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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北行 ...

  •   再睜眼時,天色已亮,小凡做了番梳洗整理,將長髮束起一道高馬尾在後,穿起萱兒前日為她備好的布袍馬靴,暗想這萱兒照顧起人真是周到,衣衫與靴子皆頂合身,如此一來到西安應沒有問題。著裝後,一出房門,秋風撫來,白雲裊裊,遠山蒼蒼。她心裡讚嘆這片好風光,想著以後定要再訪,便去了正廳與楊夫人請早。
      「梅姨,早安。」楊夫人也早起,坐在正廳,一身臘染服著在身上顯得風姿綽約,只是頭飾沒全插上。見著小凡來到,喜道:「妳著這身馬裝真是俊得好看。」邊道邊繞著小凡打量,一張小臉蛋明眸皓齒,黑得發亮的長髮下,顯得耳後頸子更加白皙,看似吹彈可破;黑色衣領襯得衫褲潔白,袖口下兩隻膀子旁一圈纖纖柳腰,兩腿筆直踩入馬靴,整身亮麗,一股英氣勃發。李小凡讓楊夫人瞧得身上微微發癢,難為情得雙頰又是一紅,楊夫人笑著挽起小凡的手入內廳。
      楊夫人坐下道:「來,用過早飯,一會到東房門外,馬廄裡妳挑一匹喜歡的,騎走便是。啊,妳可曉騎術?」
      小凡便在楊夫人對面坐下回:「曉得。」
      楊夫人點點頭,再道:「從這播州騎快馬往北,半日餘路程可至巴中地區重慶府,如不進城,途中也有繹站、鎮舖供旅人歇息。第二日一早出發,午後應可至南鄭,若不停歇再往前過了漢中,下了山即出得秦嶺,眼前即是關中平原,許自山腰處望去便可見西安府。梅姨一早已遣人送信去,到西安府,華山派會遣人在城門接應妳,之後由他們安排。」
      「多謝梅姨,一日來這般照顧,待小凡來日…」不等小凡說完,楊夫人便搶道:「傻丫頭,誰要妳報了。妳家逢此變故,江湖救急本也平常,何況…我與妳父親,又非普通交情。」
      「是…是什麼交情?」李小凡想問,沒敢開口,只在心想,而默默點了點頭。楊夫人微笑,轉頭向宛兒吩咐些事。小凡用過早飯的湯粥,便由宛兒領著行向馬廄,走過一緣廊,前方一片草坪,邊上有一木造大屋,便是楊府馬廄,門口馬伕熱情過來招呼。
      小凡入廄見得左右兩排共數十匹駿馬,一時看得眼花。
      心思已受了夫人太多恩惠,明知右側一頭幾匹棕毛馬為大宛品種,能日行千里,卻假裝不知,又不好選些身形短小的,怕遭人閒話說楊府連匹像樣的駿馬都沒有,便走至深處,對另一頭有匹栗色馬兒道:「這馬兒生得真好看,」轉頭對著馬伕說:「麻煩大哥,我就借牠一用。」馬伕見李小凡竟不識他整日精心看顧的大宛名駒,選這不上不下的,只想是大小姐不懂馬,光看外表,雖有些失落,仍是笑嘻嘻地給小凡牽了出來。
      李小凡道謝後,牽著那匹栗色馬匹由側門延著外牆行至楊府正門,邊走著邊看向那馬兒,對著牠細聲道:「你看著比阿栗矮了幾分,便喚你做阿毛,如你送姐姐我平安抵至華山,我便照顧你一世,咱倆不分離了,你說怎樣?」馬兒未允,李小凡只是淺淺笑著,繼續拉著阿毛前行。
      行至正門,見得楊夫人、萱兒、兩名衛兵與兩個大漢等候在那,李小凡在楊夫人跟前跪下行禮,正欲磕首,卻讓楊夫人一把扶起,將李小凡輕攬入懷道:「傻丫頭,哪來那麼多規矩?」小凡聽得楊夫人在自己耳邊這般溫柔話語,又聞得那淡淡花香,兩眼一閉,忍住淚水,心裡無限溫暖。
      想到自己從小沒有母親,雖父親對自己極是寵愛,卻是如何也補不了心中的缺憾,此刻又想著:「如若母親尚在人間,是否也會像梅姨這般擁著自己?母親究竟生做何種模樣?也似梅姨這般美豔照人麼?爹爹與她倆人到底是什麼交情?為什麼自小父親沒有提起有這樣一位好的長輩,就住在北邊不遠的播州城?」一邊想著,一邊情不自禁地也伸手攬著楊夫人腰際。
