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氏第一千一百一十一世伯爵》楚斯

16、屠城

　　肖白爵爷踏着轻而敏捷的步伐进入了屋子，在迪姆有些失措地招待中，以一种虽无力却尊贵的姿势，霸占了客厅里淡黄色还算宽敞的小沙发，正在吃着苹果。

　　作为贵族，肖白爵爷总是能够在任何一个细节和场合，表现出符合身份的举止，翩翩的风度传达了一种上位者的掌握感。此时此刻，被肖白吃的那枚苹果，好像一道精致的大师餐点，被细细地享用，一只手握着苹果，一只手拿了一把银制小刀，敏捷地割下一块大小适中的苹果，用刀尖戳着慢慢咬着吃。

　　迪姆在一旁看着唇齿相依，总觉想做点什么，或者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默默用眼睛把这些画面记下来，留在心里。

　　终于，这静谧被打破了，肖白爵爷吃完了那个由自家园丁亲手种植得香甜可口而颜色鲜亮的苹果，斯文地抽出手帕仔细地擦干净嘴角、手指，突然站起来，缓步走到窗口，淡淡道：“迪姆，说吧，汤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

　　迪姆瞪大了狭长的眼睛，刹那间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卸下乱七八糟的滤镜，一层冷汗暗自发酵，头一次认真审视眼前的男人，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到底做了些什么，而那个背影，猛地遥不可及起来，这种发现比起自我反省的惊愕，更加刺痛人的神经，他莫名陷入无可自拔的失落，有点委屈。

　　“爵爷，父亲，让我，询问您一个问题。”迪姆带着那抹失落，恹恹地说，灰色的眸子温润而黯然。

　　“说。”肖白爵爷两指摩挲着窗帘，简洁而显出点冷漠。

　　“父亲问您，失信的人，您会宽恕吗？”迪姆不由自主说出来。看着那背影，他有一刻有些后悔，他想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妹妹的闲谈而对这个人产生该死的好奇心，就不会一步步仓皇狼狈至此，还在奢望对方垂怜，能够爱自己。

　　轻轻嗅了嗅指间，看着自己洁净的手指被那腥臭而肮脏的粘液玷污，肖白面无表情地又拿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一遍又一遍格外仔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

　　又是空白，好静，迪姆一瞬间好像经历了很多，此时沉浸在青年特有的忧郁明灭之中，好像朵可爱的植物，在大雨后一时耷拉着花叶，等待下一个晴天。

　　“传达给你的父亲，你不够了解我，最好的咖啡豆或许配得上我的杯子。”肖白转过身，靠在窗台上，挑眉说道。

　　迪姆盯着对方的眼睛一段时间，明显怔了怔，才道：“是。”

　　下一刻，发丝间穿梭的手指让迪姆骤然放松愉快起来，发型这个东西，遇到了肖白爵爷，不存在的。

　　蹂.躏.够了那蓬松的金发，肖白爵爷捏了捏迪姆的脸，玩笑似的调笑一句：“年轻人，还是有朝气点比较可爱。”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慢慢消失，迪姆笑了笑，又压下嘴角，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着淡蓝色的天花板，禁不住一阵微笑。倒真是合乎肖白爵爷的印象，金发小美人笑起来像天使，不过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肖白自己压下去了，可不太便宜那些“鸟人”了。

　　在发现了光线和静谧之后，迪姆欣然睁开了眼睛，洗漱，换衣，共进早餐，这让迪姆一直轻盈得像只燕子。

　　下楼，通过那条狭窄昏暗的走廊，来到了德古拉古堡的主楼，本来诺图雅是要引领他的，可是被他婉拒了，毕竟作为一个平民，很难接受被他人照顾日常生活，更喜欢自食其力。

　　这本来是一个挺好的习惯，显出了平民所具有的力量，自食其力的品质，可是，今天，显然并不适用。

　　没有多少光亮，难免幽森可怖，扑面而来的黑与寂静，总会让任何生物陷入一种有点僵硬的本能紧张中，警醒与谨慎放大了每一丝感官接受的信息。可是，再可怕都可怕不过，没有信息。

　　太静了。

　　太静了。

　　好像耳朵聋了，听不见声音，但是又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除了脚步声之外，那条似乎变得无限漫长的走廊，空荡荡，光线、声音都挤不进来，只有无穷无尽的漫长，无穷无尽的空荡荡。

　　彻底没声了。我的脚步声怎么也消失了。

　　“轰”迪姆被那突如其来骇得脸色发白，却逐渐恢复呼吸的频率，发挥自制力控制自己住自己的理智占了上风。

　　“尊贵的客人，您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了。”苍白瑰丽，如鬼魅一般出声，是诺图雅，他手里提着个造型奇特的灯，正半垂着眼睛看他。

