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四、楊府 ...
-
播州城外潘鎮林與崤山派大戰當時,城內也是一片肅殺氣氛,指揮使楊府內從上到下皆面色倉皇,乃因適才城裡進來了一隊官兵,魚貫走向楊府,直道要緝拿指揮使楊英隆。
一隊人到了楊府大門,向衛兵出示四川布政使司令,門衛才開門要一侍女去通報夫人,「滾開!」帶頭的官軍卻一步搶了進去,並粗暴推開門旁侍女,兩名門衛舉起長槍正要出手,但立馬被十餘支長劍抵在喉頭,只好住手,眼巴巴看著那隊人進了門,幾名家丁在旁看見,心裡憤怒,卻不敢作聲。
一隊人繼續大搖大擺地前行,府內有衛兵見了要檔,卻因敵人眾多,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領頭的直接入了正廳內,見一名著苗服的美貌婦人臉色鐵青坐在正位,一旁站著一名武官,另一旁是兩名侍女,那武官見到來人正欲向前,被那婦人示意制止。
「甚麼人?膽敢在我播州城內撒野!」那婦人厲聲斥著來人。
「我等受四川布政使司王大人命,來拿反賊楊英隆。」帶頭軍官出示四川布政使司官印文件,大聲喝道。
「敢問我夫君所犯何事?」那婦人強作鎮定問道。
「反賊楊英隆生性殘暴,弒妻、殺岳母,且意圖謀反,罪證確鑿,即刻押往成都受審。」
「笑話,真是瞎了眼,楊夫人不正在你眼前!」一旁侍女急忙搶道。
四川衛兵數人抽劍指向該名侍女,作勢要刺,楊夫人忙起身要檔。
「要殺便先殺我,本夫人方才已命人散了消息,如明日沒出得府門,播州五司百姓皆知楊府一家都為你們王大人滅門,有種便將這五司百姓都屠個乾淨!」楊夫人怒道,幾名士兵見她生得美貌,但其兇悍卻不下男子。
幾名士兵看向首領,只見那帶頭的表情木然道:「今日只須交出楊英隆,播州百姓便可保全性命。」
楊夫人聞言一驚,那軍官言下之意是即便將播州城民殺光,也要拿自己夫君,低聲道:「楊英隆不在府內。」
那軍官笑道:「敢情是要本官再奏一條窩藏人犯罪?」
「欺人太甚,當真以為我播州楊家可如板上魚肉任人宰割?我本無心反抗,但現下只需一聲令,府外五百甲士殺進府來,反叛便可弄假成真。這責任怕你小子擔不起。」楊夫人森然道。
「憑夫人適才所言,反叛之心昭然。本官今日即回稟王大人,上奏首輔張大人拿你楊家治罪。」
「不勞大人費心,楊指揮使已至繹站傳急件與張大人,待事情明朗,再看誰遭治罪。」適才厲聲的侍女冷笑道。
「今日還請回罷。我門外甲士也倦了,大家該休息了。」楊夫人才語畢,此時聽得廳後傳來數十人一陣怒吼,腳步與兵器同時頓地,廳內一時震耳欲聾,彷彿滿天雷鳴,將那些四川兵嚇得各個臉色發白,帶頭軍官咒罵了一聲,率著眾人倖然離去,播州兵的怒吼一路從廳內傳至府外,再到街市,再到城門,一路送著四川兵出城,吼聲方歇。
過了一會,衛兵來報,說四川兵已全數離去,府內氣氛才似融冰,有了聲響,在場兩名侍女及武官吐了口大氣。
「宛兒,扶我歇著。」楊夫人適才雖面無懼色,但此刻卻聲音顫抖,原是府內別說五百甲士,連一百人都沒有,全城士兵也才一千餘人,早都給謝將軍分配散落到了城裡各個角落,用以齊聲吶喊,作出人多勢眾的假象。
那宛兒輕扶楊夫人入座,楊夫人即刻啜了一口茶,杯蓋還與茶杯格格相碰,拿捏不住。