      在場人都沒出聲,只靜靜看著,李小凡抱了半晌還沒打算放手,卻感到楊夫人手已搭在自己肩上,趕忙鬆手退後兩步,伸手拭了眼淚,對著又再一拜,楊夫人微微一笑,手指向一旁兩名漢子,對李小凡道:「這二位是我播州謝將軍部下最優秀的兩名副將,由他們護送妳至西安。」李小凡見那兩人一胖一瘦,都只著著輕便的布袍,故沒認出是官軍,想定是一路行去若著軍裝太過搶眼,還是低調行事較好。兩人向李小凡報上姓名,胖的名喚饒力,身長五尺,面圓目細,看著便是讓人放心的長相,肩上扛著一包裹,內是他三人此行所需之盤纏與乾糧;另一人是方永,兩眼深遂,面瘦頰窄,比饒力略高一寸,一副精明模樣。兩人看似都三十來歲。
      「小姐放心,一切有我,保妳無恙。」饒力一笑,拍著胸口說道。
      「是的,有我方永在,饒力不敢作怪。」方永突岔這一句,饒力往他肩上一搥,方永也還了一擊,楊夫人一喝,他倆又似捱罵的小鬼不敢作聲,小凡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兩人也笑了。
      「此二人身手與操守皆是一流,小凡可以放心。」楊夫人笑道。
      小凡走至一旁,向萱兒寒喧幾句。見萱兒滿臉不捨,便握起她的手,答應待一切過去,一定再到播州找她玩兒,說完小凡又轉頭再向楊夫人深深一躬,縱身躍上馬背。便由兩名武官領路在前,策馬出發。
      要出城門前,小凡大道一旁空地見得幾個篷子,停下一看,裡頭似是一些流離失所的難民,饒力見了,便與她道:「這些是近來因戰禍沒了家的流民,多是來自播州地帶其他四姓的百姓,都是那些四川的賊配軍幹的好事!」方永接道:「頭兒說夫人命他向其餘四姓呼籲團結抗敵,現下怕大家都已無暇自顧了。」李小凡心裡對流民處境甚能感同身受,但自己比起他們,卻還算相當幸運了。幸虧楊夫人、謝將軍還是開了城接納這些人,否則教他們該怎麼辦?又想到戰事迫進,梅姨還讓出兩名重要副將護送自己,給人這般麻煩,心中不安。

      三人一路未停,約末申酉之交抵至重慶府,衛兵見方永手中令牌便放三人入城。
      三人於城西一巷內客店歇腳,饒力與方永兩人一房,李小凡自己一房,幾人打點妥當後,兩名漢子在李小凡門前輪流守夜,不敢教她有半分閃失。小凡雖對二人放心,夜裡卻難以入睡,翻來覆去幾十回,聽見隔壁房裡聲響,知曉饒力起床來與方永換了班。
      再過得幾刻,自己仍然兩眼睜得老大,起身喝了點水,坐在床邊,正煩惱無法入眠,突感冷汗直冒,全身僵直。房內一片漆黑,但她卻能清楚見得眼前李府那日慘遭滅門光景,歷歷在目如身臨其境,環顧四周,自己又來到了那天的偏廳,自窗縫看著父親跪坐在地,起身想走,卻無法動憚,眼見一家遭惡賊殺戮,對自己油然生起憎恨之意,恨未於半刻前奔出,與爹爹們一同赴死,恨自己憑什麼得以苟活。
      忽聽得身後有人奔至,直覺是那群遭自己矇騙過的黑衣人,又羞又怒地朝自己殺來。兩眼一黑,又沒了知覺。

      「小姐!小姐!」感到肩頭晃動,似是有人在使勁搖著。小凡再次睜眼,天色已明,她緩緩坐起身來,模糊中見得是饒力在喊著自己,方永也神色焦急伏在一旁,懵了一陣,才發現自己昨日打了地鋪,還將一旁臉盆打翻了,加上汗水,全身濕透,整個身軀彷若剛從水裡打撈起來。
      小凡感到一陣難為情,正欲開口,見兩人急忙起身,方永道:「咱哥倆一早來喊小姐起床,見沒半點動靜,一時急了,才闖進來,多有冒犯…該死。」饒力也慌忙道:「小姐恕罪。我我我去向掌櫃再打盆水來,再要乾巾、乾巾。」語罷奔了出去,方永再道:「咱在門口守著,小姐放心。」也奔了出去,將門牢牢帶上。小凡起身坐在床邊,兩眼無神,不明所以。
      過了一會,饒力來敲門,小凡起先沒應,想到他應是不想擅自入內,便起身開門,見饒力手捧臉盆,肩披乾巾,面向一旁,李小凡道謝接過,饒力便又將門帶上。
