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生花》南宫砚

5、Chapter4

　　自习室很小，一边有窗，其余的地方都是带玻璃门的书架，里面塞满了看起来似乎千百年没人碰过，古老得已经被忘却的教材和没改完的练习册。桌子旁边支着一块白板，应该是方便讲题的老师写知识点和步骤。
　　桌子则大概能坐四个人，并没有那么拥挤，两个人对面坐着。
　　“你喜欢用钢笔写字呀？”梁书业突然问道。
　　陆珩抬了眼睛：“嗯，用很久了，就比较习惯。”
　　从小学六年级开始，陆珩就开始练字，到现在来说，应该已经是书写非常好的同学了，虽然他语文水平堪忧，只要没走题的作文分数到都还算好看，老师猛一眼会以为是个文学积淀丰厚的同学，就算看破他的才疏学浅，也会念及感官愉悦而不做过多的为难。习惯了钢笔尖濡湿纸面后伴随的微弱的摩擦，陆珩很不喜欢水笔那种滑腻的质感，甚至觉得字都会变得难看。特别的是，作为一个男生，他的字却一点儿不潦草，秀气得像个女孩，每个字符标点都规规矩矩地坐在作文格子里面，像是不敢出闺房门一步的姑娘。英文字也不怎么写连笔，圆润幼稚，像他的英语水平一样，基本还留在初中课本的水平。
　　他的字，就和他本人一样，自由又不出格，带着一股活泼和青春的劲儿。
　　第一次看到他的那一天，梁书业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第一次，当然是远早于此时此刻了。现在，他已经非常熟悉他，和他喜欢的那款蓝黑墨水的颜色了。
　　“嗯，默得挺好的，觉得很困难吗？”
　　陆珩想了想：“起初觉得很难，现在，觉得还好吧。
　　——我觉得，不让老师失望，对我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呢。”
　　梁书业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猛的一惊。
　　他本能地希望做点什么让陆珩知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么，下周还是背200个，现在把练习册翻开，给你讲语法。”
　　梁老师站起来，却没有向白板走，而是绕过桌子，自然而然地坐在了陆珩的边上。
　　他的香水味很好闻。
　　不知怎么，陆珩突然想起隔壁班那个叫管晓池的姑娘。
　　“今天，讲定语从句吧。”
　　结束之后，梁老师一边锁门，一边问：“你能跑1500？”
　　陆珩扶额：“没办法啊，别人都不愿意。”
　　他一点都不想详细描述他之所以会答应的前因后果。
　　“之前跑过吗？”
　　“没有。”
　　“我只知道你会打篮球。”梁老师偏了头看他。
　　“喜欢而已，打得也不是很好。”陆珩谦虚着，心里想的是，其实是因为自己个子有点不够高，所以常常在打篮球的同学中显得几分尴尬。
　　“梁老师。”
　　身后的女声打断了这和谐自在的，且本应该持续很久的对话。
　　陆珩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很瘦弱，脸上的骨骼轮廓很明显，下巴尖尖的。眼睛也很大，可以说是那种很好看的女孩了。可是，女孩子那故意做出的细声细气和强行塞入声音中的柔软妩媚，叫人听了分外难受。她的眼睛里闪着光，预先许诺着未能用话语说出的千万柔情。
　　梁老师沉了沉下巴，表示听到，并示意她说明来意。
　　女孩儿则竟偏过头盯住陆珩，皱了皱眉头，所有的肢体语言都表明着“你怎么那么多余啊，快点走”，使得陆珩觉得浑身难受。
　　他蓦地觉得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失落，甚至有一些烦躁和怒气。“之前陈老师找我，有事情要和我说，那我先走了。”
　　不等梁老师反应，他就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回了办公室，因为走得快，回力门重重地弹了回来，发出一声闷响。
　　其实陈老师并没有找他，也并没有任何的事情，只是似乎不找一个理由就不能解释他那么想走的原因。他在办公室绕了一圈之后从另外一个门离开了，那里连通着楼后面的一片小花园，里面有校史纪念馆，有瀑布假山，还有由竹子领衔的各种花花草草，是全校最漂亮，也最静谧的地方，除了新生和领导参观，基本不会有同学走到那里。他找了一块不太矮的石头坐下，安安静静地看着景观瀑布上的水倾泻而下，自从十年前开始读书，他怕不是最不懂得文艺和煽情的那类人，此时此刻，心里却充斥着无数悲伤的词句。他无法平静地去思考管晓池这个名字，因为她好看，又能考年级第一。
　　陆珩第一次觉得，学不好英语是一件那么令人难过的事情。
　　他展开被夹在练习册里的那一页新的单词表，其中夹杂着无数陌生的字眼。
　　一切，都那么麻烦。
　　他一边低着头看，一边站起身缓缓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梁老师，看什么呢？”陈老师走到梁老师背后，朝他一样的方向往窗外看去。
　　“啊，没什么的。”
　　“他最近状态挺好的，数学方面的事情很稳定。”
　　“你说陆珩吗？”
　　“对啊，我觉得你挺关心他的。虽然数学不用操心，但英语还是挺叫人发愁的。”
　　梁书业心里还想着自己的忐忑和心事，任由她自己讲着。
　　“作为一个好学生，其实他挺懂事的。明白什么时候该自己努力，也不会摆什么好学生的架子。”陈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梁老师，“有的学生，则是完全比不上了。”
　　胡说八道，他明明对自己的数学自信得要死。梁书业暗暗想着。
　　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以及，一些还不敢贸然作出的决定。他还是个少年，可以跟随本心地自由和莽撞。
　　可他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