「多…多謝夫人救命。」適時怒斥來人的侍女雙腳一軟,向楊夫人一跪拜謝。
「起來吧,萱兒。明明讓你們噤聲,一切讓我來擔。妳這性子,一潑起來,當真天不怕地不怕。」楊夫人輕撫萱兒後背,萱兒吐舌一笑,卻也餘悸猶存。
那武官也開口道:「不知楊大人到哪裡了。那潘大俠的消息果然是真,幸好有他早些來函警告,咱們才得以提早準備,」到得門口遣一衛兵傳令下去,恢復各衛哨塔駐兵,持續監視城外動向。衛兵允後,武官轉頭向楊夫人道:「現下城內甲士只有一千,糧食可支月餘,怕是要自其餘四司調物資、援兵。」
「這點兵力,在泰平時代是嫌多,此多事之秋,要對抗四川賊人,真似螳臂擋車。還是請謝將軍去函,請苗疆另外四姓發兵來援。」楊夫人又道:「咱苗疆五姓早年曾為爭地盤大打出手,現下希望大家能放下舊恨,齊心抗賊。」
「遵夫人命。末將這就去辦。」謝將軍揖手後離去,才出了廳,又回了頭,扶著一全身是血的大漢進門,乃是潘鎮林,眾人見他背上負著一身材嬌小之人,便是那不省人事的李小凡。
「潘大俠!」楊夫人見是潘鎮林,起身迎接。
「方才那隊人馬可就是四川來的官軍?」潘鎮林問道。
「是…是,大俠快請歇著,何以全身是傷?」楊夫人急道。「宛兒,快給大俠斟茶。」宛兒聞言飛也似地去取茶壺。
「好管閒事罷了。勞請夫人讓這人暫且留下,在下方才於城外竹林,見是河南崤山派要擒她,奪了下來。」潘鎮林語畢,作勢要將背上之人卸下。
「此人是…?」謝將軍問道,並自潘鎮林背上接下,萱兒趕忙扶著,跪坐在地,讓李小凡躺在自己懷裡。
「似是貴陽人氏,甚麼李府小姐。」潘鎮林道,見楊夫人臉色大驚,更覺此人來頭甚大。「楊夫人可識得?」
「不…但…也許,也許是我舊識的閨女。」楊夫人訝然道,見李小凡衣上沾滿鮮血,滿身污泥,手腳冰冷,上前抱過李小凡,伸手撫了她臉龐,看似萬分疼惜。
「夫人寬心,在下沒讓她受半點傷,她只是睡去,那血乃是賊人的。」潘鎮林卸下李小凡後,往一旁木椅重重一坐,似是相當疲憊。
楊夫人點了點頭,讓兩個侍女將李小凡扶去客房,謝將軍也去了軍營。
「稟夫人,據在下至重慶、成都一帶所探,此次風波乃是四川王大人要鬥貴州黃大人,以播州反叛為由,暗中勾結江湖幫派,趁東吁來犯,雲、貴無暇多顧,主力空虛,欲拿下播州,掐住苗疆大道咽喉。」潘鎮林喝了口水,慢慢道來。楊夫人沉思不語,半晌後才抬頭,潘鎮林道:「在下能否斗膽暫借一宿,處置外傷。」
楊夫人允了,並讓家丁去請太夫,再帶府上傷藥一併讓他使用,潘鎮林謝過後到了李小凡房門前,向照顧她的宛兒及萱兒詢問情況,宛兒說已請了城裡大夫來,潘鎮林聞言,便去了自己的客房處理晚間所受刀傷,敷上傷藥時覺得疼痛,心裡暗暗覺得自己來淌這渾水實在有點不智,這傷沒十天半月怕是難好了。
不等大夫來到,潘鎮林自己迅速包紮妥當。此時宛兒來敲門,說要來替潘大俠處理傷口,潘鎮林暗道不好,怎可讓這未出嫁的少女來碰自己大男人的身軀,幸虧已然弄好,忙開了門向她道謝,見她略顯不快,以為自己相貌可怖抑或汗味惹得她不悅,道了聲歉,宛兒才又改口說是待大夫診治後夫人有請,潘鎮林雖感疲倦,還是去了。經過李小凡門前,見得大夫正在診治。
又進得正廳,見到夫人旁邊還有萱兒,潘鎮林再拱手向楊夫人行禮。