      李小凡低頭一看自己內裳濕透,再看銅鏡中自己披頭散髮極是狼狽,莫怪他二人如此尷尬不敢瞧過來,便坐下做了些梳洗整理,將頭髮擦乾,換了萱兒為她備好的布衫,再將長髮重新束起,打開房門,見他二人背影,直似石像般矗立在門前,文風不動,心裡感激。
      三人一起下樓於客店飯廳用早餐,甫一坐下,小凡便兀自道:「多謝…真的多謝二位大哥。」饒力與方永面面相覷,沒有答話,小凡再道:「播州城上下皆待我像家人一般,兩位大哥是長輩,也不用如此拘束,喚我小凡便可。」
      饒力笑道:「說到年歲,小姐與我家大丫頭也相仿。」小凡見饒力還是略顯拘束,饒力又再道:「待小…小凡再到播州,來我饒力家坐坐,我兩個丫頭一定想認識認識小凡。」
      小凡聞言喜道:「好哇好哇,饒大哥有一雙女兒。那方大哥呢?」方永便道:「我有男女孩一對,一個六歲、一個四歲,饒力娶妻得早,兩個閨女不久便要出嫁了罷。」
      「呸!哪家兔崽子要動我閨女,得先過我這關!」饒力昂聲道,語氣中顯出對女兒寵愛,方永怕小凡心裡酸,話鋒趕忙一轉道:「小姐知否,這饒力討老婆的法子真是沒出息哪,就在咱哥倆剛入行伍沒幾年,他於城內大道見一叫賣涼粉的姑娘生得俊,一有閒暇便上前光顧,且自己不敢上前,每每都還拉我作陪,我問他怎不敢與人家姑娘表露心意,討來作老婆,他竟斥起我來說甚我滿腦子淫邪思想。」
      饒力伸手搔搔腦後,一陣憨笑,小凡見方永不說下去,趕忙再問,方永才笑道:「有一日啊,這饒力在營裡一件差事沒辦妥,遭了上頭斥責,心裡悶,到得假日出營,也不返家,竟買了一壺酒往那姑娘的涼粉攤坐著便喝,也不喫東西,人家見熟客來不敢多言,但這廝竟一坐到了人家收攤也不走,借酒裝瘋,人家姑娘拗不過,竟開口斥饒力說『你是不是喜歡我?是的話就說呀,你這樣三天兩頭來,淨說些奇怪的話,也不明講,放任街頭巷尾閒話我。你到底要怎樣?是個男人就大方些呀。』我聽得驚訝,這未來嫂子還比饒力像個漢子,妳說是否?」
      李小凡哈哈大笑,聽得津津有味,突問道:「方大哥怎知曉得如此詳細?」饒力也附和:「是啊,老方,你怎一字一句都知?」方永尷尬一笑道:「那日,我就在你後頭跟著,怕你出事。」見李小凡又笑出聲來追問後續,方永再道:「當天便拉著嫂子去人家裡求親了。但我看是八成都是嫂子在講的。」
      三人便如此有說有笑地談了起來,多是在說饒力的糗事。恍惚間,小凡看到昔日府裡恩師洪漣及幾名教頭與弟子間練功、打鬧的身影,雖明白兩位大哥刻意在逗自己開心,生怕弄凝氣氛,仍忍不住悵然。
      早飯吃到快完,客店裡漸趨熱鬧,有一起住店的旅客,也有住在附近來用飯的當地住民,方永見人潮變多,便提議要走,小凡與饒力也贊同,便喚了店小二來結清房錢與飯錢,此時店外傳來一對男女的爭吵聲,邊吵邊入了客店。
      「你不要再跟過來了!」那女子怒道。小凡見她身著白色絲衣,腰間一條青絛繫著一柄長劍,耳後兩條髮鞭及肩,似與自己一般年紀,面貌亮麗姣好,腰細臀翹,任誰經過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
      「師妹,妳別氣呀,妳、妳別不理我呀。」一男子追著女子死纏,小凡見他身著黑領青衣,頭上一支玉簪,腰上黑絛也繫著長劍,手中一柄折扇,翩翩君子的書生相,一表人才。
      那女子不正眼瞧他,把長劍解下,坐到了小凡等三人一旁的空桌,喚店小二來。
      方永剛結完帳,小二便過去了,小凡等三人亦不約而同瞧了過去,見那男子也跟女子對面坐下,對小二要了壺茶,語氣明顯不耐,但轉頭與那女子又是陪笑、又是陪不是,惟那女子只是不睬,鼓著腮幫子,氣憤難平貌。
      本是他人閒事無須理會,但因聽得太過清晰,才說好要走的三人卻沒人要動,靜下來觀察事態發展。
      「我知道師妹意思,但我與心容師姐自小一起長大…」男子將長劍解下,收起折扇一併放桌上道。
      「你還喊得這樣親密!」女子怒嗔,饒力驚得趕忙將視線放回了眼前的茶杯。小凡定睛一瞧,識得那女子眼皮與臉頰妝容,乃是上好胭脂,色澤自然紅潤,好看得緊,心裡一股衝動想再湊近些瞧。
