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莺记》汇椰城

4、林妈妈再登门

　　花月楼有一个小园子，所种花木算不得名贵，却长的非常茂盛，其形也算得上致趣可爱。不过这花园也只是锦上添花的，来楼子里的人多为消遣，就算有心观赏园子也不会来这里。有人看一眼，赞上一句“这园子倒是玲珑可爱”已算得上是天大的嘉许了。刘莺的房间就隐在这园子后头。花木葳蕤，若不仔细寻找还真是瞧不见。
　　“刘莺，这园子倒是收拾得十分可爱。是谁收拾的？”此刻李霜月趴在窗前仔细赏着园子，当真满眼喜欢，与旁人的敷衍全然不同。
　　“我啊！我初来那年林妈妈看到我相貌便预想到我怕是将来乏人问津，于是把楼子里的各样杂事都给我做。其中就有这收拾园子。其实我喜欢收拾园子，让我想起在家的日子。”刘莺一边收拾一边絮絮叨叨的回李霜月的话。“这里许多花木都是我捡来的，很多人家把剪下来的花枝不要了，一插就能活。你看那丛月季便是的。”她语气轻快，看得出来十分高兴。
　　那丛月季确实十分娇艳可人，最难得是一朵上有好几种颜色。这刘莺也是心思玲珑的姑娘，可惜是在物不在人。这样的心性若是在平常人家最多也就受些气，走运的话碰到心善的人家也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可这是烟花之地，有钱的也就那么几个，有钱的人爱的也就那么几样。故而这里的姑娘没有相貌的也要收拾整齐，有个三分姿色也要强拉到五分美艳，相貌出众的要学习吹拉弹唱，吹拉弹唱精通的又要学习琴棋书画。看着挤挤挨挨，唯一的想法无非就是出头。谁会看一个烟花女子花种的好不好，家里又不是请不起园丁。老天的心思真难猜，把这么个姑娘放在这么个地方，真真是难为人啊！可是这样的刘莺却让李霜月内心十分温暖。
　　“刘莺，一个月后的花魁的大赛你参加吗？”
　　“李姑娘说笑了，林妈妈肯定让我在那天离花魁大赛八百里远，她生怕我给她丢人。”
　　“那你想参加吗？”李霜月又问道。
　　“不想去。我若是去了还取得名次，那我的身价势必提高，到时候就没有人能赎得起我。我可能在这楼子里过大半辈子。现在我不能给林妈妈赚钱，过一两年年纪大了，她肯定会便宜点让人把我赎走的。”刘莺说起这事也颇为黯然，她也知自己后半生的着落是个大问题。所以她宁可忙些，这样就不用为之后的事情忧虑了，
　　“刘莺，你有没有听杜十娘的故事？”李霜月听了刘莺的话就这样问她。
　　“没有。”刘莺十分实诚的摇摇头。”
　　“你这姑娘怎么说你好呢？身在青楼该知道却不知道。杜十娘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奈何家道中落又所信非人就流落青楼了。可是这杜十娘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心思玲珑，很快就成了楼子里的头牌。她成了头牌之后那些有钱的有权的有才的有名的争相当她的入幕之宾，她自己就攒下了很多钱财。再后来遇到自己心仪的人就把她有的那些钱拿出来一部分让那人帮她赎了身。“
　　”可是我在楼子里都无人问津如何成为头牌啊？”
　　“流莺漂荡复参差，渡陌临流不自持。
　　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风朝露夜阴晴里，万户千门开闭时。
　　曾苦伤春不忍听，凤城何处有花枝。
　　这是晚唐李商隐的诗，你就把它唱出来。我不管你怎样琢磨，一定要把林妈妈唱哭。唯有此你的人生方有一线生机。”
　　自打李霜月同刘莺住林妈妈很少找刘莺的麻烦。李霜月知道这是林妈妈买了自己的面子。这刘莺自己在的时候能过两天安稳日子。本来自己想借着她唱歌的天赋能暂时缓缓的，没想到林妈妈竟然怀疑自己的身份。可是现在自己都前路不知，如何能长久护着她啊！这李霜月都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护着刘莺。
　　刘莺倒是每天很努力的练习，可是很快李霜月就发现刘莺不识字，这诗的意境她体会不到，所以很难打动人心。李霜月又细细的给刘莺讲这诗的意思，诗人是在什么情形下写的这首诗。
　　“其实，世人所经历的事情很大程度上都是相同，有春风得意，也有遭逢不易，有欢欣相聚，也有痛苦分离。所以在情感上也是相通的。我让你唱的这首诗正是诗人不容易的时候写的。若你能唱的好，林妈妈定能感同身受，凄零落泪。人总是对懂自己的人格外纵容，她要是觉得你能唱出她的心声，就算你不能夺魁也让你参加大赛的。但是你自己也要学习，琴棋书画不说精通，能有自己的见地，将来在楼子里也能过的好。”
　　“李姑娘，你对我真好。谢谢你。”
　　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李霜月听了刘莺的话只是淡淡笑了笑。就这样一个浅淡的笑容仿佛冰雪也能融化。刘莺都看呆了。“李姑娘，你真好看。”
　　李霜月看这刘莺如呆鹅一般的模样笑容更大了。“你一个姑娘家对着另一个姑娘做出这么花痴的表情，真是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刘莺十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抬头从枝叶的间隙里看到林妈妈急冲冲的走过来。多年被其打骂，对她十分畏惧。一见她来，顿时坐立难安，李霜月什么都不说，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刘莺对她回了一个微笑并用力点点头。
　　“李姑娘好。我这本来不想叨扰你的，可是实在没有办法。这不再过十来日花魁大赛就开始了。说实话我这还真是没把握。想李姑娘该是见多识广，故来讨教。”林妈妈倒是直爽，也不虚与委蛇，直接来个开门见山。
　　“刘莺，把那首《流莺》唱于林妈妈听听。”李霜月也知道林妈妈不会善罢甘休。其实自己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说是帮刘莺也是为了帮自己。不论如何自己一定要保得清白之身，就算自己与善哥哥再无可能，至少能清清白白的见善哥哥一回。
　　“流莺漂荡复参差，渡陌临流不自持。
　　巧啭岂能无本意，良辰未必有佳期。
　　风朝露夜阴晴里，万户千门开闭时。
　　曾苦伤春不忍听，凤城何处有花枝。”
　　刘莺也不扭捏，直接张口便唱。正如李霜月所言世人许多情状相同，自然情感也是相通的。林妈妈听刘莺唱的歌想起自己的不易。楼子里的人都暗暗骂她是个狠心的老虔婆。可她也年幼过也纯稚过。当年自己也是村里的一枝花，因为喜欢的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与家里决裂。自己与他私奔，想着有手有脚总能活下去，等自己有了孩子回去家里人见自己过的好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可是自己所托非人啊！那男人到城里整日不说寻活来做，就知道闲晃游荡，这都不算他竟还染上了赌瘾。最后把自己卖到这楼子里。那时自己已有身孕，可是那妈妈为了逼着自己接客竟将那孩子打掉了。“度陌临流不自持”啊！人不就这样吗？有多少事情是自己可以选择的？林妈妈，听了竟然心中大恸，泪如雨下。直到刘莺声住她仍是恍然未觉。
　　“林妈妈，林妈妈。”只听李霜月轻唤林妈妈，林妈妈才回过神。自己多年不曾流泪，一见是这情形很是羞赧，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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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人放在错误的位置，不光自己难受，身边的人也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