「打擾潘大俠休息了,大俠請坐。其實…實是我一個女人家,拿不定主意。」楊夫人略顯愧疚道。
「夫人是指哪樁?」潘鎮林緩緩坐下道。
「稍早那四川軍來到,雖讓咱們趕走,但想他是先來探咱播州的底,現夫君不在,想請教潘大俠該如何是好。」
「且待楊大人至繹站後,能否將消息傳至京城,現下只能力求自保。」潘鎮林語畢,見楊夫人與兩名侍女仍面露憂色,心裡嘆了一聲,再道:「夫人寬心,在下明日正好要到繹站,可順道去探楊大人行蹤。」其實他此刻只想回到山西。
「潘大俠真是俠義心腸。」宛兒笑道。潘鎮林想起適才客房前之事,不敢與她目光相接。
「多謝大俠,我代表夫君謝過了。」楊夫人起身欲跪謝,潘鎮林忙跟著也跪,左腿傷口發疼,暗暗叫苦。
「不敢不敢,夫人快請起,在下只是好管閒事,兩位好妹子,快將妳夫人扶起。」宛兒與萱兒將楊夫人攙好就座,宛兒聽潘鎮林喊了聲好妹子,雙頰一紅,心裡歡喜。
潘鎮林告辭楊夫人,回房前見到大夫在廊下,上前關切,大夫說李小凡祇是受了驚嚇,加之體力透支,休息幾日便好,又說潘鎮林一身外傷甚是駭人,才應該看大夫,潘鎮林卻哈哈大笑向大夫謝過。
目送大夫走後,往房門一瞧,心想她有楊府人照料,大可放心,回房睡了。
李小凡行在大道上,難得烈日當頭,卻不覺酷熱,貴陽不愧為一避暑勝地。
李小凡轉頭與洪漣搭話,說父親曾言自己身材嬌小,非習武材料,洪漣卻怒斥說莫直找藉口,不肯練苦功,聲如洪鐘直教人心驚膽顫,小凡一股委屈,看另外四名教頭,竟沒人替她緩頰,想尋爹爹撒嬌,見石磚道前方有一四人木轎,追上前去,撥開門簾,抬轎人怒斥:「這娃娃好生無禮。」小凡無視他們,因見得裡頭卻是李太爺屍首,於轎內俯首跪坐,披頭散髮,雙手掌向外翻開,垂在腿上,胳膊上突然兩道烈火燃燒起來,轎頂竄出陣陣黑煙。李小凡見狀腿軟在地,攤坐在轎夫跟前,四人只將木轎使勁一舉,越過李小凡,面無表情繼續行了下去,石磚路向遠方蜿蜒,看似沒有盡頭。
李小凡轉頭沒見著教頭們,整條路上轉眼只剩自己,想痛哭嘶叫,卻喊不出聲。過了許久,她見四周皆是水泊,原來自己乘在一艘扁舟,月夜下,獨自划著槳,淚還未乾。
雙眼突然一睜,發覺是夢,才舒了口氣。全身頓感無比沉重,肩頸腰背皆盡痠痛得緊。
費力起身四望,在一處別緻的房內,外牆、地板皆似上好木料造成,隱隱有股香氣,床舖以綾羅綢緞鋪成,被褥邊帳也是上好的布料,與自己家裡大大不同,看得一陣頭暈,本欲再次倒頭,卻因狀況不明,心有不安,趕忙給自己兩耳光,稍才清醒。
撥開邊帳下得床鋪,見窗外透來淡淡日光,一旁木椅上已備了銅盆與清水,還有一條綿巾,她打了點水在自己臉上,起身將窗廉拉開,猜測日正落山,突見自己身著淡黃絲衣,不敢置信,伸手細撫,那滑順柔美的觸感直教她心頭蕩漾,突想起昨日前自己應是著家中換的粗布男子服裝,不知是誰替自己更衣,感到有些羞恥。又見房中板桌大紅桌巾上有一副銀色茶壺與兩個茶杯,拿起把玩一番,細緻紋路布滿周身,竟是純銀所製,又是一驚。往銀杯倒出壺內茶水,一股花香撲鼻而來,精神為之一振,猛覺口乾舌燥,淺嘗一滴,清香無味、喉頭爽潤,再飲一口,回甘生涎、沁涼入脾,心內暗暗感激,不知是誰如此費心照料收留。