      「對不住、對不住!我與劉師姐自小一起長大,我只敬她是姐姐,到說到心裡鍾愛,非君莫屬,天地可鑑!」小凡轉過視線仔細打量那男子,見他面白唇紅,眉清目秀,相貌俊美,心中暗暗羨慕起那兇悍姑娘。
      「那你昨晚到大師姐房裡作甚?孤男寡女,別跟我說只是蓋被子談心。」女子冷道。此語一出,方永與小凡也嚇得將視線移了回來,餘光見到饒力嘴角上揚,似死命憋著不敢笑出聲。
      「師父派咱們出來探事,大師姐是與張師弟、黃師妹一齊來的,昨晚是咱四人在商討,不是師妹想的那樣。」男子笑道。
      「張師哥他們幾時來的?人呢?」
      「一早便去了,他們二人來傳話給我們,說今兒個要趕到西安附近,有那人的消息了。」
      「當真?有消息...,那…你們商量甚麼,怎不跟我講呀?」那女子語氣突軟了下來。
      「你昨日先休息了我們便沒吵妳,我這不是正要與妳講麼?」那男子也收起了緊張神情。
      「但…不,不對,你一早明明是自個兒從大師姐房裡出來的!」那女子突又暴怒起來,小凡四周一望,才發現店裡全部人都在一起看戲,掌櫃還看得嘴都開著忘了闔上。
      「低聲些!」男子一急,壓著嗓子道。
      「怎麼?終於肯認了麼?你敢腳踏雙船,卻不敢讓人知道麼?」
      「冤枉呀,我沒有,師妹,張師弟與黃師妹才剛走,我也跟著出來,怎知巧合讓妳撞見,我這不就一路追著妳來了?就是怕你誤會啊,誰誤會我都不打緊,妳是我心裡至愛,連妳都不信我…」女子聞言後哼了一聲,似是對那男子如此陪笑奉承習以為常,轉頭只是不語,此時整間客店彷彿凍了下來,只有店小二一人在忙活,提著茶壺上來,男子趕忙接下,並示意要他快走,轉頭立馬笑嘻嘻地斟了一杯雙手給他師妹奉上道:「一會咱一起往西安去,昨日咱就是在講這事。我一早是去請師姐先行,我倆隨後。」
      「你怎不與你心容師姐一同啊?」女子接下茶杯,飲了一口,還未解氣。
      「我倆一同南行,回程當然也要與師妹一起,這樣我就能多與妳講些話。師姐說了,咱們五人一起恐引人注目,便分開行動,待回程後,咱們四人與師叔便要往探來的情報處去尋。」
      「咱四人?不是五人麼?」
      「師姐自繹站收到師父的消息,要直奔西安等一甚麼重要之人。咱們四人與師叔會合後,便一齊去確認那消息是否為真。我若有負妳,自隨師姐去便是了,我想多與師妹妳獨處呀。」
      「如此…如此便好。願你不要欺瞞我。」女子語氣再次緩了下來,語氣溫柔,雙頰潮紅,更顯嬌媚動人。
      「我一片真心對妳,絕不有假。」男子伸手輕撫女子雙手,深情款款,絲毫不顧旁人眼光。
      李小凡看得也羞紅了臉,低聲示意方永與饒力要走,兩人忙點頭,提起行囊正要起身,李小凡拉了一下衣領整裡儀容,將長髮放下重綁一道高馬尾,烏黑秀麗的一道黑瀑瀉在她婀娜的背上,沒注意到客店內眾人的眼光已自那兩人移到了自己身上,只見那書生貌的男子,手還握在師妹那裡,雙眼卻盯著李小凡,看得入迷,癡癡望著他們三人離去。
      三人於店旁牽起馬匹要走,又聽聞店內那對男女爭吵起來,不知所為何來。李小凡輕嘆一聲,心思這男女情愛之事真是困難,有些心嚮往之,又有些感到害怕。
      上馬前,饒力道:「你們說那男子所言可信麼?」
      「咦?他騙人的麼?」小凡不明為何饒力有此一問,訝然道。方永躍上馬背,笑道:「咱不知。只要那大姑娘歡喜便好,走罷。」饒力一邊賊笑,也躍上了馬背,小凡望向客店一眼,再向二人點頭,上了馬,三人逕自走了。

      出得重慶,三人一路向北,中間沒有停歇,正午時分才在閬中一處村落停下,饒力及方永兩日來都驚異於小凡的騎術,自己長年軍旅,身子自是強健,怎李小凡一個年輕美貌的千金小姐,能如此經得長途跋涉還不喊苦。
