咀嚼水果的动作，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转过来盯着她。
　　文湘湘骤然噤声。
　　滑稽得就像松了发条的玩偶。
　　苏朔冲她露出一个不知是赞许还是警告的笑容，让她不由背脊发凉。
　　啊……这都好几天了……她怎么还是没适应过来，这样不知死活地开口……看看餐桌边的其他队友，谁不是秉持沉默是金。
　　苏朔的变化从几天前就开始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从那天晚上开始。
　　她和晏溪……正巧目击了他变化的起因和源头。
　　变化的第一个迹象是他变得话少了。从前他总是表现得温和体贴，让人如沐春风，虽然……虽然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但起码对文湘湘是如此。
　　但那天晚上回来以后，苏朔已经在轮椅上睡着了，很疲倦的样子，她虽担心，但也只能默默看着卫霜把他送回房间。
　　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早起，一直睡到中午才下楼，当她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因而略显冷淡。文湘湘立刻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惹他生气了，但又怪自己太疑神疑鬼，没人能够每天都保持状态，小哥也一样，不该因为他偶尔没给回应就大惊小怪。
　　文湘湘强抑直觉的不安让自己放宽心，没想到情况却一路急转直下。
　　苏朔开始长时间地沉默，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对谁都是如此。而且沉默还只是他变化的第一步——接着他开始变得冷淡、懒散、不耐烦。对跑来切磋、提问、玩闹或关切的同学，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平易近人，彬彬有礼，刚开始还会开口拒绝，后来连拒绝那两个字都省了，会直接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
　　军训已经接近尾声，同学间的感情不说变得有多浓厚，多多少少有些共患难的情分，苏朔的突然转变，令一些欣赏他崇拜他的同学有些无所适从，也令另外一些暗地里看不惯他的人幸灾乐祸起来。背地里什么难听话的都有，有说他终于装不下去露出真面目的，也有说他灵感太高彻底疯了的。
　　文湘湘没忍住去悄悄找过梅老师。
　　梅老师对她说，就算她不找来，他也会一一找苏朔的队友谈一谈的。卫霜是最先被找上的，苏天远和晏溪是主动找来的，文湘湘居然是最后一个。
　　文湘湘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还挺有定力的。
　　……也可能是苏朔对她的态度转变已经是非常缓和的了，对其他人只有更甚。
　　她于是抛开顾虑，直截了当地问：“他怎么了？”
　　梅老师反问她：“你离他比我更近，你觉得他怎么了？”
　　文湘湘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直接说出那晚看到的事，她不知道其他队友有没有说：“我、我还不太清楚，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变得比以前封闭了。”
　　“封闭？”梅老师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无机质的眼睛像在飞速运算着什么程式的机械屏幕，“真的是封闭吗？”
　　文湘湘愣了愣。
　　梅老师也没等她回复，继续道：“从我看到、听到的种种迹象表明，恰恰相反，他其实是变得更开放了。”
　　那一下子像是脑袋被敲了一下，文湘湘一下子醒悟过来。
　　他变得更开放了——他开始把种种内心的情绪，都对外界开放和展示。从前那个温和得体的他，并不是就没有负面情绪，只是从前他会隐藏并独自消化它们。不……不止如此，从前……从前他还总是作为那个包容周围负面情绪的人。文湘湘知道的，马流星就经常把训练中的不如意都告诉他并寻求建议，苏天远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儿似的总爱和他斗气，就连文湘湘自己，也总是把远离故土、没有朋友、学习压力等等包袱，不自觉地向他倾吐，以得到他的安慰、鼓励、建议……以及关注。
　　这样想着，文湘湘不由羞愧起来。
　　明明知道他灵感高得吓人，她由己及彼，多少也该理解他的世界有多嘈杂，可她却毫无自觉地总是试图靠近他，其中有多少是真的需要帮助，有多少只是想让他关注自己，想确认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个呢……
　　他总是如此敏锐地意识到她的不安，并万分妥帖地对待她，令她在远离家乡的星球上感到心有归处，可她却对他的挣扎一无所觉。
　　她想起那天晚上，卫霜抱着他说“没关系，你只是一个人有点累了”。
　　苏朔的脸埋在卫霜的肩上，绷紧的身体慢慢在他怀里放松下来。
　　像小孩子一样发着抖。
　　她和晏溪，都装作那件事情没发生过。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她相信晏溪也是。

　　梅老师的分析已经来到了尾声：“……如果真像我们猜测的，是因为二次发育中精神力爆发——或者说灵感爆发所导致的一系列副作用，那么我们必须也只能耐心等待。这还远未到终点。人的性格、情绪说到底都是精神世界的一部分，他这样的就算是性情大变也不奇怪。”
　　“更何况，很难说……这变化不是一件好事。”
　　梅老师思索着说。
　　文湘湘的回忆结束了。
　　梅老师说得对，就开放情绪而言，那还远远不是终点。
　　不过短短几天，除了愈发冷淡、不近人情之外，苏朔开始逐渐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攻击性。
