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至今》小林白鹿

1、留法归国

　　澜市机场。进入初冬的澜市，已经有了让人牙齿打颤的寒意。机场里来来往往的旅客有很多人戴上了毛绒绒的帽子和围巾，拖着行李，匆匆忙忙的走着。机场总是不停地上演着相聚和离别的戏码，让人感慨万千。
　　唐染此刻就站在这里，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呢子大衣，露出一截内搭的黑色裙子，穿着一双英伦风的高跟靴子。在人群里，这个看起来青春靓丽的女孩，显得有点激动。三年了，她终于回到养育她的这方水土。
　　唐染拉着一个玫瑰金色的行李箱，在机场左顾右盼，却没有看到陆燃的身影。低声骂了句:“哼，骗子”
　　这时突然从耳朵后面冒出一个头:“骂谁呢？你个小没良心的。”
　　唐染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此刻正抡起拳头就朝他胸口砸去。不满的说:“你有那么多人民群众要服务，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陆燃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你也是人民群众啊。”然后把她按在怀里，用力地拥抱。
　　三年了。她终于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不会再离开了，踏上这片土地，心才有了安定的感觉。风筝不管飞得多高，多远，始终要有牵引着它的那根线，它才不会坠入山谷或者江河。这三年里，只回过两次家，在家的时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还是熟悉的人，还是熟悉的地方。但是这两年的时间带来的冲击和改变，还是让唐染感到一种未知的迷茫和不安。这时才对宋之问的“近乡情更怯”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唯一还会停留在原地，望着你归来的方向，翘首以盼的，或许只有家人。
　　唐染挽着他的胳膊，边走边聊:“爸妈都在家吗？上次打电话回家，妈说爸的腰一入冬就痛。”
　　陆燃回答她:“爸妈在家啊，他们都很挂念你，本来说都来接你的，又想着给你弄一桌菜，就在家里忙活，叫我来接机。”
　　唐染听了他的话，心里不难过是假的。这些年亏欠家人太多太多。喉咙像被一块巨大的铁块堵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陆燃拉着她的行李，看她消瘦的模样，很心疼她。他太了解她的性格。倔强，死心眼。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有困难和委屈也习惯一个人扛着。对于这个妹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怎么瘦了那么多？”陆燃皱起眉头。
　　唐染刚上大三的时候就得到了去法国公费留学的机会，她也很争气，一路考到了硕士。三年了，她终于重回祖国母亲的怀抱。
　　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但是她在法国，没有因为辛苦掉过一滴泪。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即使再辛苦她也不曾说过，对家人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但是听到家人的关心，就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她故作轻松的说:“那多好啊，连减肥都省了。”
　　唐染和陆燃可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妹，只是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他们的父亲陆正则是警察局的副局长，母亲唐芳如是大学的中文老师。
　　唐染今年24岁，陆燃29岁，是一个警察。或许是年龄差比较大，陆燃一直很疼爱唐染，但不是溺爱，对她也很严格。
　　所以唐染一直就是众多女生羡慕的对象，长得漂亮，成绩也好，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哥哥。比起父母，唐染更加依赖陆燃。以前宋宸宇可没少吃陆燃的醋，虽然他是唐染的亲哥哥。
　　机场到家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陆燃开着车。唐染坐了一天的飞机，陆燃担心她会累。
　　“染染，你先睡一下吧！”
　　“我现在跟吃了兴奋剂一样，怎么可能睡得着。而且我在飞机上睡一路了。”
　　唐染亢奋了一路，叽叽喳喳地和陆燃说个不停，不知不觉就到家了。陆燃提着她的行李箱，掏出钥匙，打开门，唐染却停住脚步。
　　扬了扬下巴，示意唐染进去。唐染迈出沉重的步伐，进了家门。家里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仿佛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这两年空白的时光，都表达出来。
　　“爸妈，我回来了。”
　　短短的的六个字，但是在唐染喉咙里却十分沉重。这次不是只回来一两天，她要回国发展。
　　听到女儿的声音，忙碌中的唐芳如和陆正则立刻放下手中的菜，走出厨房。
