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至今》小林白鹿

2、第 2 章

　　源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刚刚接来一起车祸中严重受伤的病人。这几天源城都在淅淅沥沥地下雨，冬天下雨路滑，雾气又重的天气。一名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和一辆小汽车相撞。
　　送来医院的司机已经死亡了，而小汽车里的一个单亲爸爸和他的五岁的女儿，都受了重伤。医院过道里哭声一片。
　　而手术室里，一群穿着绿色无菌手术服的医生正在抢救正在抢救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主刀医生目光坚定，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差不多三个小时后，“手术中”三个字暗了下来。护士推开门，医生们摘掉口罩，走出来。
　　“命保住了，伤成这样，这也算是非常好的结果了。”严医生叹气。接着道，“只是这腿…唉。”
　　严元彻是今年刚来的实习医生，协助宋宸宇完成这台手术。他一直以宋宸宇为榜样，因为宋宸宇是他师兄，而且年纪轻轻，也不过才四年，就成为院里的一把手了，让人不得不感叹有些人就是有当医生的天赋。
　　“陈医生不是在给她爸爸手术吗？现在怎么样了。”宋宸宇问旁边的护士。
　　“刚送进手术室，还没来得及手术，就走了。”护士惋惜地说道。
　　宋宸宇想到自己做手术的女孩，那么可爱的小女孩，也不由得叹息一声。
　　“宋医生，你都忙了两三天了，休息一下吧。剩下的我盯着呢。”严医生看到他眼底的乌青，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可以那么优秀了。
　　宋宸宇想了想，“好，我休息一下。有事随时打我手机。”然后就准备回宿舍睡一下。因为实在太累了，一沾床就睡着了。这次梦里没有再出现她，一觉安稳。
　　澜市。在法国的时候，唐染就暗暗发誓，等自己回国后。一定要在家睡够一星期再去工作。要把在法国没有睡够的觉都补回来，把没有吃够的美食都吃回来。
　　其实幸福真的太简单了。把一个人废掉也太简单了。只要给这个人一部手机，让他在没有经济压力下居住，再给他下载几个外卖软件，此人多半就废了。
　　唐染怕已经是个废人了。家里人都要上班，家里就是她的天下了。点一杯网红脏脏茶，再来个湖南香辣小龙虾，野人烧烤，烘炸鸡。打开电视，熟悉的快乐大本营。妙，妙，妙。这简直是天堂才有的生活嘛！！唐染不禁暗自感叹。
　　但是一到11点，唐染就开始风卷残云般收拾，绝对不能让他们看到她点的外卖。把所有的垃圾都扔到楼下的垃圾箱。这段路可能是唐染一天中走过的最长的路途了。
　　然后心满意足地等待12点爸爸妈妈的到来。陆燃一般中午不回家，他在的分警局离家有点远，一般中午就在单位吃饭。
　　看到唐芳如买了一大堆的菜，有种把菜市场搬回来的架势。她和陆正则就在厨房里帮忙打打下手。三个人在厨房里忙忙活活，说说笑笑之间，很快就做好了一桌的饭菜。
　　吃饭的时候，两老怕唐染饿着，给她夹了一大碗的菜，堆得跟个小山丘一样。可是唐染实在吃不下了。扒拉了几口，就说吃饱了。
　　陆正则看唐染这几天的胃口都很小，眉头一皱，很是担心。
　　“琬琬，你在法国也吃这么少吗？是不是胃不好啊？”
　　“哎哟，我就说怎么那么瘦。每天吃的跟猫一样。明天妈带你去检查一下胃。”
　　唐染被吓到差点咳出饭来，他们并不知道实情。像她那么爱吃的人，会饿着自己？开玩笑。
　　“咳咳…爸妈我真的没事。刚刚我看你没回来，就自己泡了碗泡面吃了，所以现在才吃不下。”
　　唐芳如立刻正言厉色。“以后别吃泡面，一点营养都没用。妈买些速冻饺子，你以后饿了就自己煮点，别那么懒。”
　　自此，唐染的的外卖大业消停了不少。
　　唐染已经回国一个月了，唐芳如每天都。过得跟猪一样的生活，两个字:幸福。每天吃吃喝喝睡睡看看中国综艺，法国电影，今天唐染摊在沙发上玩吃鸡游戏。
　　偶尔法国的同学也会打电话来问候一下。她在法国的室友是一个俄罗斯人叫米娅，硕士毕业后，留在法国大使馆工作。
　　在唐染回国以后，她们还经常互通电话。今天，米娅刚从印度尼西亚旅游回来，打电话给唐染讲她的见闻。
　　“米娅，你来亚洲，怎么不顺便来中国呢？我还可以当你的导游。”
　　“噢，那真是太遗憾了。我是被领导叫回来的，本来印尼之行是五天的，可是只玩了三天。”
　　“真可怜。那你下次来中国一定记得找我啊。我很想你。”