　　他对外界的好恶更加分明，并展现出性格中的恶劣之处，也……不能说是恶劣，现在看来，不如说是恶趣味更为贴切。
　　就像今天早上这样。
　　以前安和只要有空，也总是这样一大早跑来1号宿舍蹭饭。
　　但以前……好吧，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意识到，苏朔其实对他不太欢迎……
　　可就算是不欢迎，其实本来也没有必要先指使智脑打开大门，又用特地飞梭把他堵在外面……安和这人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逼急了什么都敢骂，文湘湘也是想着干脆把门关上，管他骂什么反正在里面也听不见了，免得他满嘴胡说惹苏朔不快。
　　谁知道……苏朔似乎听得很开心呢……
　　既然苏朔开心……那他开心就好。
　　文湘湘像只鹌鹑一样低眉顺眼，仔细地研究起如何把吐司上的果酱抹得更均匀。
　　卫霜正恍若未闻地喝粥，晏溪放下筷子，开始给苏天远讲一个昨天看到的笑话，苏天远心不在焉，显得那个笑话有点冷。
　　苏朔三下五除二把星环果啃完，扔掉果核，然后打了个响指。
　　门口的飞梭便又缓缓变形收缩为一架轮椅，慢悠悠地滑进客厅里。
　　安和像被惹怒的斗牛一样冲了进来。
　　他不知死活地朝苏朔大吼道：“别以为导师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我是来找我们家霜儿的，你有什么资格……”
　　苏朔懒散地歪在沙发上，听到“我们家霜儿”那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安和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条趴在水果上的虫子。
　　安和强撑着同他对视，苏朔的极端反常其实也令他毫无底气，导师甚至警告过他们不要随便招惹他，否则后果很难预料，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干、干嘛，你以为我怕你？”
　　苏朔沉默地打量他一会儿，冷冷地说：“他是我的。”
　　被他上下看了半天，好像屠夫在掂量从哪里下刀，安和最初的怒气已经漏得差不多了，自觉全靠对卫霜的热爱在支撑：“呸！你放屁！你、你仗势欺人！你强取豪夺！”
　　可惜餐厅里的卫霜只看得到纤瘦挺拔的背影，连正脸都没给他一个。
　　苏朔不耐烦地看着他，收在膝边的右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在忍耐着什么。
　　安和眼尖看见他手指的动作，脑子里警惕的弦被猛地触动，身体也不由随着那细微的动静向后弹了一步，语无伦次地找补道：“再、再说……这这这又不是你一个人……你和卫霜两个人的宿舍，我我我也可以找苏天远、文湘湘、晏溪……我有正正正当理由的，他们难道都都都是你的？”
　　苏朔的右手食指在沙发上不耐烦地叩着，表情却温柔起来，仰着脸一字一句问：“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安和蓦地熄声，感觉薄薄的衬衫被冷汗黏在背上，极不舒服。
　　苏朔眯起眼盯着他道：“本来，就连你也该是我的。”他右手食指敲得更快了，声音也烦躁起来，目光变得满含恶意，像要一口把安和吞进肚子里似的，“……被你逃掉了啊。”
　　满室寂静。
　　安和像被天敌盯住的猎物，连反身逃跑的勇气都已失去，脸上不由自主地涌起惊恐的表情。
　　文湘湘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几名队友的表情。
　　苏天远的神色几近恍惚，晏溪脸上也失去了笑容，不自觉地抬起手，曲起食指抵在唇边上，像在阻止将要出口的话。就在文湘湘忍不住要出声打断的时候，卫霜咽下最后一口粥站了起来。
　　他从明亮的餐厅里一步一步地走进略显昏暗的客厅里，文湘湘望着他的背影，好像在望着一个勇士。
　　客厅里的光线很明显要比餐厅暗了几个度，那并不是错觉，而是苏朔暴动的精神威压在影响他们对外界的感官。
　　对于安和来说，卫霜就像从天而降的神明，周身的光芒简直可以驱散那莫名的冷意。
　　但卫霜只是从沙发上捞起自己的外套，用平淡的语气问：“走吗？”
　　苏朔盯着安和，最后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冷笑。
　　然后他转过头去看卫霜，眼睛里的渴望甚至还没有完全消失，他眨了眨眼，心不在焉地问：“吃好了？”
　　卫霜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问：“什么叫‘是你的’？谁是你的了？”
　　苏朔没有反抗，“噗嗤”一声笑起来说：“我开玩笑的。”
　　那笑容仿佛驱散了一层薄薄的暗雾，客厅一下子恢复了明亮。
　　安和甚至觉得头顶的灯好像都“兹兹”两声，变得更亮了一点。
　　而那个可怕的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向少年伸出手来。
　　卫霜嘟哝了一句：“不是有克丽丝吗。”但还是不情愿地伸手把他扶起来，小心翼翼地转移到轮椅上。
　　苏朔趁机抱着他的肩膀，飞快地亲了亲他的鼻尖。
　　依依不舍地坐到轮椅上之后，手里仍然牢牢牵着他的衣角，轻声说：“走吧。”
　　智能管家克丽丝甜美地问：“去哪儿？”
　　卫霜用自己的手代替了衣角，伸过去被他牢牢握住。
　　苏朔望着少年的神色变得平静而柔和，有一瞬间仿佛完全恢复了“正常”。他知道自己有时就像一面镜子，纯粹地反射出身边人的情绪，此时此刻，也映照出卫霜的清澈和坚定。当他握着卫霜的手时，好像终于可以平和地看待外界对他的一切反馈，不再因为渴望和窃取他人的情绪而感到永无休止的自我厌恶——那只是一种感知和认识世界的方式，与看、听、嗅、尝等五感没有任何不同。他固然要警惕不能对此痴迷狂热，但也不必极端抵触反感，因为抵触它，其实就是在抵触自己。
　　他握着少年的手，望着他微红晶莹的耳尖笑着说：“随便，去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