　　唐染看着双亲，是真的老了啊！走之前明明是一头青丝，现在已经有白发爬上头。脸上细小的沟壑，也在提醒着唐染，时间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会在流经的地方留下它奔流过的痕迹。
　　本来以为回家，见到家人的场面应该是欢天喜地的。现实却是，眼泪止不住地流，不管在异国他乡有多艰难，都不曾掉过眼泪。所谓的坚强，一瞬间土崩瓦解，眼泪溃不成军。
　　唐芳如泣不成声，陆正则红了眼眶，陆燃喉咙发紧。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缓过来。
　　唐芳如催促道:“快来吃饭吧。刚下飞机，一定饿坏了吧！”
　　唐染看到一桌子的菜，觉得好幸福。这才是家的感觉啊！
　　于是一家人久违的围在饭桌上，陆燃打趣道:“托你的福，今天吃上满汉全席了。”
　　唐芳如撇了他一眼，带着点嫌弃的语气。
　　“平时虐待你了？马上就要奔三的年纪了，女朋友有影了吗？”
　　陆燃此刻就像是孙悟空，感觉头上的紧箍咒越来越紧。
　　“妈，妈，吃饭吧！你看我妹饿成什么样了都。”
　　唐染内心:？？？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一点都不饿。”
　　“真是我的好妹妹。”
　　“不敢当，不敢当。”
　　…………
　　一顿饭就在欢声笑语里结束了。唐染咋个法国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回国后和家人吃团圆饭这一刻。
　　吃完饭后，一家人坐在客厅聊天。
　　“染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硕士的毕业证书拿到了吗？”陆正则这一阵都太忙了，又有时差，最近很少通电话。对她回国的事还有很多疑问，
　　“没呢。过几个月还要回去参加毕业典礼。这几个月是实习阶段。”
　　“那你实习怎么不在法国呢？找不到工作吗？”唐芳如听她这样说，一脸愁容。
　　唐染迟疑了一下，在想该怎么回答她呢？说自己放弃了中国驻法大使馆的实习机会跑回国？估计她会被怼死，被全家的唾沫星子淹死。
　　还没等她回答，陆燃又问，“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先在家待几天，再慢慢找工作呗。好歹也是海归硕士，还怕我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嗯，先在家好休息养足精神。” 陆正则点点头。
　　唐芳如看了眼钟，然后催促唐染。
　　“快去洗澡，早点休息，坐飞机累一天了都。”
　　陆正则:“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妈把房间都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你去看看是不是和你出国前一样。”
　　“哎呀，爸妈，我好爱你们啊。”
　　“行了，洗澡吧。好好休息。明天早餐想吃什么妈给你买。”
　　“泽记的小笼包！！还有永和的豆浆！！”
　　“好，早点睡。我明天晚点叫你起床。”
　　唐染洗完澡，往床上一躺。突然觉得很恍惚。
　　留学期间的两年时间里，自己都没有回过一次家，不是不想家，而是实在不知道怎样面对自己的家人。只有拼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心里的歉疚才能会平缓一点。她也希望父母在提起自己的女儿时，是眉飞色舞的，扬眉吐气的。
　　一个女孩子在异国他乡，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唐染想起自己曾在巴黎的一个中餐厅兼职，有一次圣诞节下班后，唐染走在巴黎灯火通明的街头。
　　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法国的冬天很冷，比中国冷多了。唐染穿着卡其色的棉外套，围着一条正红色的围巾，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冬天凌冽的寒风还是像刺针一样穿过层层衣服，直刺进皮肤，寒意传遍四肢百骸。
　　看到街头有相拥而过的情侣，也有幸福甜蜜的一家人。唐染觉得整条街，整个巴黎都是热闹的。大家都在为新的一年举杯欢送着过去的一年，期待着祝福着即将来临的新年。
　　唐染拿起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喂，爸。”
　　“诶，染染呐。过年回来吗？”
　　“不回了吧。学习很忙。”
　　“忙归忙，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啊。钱够用吗？”
　　“够啊。爸，你们别担心我。”
　　唐染的声音已经有一丝颤抖，但是她不想让父亲听出来，想赶紧挂掉电话。
　　“爸，你们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啊。女儿…现在有人找我，回头再打给你。再见”
　　匆匆挂断了电话，那句已经到喉咙的女儿不孝，被咽进肚子里。
　　唐染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失神了半小时。最后，看了眼脖子上的项链，苦笑一下。
　　“圣诞快乐。”

　　……

　　为什么会想回国呢？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为了寻找一份归属感罢了，在法国，自己是异乡人。从来没想过会留在那里，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不辜负家人，配得上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