　　“一定会的，我也很想念你。”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米娅揶揄唐染。
　　“想念你的可不止我一个噢。你离开以后，雷恩每天都说要来中国找你。”
　　雷恩是唐染认识的医学系口腔医学的师兄，之前在一个学院联合晚会上。雷恩一眼就看到一个特别的女孩，在一群欧洲人里，显得格外显眼。
　　于是上前搭讪，“你好，我是医学系的雷恩。”唐染对法国男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大家都觉得法国男人浪漫。可唐染总觉得在绅士的外表下，少了那么点真心。
　　本来并不想理他，但是听到“医学系”这三个字，莫名地对他讨厌不起来，即使他看起来像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人。后来从米娅那里知道，他确实就是这种人。
　　所以听到米娅说他想她，她是觉得他在开玩笑，因为雷恩是个很幽默的人，经常讲笑话逗她们笑。
　　“米娅，你认识他那么久，还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吗？”唐染很无奈地笑了一声。
　　“那可不见得哦。”米娅故意意味深长地回答。
　　两人聊了会后挂了电话。唐芳如听她咕咕噜噜地讲了半个小时的电话，自己也听不懂。就问她。
　　“你法国的同学？”
　　“嗯。她可厉害了，在大使馆工作呢。”
　　其实唐染是在变相夸自己呢。她和米娅都获得了在大使馆工作的机会，米娅获得在俄罗斯驻法国大使馆工作的机会，唐染是中国驻法国大使馆的工作机会。
　　但是唐染想回国，就没有和家里任何人说过。现在说出来估计会被暴打一顿，所以还是保持沉默吧。
　　唐芳如一听，眼睛都亮了。
　　“那么厉害啊。”
　　然后若有所思地问了句，“那你回国找到工作了吗？打算干什么呢？”
　　“哎呀妈，你女儿好歹是个海龟硕士，还怕找不到工作吗？放心吧。”
　　唐芳如看到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放下了心。
　　“才回来不到一个月，让她多注意几天再去找工作吧。”陆正则一边看报纸一边说。
　　“还是我爸好。”唐染立刻拍马屁。
　　“没良心的丫头，你回来都是谁伺候的你？”
　　“妈妈也很好，我好爱你们啊。”
　　“出了趟国，变得肉麻兮兮的。”唐芳如心里乐滋滋，表面冷冰冰。
　　陆燃听到，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肉麻鬼，说几句肉麻话给你哥听听。”
　　唐染把手里抱着的外星人公仔扔了过去。“滚蛋吧你。”
　　一家人吃了晚饭后，唐染帮忙收拾好碗筷。就在房间里打游戏。陆燃敲了两次门都没听见，就直接进去了。摘下她的耳机。
　　“你干嘛！！我要死了。”
　　“有人打电话找你。”
　　“嗯？家里的电话？”
　　“嗯，快去。”
　　唉，哪个人这个时候打电话找她，打断了她玩游戏的兴致，还打家里的座机，她实在想不到。
　　唐染不满地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抱怨的声音:“唐小姐终于衣锦还乡啊。，不知可还记的乡里的土朋友？”
　　唐染本来还满怀愧疚，想着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出国后跟大学的朋友断了联系。一听到宋宸星的话，就忍不住笑出声音，她似乎还是原来的她。
　　唐染故作惋惜:“我还是没什么长进，去了巴黎那么浪漫的国家，还是喜欢家里的土特产土朋友，我还是一样的重口味。”
　　宋宸星炸毛:“滚滚滚，讲的话我怎么那么不爱听。”
　　接下来就是双方的沉默，五秒，十秒……似乎彼此都有很多话要讲，但又不知从何讲起。
　　唐染先开口了，像是要补上两年里从来没有过的寒暄:“宸星，这两年……都…好吗？”
　　宋宸星用非常冷静且理智的声音回答:“当然啦。你潇洒自如，来去自由，一走了之。但是我们的生活还是得过不是？”
　　唐染低头，抿唇。“但还是想为我的不辞而别跟你说句对不起。我现在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当时的情况，总之，我们当时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唐染突然想到听过的一句话:年轻时你做了一个决定，要把生命献给爱情。后来你没死，年轻替你抵了命。
　　宋宸星无奈地叹了口气:“唉，那你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冷战长达两年的恋人？还是已经分了手的朋友？”
