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生花》南宫砚

6、Chapter5

　　那天的英语课下课之后，陆珩就再也没有见到梁老师。
　　在教室里的时候，他并不很想和梁老师说话，即使说不清也不知道要掩饰什么，他还是觉得这样会让梁老师和自己都自在一点。光是那些女生们若无其事但又暗中观察的眼神，陆珩觉得就够梁老师受的了。他则是把头埋在单词纸里，尽可能装作不大了解也不大关系的样子。
　　一整节课他都故意不看梁老师的眼睛。
　　他吃惊于自己竟然无师自通了那些，以前他以为只有女孩子才玩的把戏。
　　事实上，打下课铃之后，梁老师统一布置好作业就离开了，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那生疏的把戏，似乎也没有能起到什么真正的作用。
　　所有的失落、烦闷和惊讶都留给陆珩一个人自己考虑。他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比数列还麻烦的问题。数学题哪怕做不出来，也能看看标准答案找到合理的思路和解答。这些却越想越乱，越酝酿越是产生新的物质，越想陆珩就越觉得，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置于一种匪夷所思的境地，去考虑一些想都没想过的感情。
　　他觉得，老师理应喜欢那种优秀的同学。
　　却也觉得，起初是自己不明白梁老师对他的好，现在，即使不明白，即使觉得自己不值得，也还是舍不得。
　　“陆珩，去打篮球吧。”
　　章世鑫在走廊上冲他招呼着。
　　“不了，你们去吧。”陆珩指了指手上的练习册，“这个题好难，不看好解答心里不踏实。”
　　“哪有什么能难住你，回来再看吧，快点走啦不然不等你了。”
　　“真的不了，你们去玩吧。”
　　高中的日子是真真实实的平淡，只要你希望，日复一日，打马而过，除了练习题和上下课铃，可以什么都不发生。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过了好几天章世鑫才小心翼翼地问。
　　“并没有不对劲啊。”陆珩觉得自己笑得应该很自然。
　　“你总不会愁什么月考的事情吧。”
　　“开什么玩笑，就是英语再差，数学拉一拉也不会出年级前两百的。”
　　沈歆的耳朵尖，听到了身后的对话。
　　她垂了垂睫毛，神色暗了暗。作为最敏感细腻的文学少女，她从来不怀疑自己的直觉。陆珩有了和章世鑫也不想分享的心事。她开始觉得自己想着的那些本来就不大顺利的事情，大概会有越来越多的阻碍。
　　一个星期过得很快，陆珩愁着第二天就是约着梁老师上课的时间，一翻开改过的英语作业本，却看见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课改在今天的晚自习。”
　　梁老师在课堂上从来不吝啬多写些板书，陆珩却从来没有看见他过写中文，也不知道他同样用蓝黑色的墨水，洇到纸的反面，或浓或淡，能看见或重或轻的曲折迂回。
　　他赶忙合上本子，下意识地回头确认那几行字没有被周围的人看见。
　　一边偷偷把纸条夹到文件夹里免得弄皱，陆珩一边反复琢磨着那几个字的写法，他开始觉得那种成熟的连笔出乎意料得好看。
　　九十月份的天黑得越来越早，他到办公室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晚自习铃声响着，走读的学生已经离开校园，该上晚自习的则都在匆匆忙忙往教室赶。
　　梁老师给他开了自习室的门并递给他一张练习纸，让他先写着，自己去了一趟教室。回来的时候，刚等梁书业掩上门，陆珩就说着：“老师这么希望让同学们觉得我们不在一起吗？”
　　梁书业愣了下神，终于像是气笑了。
　　“我以为你不会那么胡思乱想的，没想到还是太乐观了。”
　　梁书业看着眼前这个握着笔的少年，十几天前，他的眉宇间还没有那么多的忧愁和疑虑。纵然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的时候，是不是太早，怎么说，该说什么，他还是舍不得那个透明得能在阳光下闪光的少年，因为他而愁绪万千。
　　他似乎要说点什么，却又哑然无声，只是笑着。
　　倒还是陆珩先开口。他并不是个很能藏住心事的人。
　　“老师，很多事我以前也不懂，虽然聪明但是嘴笨，更就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从前一直觉得自己有很多优秀的地方，也就习惯肆无忌惮地骄傲，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意识到自己的普通和平凡，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值得引起老师注意的地方。”
　　“做题目的求解总讲个前因后果，如果没有条件就无法演算，更推不出结论。”
　　“你只是对我好，却不讲理由，倒是出题人让解题者猜了。甚至还指着答案，怂恿我做些没有依据的推断。”
　　“以前我不了解，现在倒是觉得，有的话老师也听多了，习以为常了，我说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也就不想再多说。”
　　“如果我想听呢？”梁书业皱了皱眉，打断了他。
　　“那么，你就必须要接受。”陆珩的语气很笃定，“否则，就是老师先利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