李小凡家雖是貴陽府大地主,但父親卻給當地佃戶相當低廉的地租,收成後也不取,府內五名教頭私收弟子習武也不過問,門客學費全交洪教頭自行支用,以至李府看似家財萬貫,實則在每月由帳房扣掉必要支出與家丁、侍女的工錢後,收支僅勉強打平,過著與一般百姓幾乎無異的日子,故至此看到如此舒適華美的眠床、絲衣;純銀製的茶具、清甜可口的花果茶,無不覺奢侈得如夢似幻。
躡著手腳輕推房門,是一道木造走廊,見兩側無人,舒了口氣,倚在廊旁木欄,見得遠方落日彩霞,憶起前兩日自貴陽逃離前,於城門邊瞧見的那抹夕陽餘暉,心頭一緊,口中呢喃:「家破…人亡…。」
「唉呀,醒了。」過一會兒後,一旁走來一侍女,手上端著裝滿水的銅盆,肩上披著條淡色綿巾。小凡見她穿著及談話口音,應是苗人,猜到自己仍在西南境內,便試問自己身在何方、今夕何夕、侍女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便先自報自己喚作萱兒,此地是播州城都指揮使楊大人府,便請小凡入房梳妝,等會去見夫人,一同用晚餐。
萱兒見小凡相貌可愛,又與自己年齡相仿,不由得生出好感,將一套青色蠟染服給小凡穿作外衣,一邊細心給她梳髮,一邊告訴她此地風光與府內概況,不敢多問來客之事。
小凡雖在家裡也有人伺候,但自長大後也開始事事自己動手忙活,故坐得有些不自在,但見萱兒熱情體貼,似與自己相當歲數,便放了心。一會萱兒便領著小凡行至正廳,路上小凡驚訝這楊府大過自己老宅二倍有餘,且看府上工人、侍女神色,認這播州城內可稱安全。
入了廳堂,見一身著華服的苗族婦人,氣度不凡,看上去直似未滿三十歲,容貌美豔,皮膚白皙,兩眼細長又炯炯有神,心想此人必是楊夫人,便躬身行禮。
「謝楊夫人救命。」小凡邊道邊眼神不住瞟向夫人滿頭的銀飾。
「孩子,妳受苦了罷。妳可是小凡?父親是貴陽李府當家,名諱晨璽?」楊夫人問道。
「是…夫人怎…?」李小凡心裡訝異。
楊夫人嘆了一聲,道:「我與你爹爹是舊識,但已許久不見。瞧你昨日滿身狼狽,真是吃苦了。來,」楊夫人起身伸手要挽李小凡手臂,小凡本有點警戒,但見她甚是親切,身上一股淡淡花香,且談話嗓音婉約柔美,便任楊夫人湊上身旁,只覺耳後一熱,竟害臊了起來。
「一會兒一起吃晚飯,慢慢說與我聽,好麼?嗯…你喊我梅姨便好。」李小凡以自己都快聽不到的細聲輕喊了聲:「梅姨。」楊夫人笑得歡喜,兩人挽著手進了後廳,萱兒跟在後頭。
飯廳裡,宛兒正擺好碗筷,李小凡見了滿桌豐盛料理,望眼欲穿。楊夫人道不要客氣,李小凡就要克制不住,雖憶起爹爹曾說莫丟了臉面,可自己歷了生死關頭,又已兩日未喫過像樣的飯菜,於是拋開矜持大快朵頤,才喫得幾口,父親的模樣浮現,坐在飯桌對位,輕斥自己一個大姑娘家,吃相如此麤魯,哪個敢討妳作媳婦!語氣中疼惜大過責罵,小凡以往總不甚在意,只得嬌嗔兩聲,父親便沒勁再說下去。
才想到此,小凡才發覺入口飯菜都添了一味,自己不知何時已涕泗縱橫。
楊夫人與一旁萱兒、宛兒見狀,也不作聲。
過得半刻,小凡才恢復過來,取桌上手巾拭去涕淚,徐徐道出兩日前李府如何慘遭滅門,以及自己如何隻身一人逃至這播州,每說至傷心及驚險處,又語塞哽咽,萱兒總在旁輕撫其背,宛兒也去取了乾淨手巾來與她。
待小凡說完,眾人聽罷,一時無語。
「貴州也無王法了麼。」楊夫人嘆道,小凡沒聽出楊夫人何以要說個「也」字。