　　这是两年的时间里，第一次被别人揭开自己内心深处原本溃烂的伤疤，时间愈合了伤口，却留下疤痕。别人轻轻一碰，还是会汩汩流血。
　　唐染心里泛起酸楚，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我们分手了。”
　　宋宸星听她这话，心里的怒火压抑不住，“唐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狠心的人。这两年你不好过吧。但是他就好过了吗？。何必相互折磨呢？搞不懂你们。”
　　唐染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宸星，不管我和你哥怎样，我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宋宸星认识唐染那么久，对她的性格很了解。她心里面还是相信唐染的，既然她现在不说也有她的难言之隐吧。
　　“行吧。刘老师不是想让你去给她侄子帮忙吗？什么时候来啊？”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原来是刘老师啊。我打算下星期一去报道了。”
　　“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说。我就在源城。”
　　“行嘞。大佬。”
　　和宋宸星又聊了一下这几年各自的情况，俩人才挂了电话。挂断电话后，唐染才想起来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家的座机号码。
　　也时候和家人说说工作的事了。明天跟他们说吧。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唐染故意很随意地提起工作的事，她感觉他们肯定不会高兴。果然。
　　“爸妈，我下星期一上班了。”
　　“怎么那么仓促？在哪里？什么工作？”唐芳如连连发问。
　　唐染忍不住笑了，她都回来快一个月了，还仓促？
　　“在源城。我大学老师介绍的。给一个中法跨国公司总监当翻译。”
　　唐芳如一听源城就激动了:“源城？澜市就找不到工作吗？刚回家才多久又要离开家。”
　　陆正则也帮腔，“对啊。琬琬，在澜市我们还能照看照看你。”
　　“哎呀爸妈，我大学在源城读的嘛。那里认识的人多，工作机会也多啊。”
　　唐芳如无视她的撒娇，脸立刻冷若冰霜。表情肃穆严厉。
　　“染染，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对那个小子还有什么幻想。”
　　“妈，你说什么呢？我是为了工作，而且他是苏市人，现在肯定在苏市这样的大城市啊。怎么会留在源城呢。”
　　听她这样说，唐芳如脸色才缓和一点。
　　“最好是这样。”
　　其实也不能怪唐芳如对宋宸宇有那么大不满。他们是在三年前唐染流产后分手，从此，宋宸宇这个名字就成了陆家的忌讳，宋宸宇这个人成了陆家公敌。
　　当时陆燃气得几乎要把宋宸宇打死，但是唐染拼命阻拦，他才没有去找宋宸宇。
　　其实分手的原因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呢。唐染跟家里人解释过很多次。宋宸宇并不知道自己流产的事。
　　但是当时除了哥哥，爸妈都对唐染很冷淡，一个是局长一个是教授，他们的女儿竟然未婚先孕还流产。这是多么不光彩的事情，虽然他们都没说出来，也没有责怪唐染。但是唐染的心宛如刀割，毅然决然地决定去留学。
　　其实两人分手的原因唐染也说不清楚，可能当时两个人都太年轻太冲动。感情中最怕猜疑，没有信任。最后，谁也不愿向谁低头，谁也不愿先认输。
　　可是在法国这两年里，唐染心里一直有个位置被宋宸宇占据。好像他们没有分手，只是暂时的分离，好像只要她回国以后，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他还是她最爱的宋医生，他也还是会在翻云覆雨的深夜里搂着她，亲吻她，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喊她:小染，染儿，染染，老婆。
　　时光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也可以让一些人更加清晰。
　　不可否认，时至今日，她还是很爱他。用力爱过的人，不会会轻易忘记，任凭时间冲刷，任凭距离疏远，他就刻在心里，你无法忘记，也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