　　“麻烦你了，管家。”迪姆放下心来，跟在诺图雅身后。

　　随着光亮越来越多，迪姆心中的阴霾被驱散了，他开始嘲笑自己的胆小怯懦，也强迫自己更加稳重一些。

　　那扇大门被打开，迪姆觉得自己好像穿越了时间，恍如回到了昨天。而餐桌前的男人，还是那样的富有美感，让人全身为之振奋雀跃，迪姆武断地根据听说其他年轻人的经验，认为自己爱上了肖白爵爷。自以为受到了爱与美之神的眷顾，全身燃烧着热情与力量。

　　“爵爷。”迪姆笑着走向餐桌，对对面的男主人微笑示意。

　　“迪姆，睡得好吗？”肖白爵爷淡淡地说道，啜了口咖啡。

　　“很好，一切都很好，谢谢爵爷关系。”迪姆在给自己的各种出错行为找到状似合理的答案之后，从容不迫了不少，灰色的眼睛强悍而精明，而那虽还青涩，但初具男性魅力的样子，确实迷人。完全与先前那个羞涩无措、幼稚笨拙、动不动呆成木头的自己判若两人，让人疑心是不是双胞胎，不然变化怎么这么大。

　　肖白看着陡然变了气势的对方，面上淡淡一笑，心里叹了口气，稍有遗憾的意思。小孩总会长大，长大就不可爱了。

　　在享用完早餐之后，迪姆扯着肖白爵爷闲聊，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关于未来的一些设想，上学发生的趣事啊，就着可口的皮囊，肖白爵爷倒也一边喝咖啡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放松的同时，倒也怀旧起来，想到自己当初也是在一家神学院上学，结果母亲亡故，被养父赶出家门，被亲长艾维斯收留，倒也没再去上学，毕竟一个血族学圣经总有些讽刺的意味。

　　宾主尽欢只余，一个穿着经典考究黑色西装和白衬衫的冷峻男人出现在眼前，右手端着托盘，左手一个个地不紧不慢地把精美的果盘摆在他们面前，这动作着实潇洒，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

　　“迪姆，这是严卿。”肖白爵爷任由严卿用小叉子插了一块苹果递给他。

　　“你好，我是迪姆·阿茨特，汤姗老爹的养子。”迪姆站起身来与严卿握手。

　　严卿痛快握手：“您好，严卿，肖白爵爷的助理兼秘书。”

　　迪姆坐下继续与肖白爵爷攀谈，看起来鲜活又明亮，肖白爵爷看着对方，啜了口咖啡。

　　趁着迪姆好奇自己的装饰画，肖白爵爷派诺图雅去招待客人，自己则转身上楼去了书房。

　　“查尔巴去了吗？”肖白把玩起一支纯黑色钢笔。

　　“去了，是空的，没有人。柜台上留下了一袋咖啡豆。我带回来放在储物室的饮品间了。”严卿汇报道。

　　“嗯。”肖白继续着动作，不动声色。

　　“爵爷，乌多尔多小镇，没人了。”严卿接着说道，神情算不上好。

　　一声叹息，肖白爵爷揉了揉眉头，“亲长那边怎么样？”

　　“回信收到了，信使鸽族死了。”严卿把一片大叶子似的信递给肖白。

　　肖白爵爷手心冒起一簇火，无声无息地烧着了那封信，闻着叶子信封燃烧散发出的草木清香，直到手中只留下一块很小巧精致的叶子形状的小物件，才停手。

　　让严卿从书房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花盆，肖白爵爷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叶子物件埋进泥土里，然后摆在了书桌上。

　　闭了闭眼睛，见严卿还站在面前，肖白爵爷问道：“有事？”

　　严卿顿了顿才说道：“我的朋友联系到我，希望我能够帮他们争取找个工作，敢问爵爷可否知道哪里还招工？”

　　肖白爵爷看了看对方的不自然，莞尔一笑，说：“你的朋友怕是想跟你共事才对。”

　　看着对方语塞，肖白爵爷想了想说：“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

　　“不知道，只知道您是爵爷，极为仁慈。”严卿缓缓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父亲手下的儿子，他的父亲极为忠诚跟我父亲一起死了，一个是上学时的朋友，为人不错，母亲前段日子去世了，养父跟他关系不好。两人都没有太多亲人朋友。”

　　“好，正巧我们人手不够，过阵子再带来。”肖白爵爷也有点新鲜地说，随即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这儿绝对没问题，诺图雅的话，就得你自己搞定了。”

　　严卿不自然地耳根红了红，点头，欠身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自己，又把玩了把玩那只钢笔，肖白爵爷看了看窗外，不由得心里沉吟道，真是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