「小凡,今後有何打算?」楊夫人問完見李小凡兩眼圓睜,茫然靜默,又說:「以你爹爹與我的交情,梅姨該留妳長住,照顧妳,但…」小凡聽此語氣轉折,已不敢奢望,忙起身向楊夫人道謝,楊夫人讓她坐下,再道:「近日播州恐有戰事爆發,我夫君楊英隆昨日本領了人到譯站,想求外援,卻到今日還未歸,昨日晚間又有四川官軍來找荏,這播州真是有了麻煩。」
宛兒聽後便道:「不知潘大俠可有尋得老爺了。」小凡問道:「潘大俠?」楊夫人便回:「是個來自山西的好漢。我夫君日前獲報,得知四川官府勾結江湖門派,意圖造反進犯播州,楊大人便也廣發英雄帖與中原、兩湖地區門派以求援手,但…」萱兒見楊夫人欲言又止,接著道:「卻沒半個肯來,有的說事務繁忙、有的說路程太長,遠水難救近火、有的沒消沒息,最後只來了個潘大俠,稱自己無門無派,受人所托而來。」
宛兒道:「但那潘大俠一副俠義心腸,武功高強,一人可抵百人。」萱兒淺淺一笑,湊在小凡耳邊道:「宛兒近來三句不離潘大俠。」小凡愣著沒聽明白,楊夫人讓大家繼續喫,別讓飯菜涼了。
眾人用過晚餐後,萱兒與宛兒便起身收拾碗筷殘羹,楊夫人接著與小凡說:「其實也不怪武林同道袖手旁觀,不知是否過巧,近十年來,江湖就沒一日平靜。
人道天下武功出少林,但少林除作為武林大會主辦之外,一向少管閑事,獨善其身,雖號稱實力天下第一,也只是高山仰止;武當自八年前奪下盟主寶位,隔年掌門清玉道長突然仙逝,全派旋即陷入奪權內鬥,實力今非昔比;衡山派本是江南第一名門,現今掌門林巳大俠揭開先代掌門江正甲侵吞門派資產、放任手下弟子為非作歹、魚肉鄉民,聯合派內眾高手將江正甲一脈逐出衡山,江掌門一眾比試雖輸,卻也不肯認份,又率殘部於南直隸西方天柱山另立一衡山派,兩邊皆以正統衡山自居,互別苗頭,」
李小凡道:「天柱山一派即是今世人所悉霍山派麼?」楊夫人驚奇小凡知曉,道:「不錯,小凡對這武林局面甚瞭。」李小凡與楊夫人四目相交,馬上雙頰一紅低頭道:「不敢,只是偶爾會聽爹爹說起。爹爹雖不喜我習武,要我讀書,惟說到江湖之事,武功招術,卻又眉飛色舞、興致盎然,好是奇怪。」
楊夫人微微一笑道:「那當然。你爹爹是個不得了的大英雄,這妳定知曉。」見小凡點頭,楊夫人又說:「他是個武癡、也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又是許多武林門派又敬又恨的煞星、還是大江南北許多姑娘的夢中情郎。」
李小凡聽得此句,不知作甚反應才是,正糾結著。楊夫人自然讀懂了小凡表情,往她臉上一撫道:「想不到李府姑娘生得如此如花似玉。」小凡讓楊夫人一誇,臉上又給一摸,漲紅了臉,頭又低了下去,楊夫人見她雖如此可愛,卻遭此劫難,心頭一揪,握起小凡的手道:「好孩子,梅姨想這麼著,今日你在播州過一宿,明日我遣人送你去華山,華山派掌門是你爹昔日師兄,門中數人亦皆與他是舊識,道了原委,他們定會收留妳。待風頭過了,妳如若要回貴州,梅姨也遣人送妳,如若妳願再過來,播州城門永遠為妳敞開。」
李小凡百感交集,心裡雖感激播州上下,卻又覺自己成了無根之人,家破前,父親要自己來播州避禍,現播州城自身難保,又讓自己到華山。到得華山後呢?如又無法收留自己,自己無依無靠,又不知如何謀生,該何去何從?
