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思华年1992

5、有只苍蝇

　　五

　　万幸此时渡船开过来了，朱全搂过小弦匆匆往外走，于是这个阴险的疑问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形便烟消云散了。
　　俩人捡了靠窗的座位坐下。船开了起来，人在江中，看窗外的江水更是触手可及，可是小弦再也没了刚才的豪情。渡船突突突地开着，朱全一直在絮絮地说着他的担心：每年有多少多少毕业生是实习完后，档案直接留在当地的。有哪个哪个师兄师姐，本来都联系好了市里的单位，临了儿又被人挖了墙角的……小弦听得全忘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由得跟着朱全一起忧心忡忡起来。
　　江北也不过是个小镇子，只是因为码头的缘故，有些流动的热闹。小弦和朱全手拉着手，在那条十字街上看过来逛过去，终于觉得累了，也饿了，便走进一家门面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饭馆。
　　饭馆里对开着七八张火车座，尽头是一帘塑料珠子的门帘，通着后堂。
　　眼下还不到饭点，一个客人也没有。小弦俩挑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来，这才有一个胖胖的围裙姑娘从门帘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个油腻腻的菜单本子，一言不发直接丢在桌子上。
　　朱全拿起来翻了翻，问小弦吃什么，小弦无所谓：
　　“吃什么都行。你点两个简单的，别浪费了。”
　　朱全点了个红烧鱼，一个家常小炒，又点了个酸辣汤，小弦说够了够了，合起点菜单递回给服务员。围裙姑娘把圆珠笔和记菜小本本往围兜里一插，拎着菜单便扭身子走回门帘里，全程一言不发保持高冷。
　　小弦俩对坐等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全对自己前程的所有的忧虑和牢骚刚才一路上也说得差不多了，现在没有更多好说的了——也没心情说。小弦也没什么说的，以她的社会经验，就算想劝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
　　或者，临别发尽千般愿，分手且待青山烂之类的？俩人关系还远远不到那一步呢。想想都觉得牙碜。
　　小弦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了。
　　不光是对今天的行程，还有对面前这个人，还有对这段关系，突然就意兴阑珊起来了。突然就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起来了。
　　这一个月简直是一场梦。花前月下频频约会中，所有的心情如同一锅不断添柴加火的开水，温度越来越高气氛越来越热。
　　可是在眼下这一刻里，咕嘟嘟沸腾了两个月的心绪突然间就平静下来了。小弦一时间只觉得，一切甚是无味。
　　说实话小弦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毕竟似乎一直恋爱得有模有样的啊。然而只是直觉，从血液里从骨子里涌上来的直觉，让小弦头一次在面对朱全的时候，觉得意兴阑珊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了呢？好好的一锅开水，怎么说冷就冷了呢？
　　天气还没热起来，可是饭店里已经有苍蝇出没了。小弦看着一只中等身材的麻苍蝇，一直在这块转悠。轻手俊脚地，这里蹭蹭，那里挠挠，又一个漂亮的回旋，歇在墙上的明星贴画上。是郭富城。那苍蝇正停在郭富城的眼下，无故给这个正咧嘴甜笑的男孩子添了一个悲情的泪痣。
　　小弦百无聊赖中想起小林一茶那首有名的俳句：
　　不要打哪，
　　苍蝇搓他的手，
　　搓他的脚呢！
　　小弦一直觉得这个俳句很奇葩，可是今天就忽然很喜欢。于是小弦就专注地看着那只麻苍蝇搓手又搓脚，居然看出了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
　　服务员“咚！”地一声把一盘子红烧鱼墩在了桌子上，无情地打断了小弦和那只苍蝇之间的灵魂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