      每過幾個時辰,方永或饒力便會提議要歇腳,李小凡卻只微笑搖頭。兩人初時還道她嘴硬逞強,唯此時行至閬中,見她仍神采奕奕不見疲態,又驚又喜,紛讚她腿力強健。
      「照此進度,傍晚可抵漢中,明日下得山便是關中平原。」三人於一路旁茶館稍坐,方永與李小凡道。
      「西安便在那關中平原中心,這一路來山路顛跛得緊,只須下得秦嶺,咱便可一馬平川,直達西安了。」饒力道。
      李小凡心思,幼時讓父親領著到華山時,貌似也是從漢中過。當時爹爹也是行沒幾里路便怕自己疲累,即使自己說還能行,也被笑是逞能。今日總算證明自己有點能耐,但爹爹卻永遠不會知曉。
      三人於茶館喫了些饅頭,稍作歇息便走。三人每行至一處,方永或饒力怕李小凡無聊,便會隨意講些當地風光,或早年軍旅所見所聞,就這麼過了巴中地區,日頭漸漸落山,方永便提說要於前方鎮鋪落腳,不可貪路誤了投宿時機,三人便於南鄭一山道交會處鋪子投店。
      李小凡於客店樓上露台遙望漢水,隔岸便是漢中城。憶起來路山道旁曾見著許多道觀,心思莫非是漢末時,張魯布行五斗米道時信徒所建?但容他縱真有神功護道,見了曹丞相仍得俯首稱臣;自己一生未曾做甚壞事,卻落得家破人亡,心中大嘆:「這世間真有神明麼?」眼見夕陽西下,水光豔斂,奪目照人,那漢水讓落日灑了一片金黃。
      「小凡在這邊呢。」饒力上樓道。「今晚便早些休息罷,妳腳力再好,現下怕是也累了。」
      李小凡想這話實在,長途策馬疾行,雙腿確實有些痠痛,笑道:「播州養的馬兒當真好,兩日來山路崎嶇,也不見牠們力衰。」
      「這話說得是!」饒力聞言哈哈大笑,再道:「老方才去了打鐵鋪要些新的蹄鐵,播州駿馬再健,可那馬蹄鐵卻經不住磨。」
      「勞煩二位大哥。」李小凡躬身謝道,饒力急忙回禮,方永此時也上了樓,見了二人,笑道:「小凡若到了華山,可別忘了咱倆。打點妥當,再至播州,方永隨時恭候。」小凡聽他也終於改口,心裡歡喜,笑道:「嘻嘻…這樣我在播州城就有三個家了!」方永道:「是了!播州城是妳的家!只是…也須待楊大人捱過此次風頭。」
      「小凡,若華山上下有人待妳不好,妳與我講,我找他們理論,再把妳接回播州!」饒力搶道。李小凡心想,雖家裡遭逢大禍,但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多人都待自己好,胸中無限暖流,也願自此於播州城長居,只是想到此行西安,未來上華山的日子不知如何,有些擔心。早些年聽得洪漣說北方與南方民風迥異,若華山門人不似播州人熱情良善該如何?如若他們不願長留自己,是否能再回到播州城?

      李小凡進了客房,脫下外衫及馬靴,將一頭長髮放下,兩眼忽然又是一黑。不知過了幾刻,眼中才有了光線,桌上長長一支剛點著的蠟燭燒得只餘約一寸,小凡知曉自己又重見了家裡慘劇,才回過神來,見了銅鏡裡的自己,又發一楞。
      從小所有人見著自己便誇可愛,誇得自己都忍不住常常躲在房內照鏡,即便對外傳李家小姐貌如天仙相當反感,但總地來說對自己一張臉蛋還是挺滿意的。
      唯此時再見,欣喜之情竟是全無,只覺自己眼窩凹陷、雙頰無光、唇色慘白,哪裡像個要滿十五歲的青春姑娘?又想到父親留給自己的香囊,與父親最後的話語。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小凡默默哼出了腦中詩詞,一邊吹熄蠟燭,爬上床鋪。
      自小凡入房,饒力與方永仍似前日,輪流於門外看守。

      究竟李小凡往北行至西安後話如何,待見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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