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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最美的幻觉 ...

  •   我在一段斑驳的城墙根遇到她,阳光在她的鬓边结成了一朵花。她在笑,牙齿闪着的光嘲笑我的阴暗。我被某种东西击中,觉得心脏又痛又痒,我逃也似的遁走了。
      有些人一旦遭遇了,即使是痛至少证明是活着的。我常觉得自己是在梦中,脚底悬空的走着,不痛不痒的活着。自那日遁走后我总梦到她,她坐在河沿,裤腿挽到膝盖以上,垂下的腿晃呀晃,像是我心跳的节奏。她笑着,脸朝向天空。我多希望她能看我一眼,但是她东张西望没给我一个眼神。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日每日被那痛痒折磨着,快乐并痛苦着。我时常站在庭院的葡萄架下哭泣,笼子里的鹦鹉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一脸懵懂的鹦鹉也不知道如何回到,只能不回答。
      春日的迎春花先开,即使寒风仍在,它们也仍然灿烂。在迎春花的掩映中,我看见她在河边洗衣服。在料峭寒风里,她露出的胳膊白的夺目。只能看到侧脸,无法猜测她的表情。太阳高高升起了,山雾被驱散了,远处的山没有一点可爱的绿意,仍然是一片土黄。清冷的水流过她的脚边也发出淙淙的声音,是害怕她寂寞吗?被她坐着的那块石头是何等幸运,她亲自为它驱走冰和寒。
      “哎呀,瑶娘,你都要洗完了。”跟她说话的姑娘长的真难看。
      “是啊!三姐,今天出来的晚啊!”瑶娘说完端着装满衣服的木盆就要走了。遭了,她来的是我这个方向。我着急要离开,腰间的玉佩却被迎春花勾住了,情急之下我只好把玉佩接下来遁走了。
      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我满心失落。我竟然没有勇气同瑶娘说上一句话。路边的冒出来的绿草似乎也在笑话我。我愈看愈生气,用脚使劲踩那草,还拧来拧去。
      “噗嗤”背后传来一声娇小,我被施了定身术。“公子,这可是你的玉佩。”那姑娘噔噔跑到我前面,将玉佩举到我的眼前。全世界都消失了,唯有那双含笑的眼倒影在我的眼底。那痛痒又开始发作了。我点点头,不知为何觉得眼眶开始发热。“公子那好,看你这玉佩还挺贵重的,莫要丢了,怪可惜的。”瑶娘上前拉住我的手,把玉佩塞到的手心里。
      那玉佩是热的,它灼伤了我成年累月的阴郁。我尚在眷恋她残留的暖意,她却已经跑开了。你知道吗?有时候太后知后觉会错失最重要的东西。
      夏日,日头还未升,河边柳树垂下的枝条在热风里荡漾。我坐船游河。远远的,我看见瑶娘和同村的姑娘坐在一条船上,在荷花丛中钻来钻去。船尾放了一堆荷花,上边还滚着露珠儿。嗯,每年到这个时候穷家的姑娘总会采些荷花拿到街上买。有时碰到一些附庸风雅之徒,可以卖到很贵的价钱呢!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与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在潮湿的夏风里,瑶娘软糯的嗓音向一泓清泉,我干涸的心田被滋润了。我看到,她一边唱,一边同同村的姑娘打闹。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夏风吹起的白色的衣袂,我身上的白色薄斗篷翻飞不止。我大声的吟诵着,河里的采莲女都停下来听我吟诵。瑶娘,你的眼神好热烈,我都被快你的目光灼个洞了。待我停下来,和你同船的女子见你还是死死的盯着我,就调笑着推你一下,没想到你竟被推下水了。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跳下水救你,却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最后还是被你拖上岸。
      “姑娘,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今天摘的所有荷花都卖于我吧。”
      “你个登徒子,我救了你,你竟这般调笑我。”说完就捂着红了的脸跑了。