華山陸掌門自己小時也見過幾面,幾次是父親領著上華山,也有一次是陸掌門率師弟、妹至貴陽登門拜訪,那時自己還小,沒留下太深印象,只隱隱感到陸掌門是位性情恢宏、彬彬有禮的長者,曾要父親答應收自己入他門下,或與陸家公子結個娃娃親,都讓送了軟釘子,記得當時父親說:「小凡年歲尚小,待她成年,再問她意思。」此言傳出,鄉里間傳聞盡感奇特,一般子女婚姻皆以父母拿主意,有人道李太爺作風開明、也有人說李太爺只是看不上華山派地位。
但從自己如何美貌、才德兼備的誇張傳聞開始,一年到頭皆不時有人來向父親提親,不論對方身份地位,父親卻永遠是同一套回答。
「多謝,但從梅姨安排。」小凡細聲道。
即使千頭萬緒,心想反正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楊夫人笑著點頭,喚了萱兒、宛兒,讓她們領著小凡出去,自己有要事要尋謝將軍。
出得正廳,夜色已沉。見李小凡愁容不展,萱兒湊上一旁想搭話以示親切,小凡下意識往旁一避,萱兒與宛兒也面色尷尬。
「啊…剛剛在想家中之事,無意冒犯。」李小凡心裡尷尬,想出言緩頰,萱兒想李小凡乃大家閨秀,畢竟身份有別,但李小凡此時主動挽上萱兒的手,道:「播州上下都待我甚好,我…何德何能。」
萱兒手讓小凡一挽,心裡歡喜,笑道:「今兒個放心住下罷!嗯…小…小姐。」小凡見她似在想如何稱呼自己,急忙道:「喊小凡便可了。」
宛兒伸手一把欲拉開萱兒,說道:「小姐是千金之軀,不得無禮,還不放手。」又轉頭忙對小凡說:「萱妹無禮,望小姐恕罪。」
小凡低頭,神色落莫道:「哪的話,我早已不是甚大家小姐了。」挽著的手已徐徐滑落,宛兒仍正色道:「小姐是夫人的貴客。」萱兒聞言也才放手。
李小凡頭仍低著,未再表示甚麼。
兩人將小凡帶至客房,便去忙活了。小凡入門,見房間已然整理得煥然一新,床舖、被褥及茶飲都已更換補充,坐在椅上,燭火下盯著那銀製茶杯過了半晌。
突然想到自己似忘了甚麼重要之事,猛往懷裡一揣,才驚覺丟失了父親最後給自己的香囊,急忙衝出房門,見人就問晒衣場的方位,到後見得萱兒正在收衣,急切詢問有無見著自己的物品,萱兒起初懵著沒聽明白,見李小凡神色,也跟著慌張,拿來小凡昨日喬裝換下的粗布袍,卻沒找著,小凡急得臉色發白,兩人在晒衣場尋了遍,也沒見到。
「那個…究竟是甚麼事物?」萱兒試問道。
「是一個紅綢緞子鏽的錦囊,是爹爹最後的遺物。」小凡漠然道。「也不是甚值錢玩意兒,只是父親遺物,丟失了有些感到缺憾。」
「放心,明兒個起我傳遍播州上下,讓大夥兒跟著留意,這播州一帶畢竟還是楊大人管的,別說一香囊,便是一根毛髮人家也給小姐找來!」萱兒見小凡淚眼汪汪,拍胸保證道。
小凡見萱兒為自己著想,心裡感激,趕忙道了謝。即使心裡對播州上下能否將香囊找回並不抱期望,也因不敢再給人麻煩,便收起緊張情緒,正想岔開話題,突想到前晚之事,問道:「我前一晚,本是在城門外,後見得一大漢,走至一竹林,後便不省人事…可是播州城的哪位軍爺把我撿回播州?」
「啊…是呀,小姐還不知,昨日是那潘大俠將妳救進城的。咱們見他昨天背著妳進府,倆人都滿身是血,甚是可怖,但所幸小姐毫髮未傷,只是那潘大俠卻多處掛彩。好像是為救小姐,跟一群江湖幫派打了起來。」萱兒道。
「我跟他無親無故,他為甚麼要拼死救我,還搞得自己全身是傷?」小凡不解問道。
萱兒也搖搖頭,再道:「我問了宛兒,她也不知,只喜孜孜地說潘大俠見義勇為,好生景仰。唉,我看潘大俠就是放個屁,宛兒也說香。」小凡聽聞此言,忍不住笑出聲來,萱兒後悔自己口無遮攔,正要道歉,但見這李小凡真是一點大家千金的架子都無,像是自己的好姐妹一般,細聲問道:「我…我真的能直喊妳名嗎?」
小凡一愣,便說:「喊呀,名字不就是起來讓人喊的!」萱兒大喜,連喊了兩聲小凡的名,小凡也喊了兩聲萱兒回去,兩人相視微笑,小凡又突然驚呼:「天哪!那…那…那昨晚是...是誰替我更衣的?」萱兒一抹賊笑道:「嘿嘿,妳說呢?」
小凡沒好氣地道:「如若是妳,我便放心了。」萱兒聞言微笑不語。
回房休息後,小凡躺在床舖,本頻想著香囊與自己讓潘大俠救下之事,輾轉了一陣,但兩日來的遭遇使她太過疲累,旋即入了夢鄉。
究竟李小凡此一西安之行有甚遭遇,待見下回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