      九月天很蓝,很高,有大朵大朵的云漂浮而过。被云遮住的地方都是阴的,有阳光的地方金灿灿的。她在山脚下和同村的姑娘放风筝,说是补上清明时没有放风筝的遗憾。风太强,把风筝线吹断了。那风筝一路飘飘荡荡落在我脚边,不就气喘吁吁的她就跑到我跟前。她跑的太急了,话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公子,把……风筝……还给我。”她一直都没有直起腰来。汗滴在她的额头上滚动,降落未落的样子。我的唇开始发痒,好想接住那滴汗。我突然觉得羞耻,低下头不敢看她。只把风筝还给她。她接过风筝超我笑了一下就抛开了。我在她背后用手指摩挲自己的唇,心里一直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但是她是不知道的。
      我站在那里,远远的看她奔跑,扯线,大笑,跳跃,眼里竟流出泪来。“你为什么哭泣?”葡萄架下,那只关在笼子里的鹦鹉问我。我不知道,我无法回答,我不能回答。
      夕阳染红了河水,飞鸟扑棱着翅膀回家了。她不知道哪里去了。我有些失望,准备要走。一转身却看到她。她手里握了好大一束野菊花,它们灿烂的像她的笑脸,抑或她的笑脸灿烂的像它们。
      “公子,谢谢你。这束花送给你。”她纯粹的像冰山之巅的湖水,温暖的像冬日的阳光。我伸手接住,她不知道我回去以后把它们一朵一朵浸以毒药,然后插在最美的花瓶里。放在最隐蔽的地方,只有我能欣赏,把玩。瑶娘啊!你不知道吧!这个世界上长存的事物都是有毒的,你如此纯粹,转瞬即逝怎么办?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我装作风轻云淡,内心波涛汹涌。瑶娘,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会害怕。你朝我笑了一下,转身又走了。“姑娘,我叫张奎。你呢?”
      “说你登徒子真真是没冤枉你。”你停下来,转过身嗔怪的斜了我一眼。“我叫瑶娘。”说完得意的挑挑眉毛,又跑开了。瑶娘啊!我可爱的瑶娘啊!你知道吗?我那时真想摸摸你的眉毛啊!哪怕你叫我登徒子,哪怕你用你那小粉拳砸我,我也愿意。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看着你跑开了。
      冬日,大雪连绵。寂寥的飞鸟在光秃秃的树杈中间穿行不止。你们一家人快被饿死了,商议着把你卖了,得了钱耗能养活你弟弟。你不愿走,扒着门不松手,哪怕指甲尽断。可是你最终还是被拖走了。可是在路上遇到了雪崩,你被扔在半路上。差点被冻死,幸好我找到你了。
      我将你搂在怀里,觉得拥抱了全世界。原来这就是圆满,这就是踏实,我孤独无依的灵魂终于可以停留。即使是寒冬,我的世界也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朵。即使是阴雨连绵的天气,我的世界也架起了彩虹。我用我身体的温度降你暖醒。
      “瑶娘,如今我们已有肌肤之亲。你不得不嫁我了。”我也得意的朝你挑眉毛。趁人之危的确不道德,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了。
      “登徒子!”虽然这么说,你还是朝我点点头,甜甜的笑了。之后我们就是夫唱妇随百年好合,直到我们相拥死去。
      五月十五,晴,碧空如洗,月圆如盘。天空无一颗星辰。张奎院中花木的香味交杂,填满了院子的每一寸空气中。张奎将瑶娘揽在肩上,闭着眼睛。听刘莺唱《后园凿井歌》。今日,张奎在瑶娘的鬓边攒了碗口大的一朵红花。她也闭着眼,面容甚是安详。好似也在仔细聆听刘莺唱歌一般。张奎的手时不时在她的头上抚摸,间或亲吻她的额头。只是
      “经商咕噜床上转。
      水声繁,弦声浅。
      情若何,荀奉倩。
      城头日。向城头住。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刘莺唱完最后一个字,许久都没有动静。“谢谢刘姑娘,给我最美的幻觉。”张奎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荷包给了刘莺。挥了挥手示意刘莺离开。
      瑶娘啊!在那个长长的梦里,我们相伴三十三载,你为我生两子一女。儿子孝顺,女儿乖巧,甚是美满。我们耳鬓厮磨过,我们游山玩水过,我们生气争吵过,我们相互扶持过。有你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无比幸福。可惜的是最终你还是先我而去。我将你的尸身浸毒,以保你尸身不腐。你不必忧心,我后也是服毒自尽。一如此时一般。
      三日后张奎亡,张宏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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