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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节. 以意识错觉来转移物质 ...

  •   季节到了最寒冷的时候,山上经常下雪,天气阴沉沉的。门雏从窗子可以望到铺得厚厚的白雪,仰头望去,片大的雪花洒下来,玻璃被风吹得咯吱作响,尽管窗子关得很紧,房内的风铃却还是轻微摇动着,不发出响声。暧昧的白雪下伏满了生机盎然的期许,都在津津有味地觊觎着门雏的无趣。比起雪他更喜欢沙漠,认为雪在时间意义上更为空无,性质意义上更为恶劣,它会将光线的本色藏在阴影里,甚至把刮过的风都染成黑色的。
      在阿莫士离开后不久,门雏把映有少年样子的脑墙体剥落下来处理成一层薄片,在他们房子周围的树丛中有一片死水潭,他就把墙体的薄片浸泡在日光下的水里并在水底布上了一层呼唤的界面。这个界面的原理很简单——和薄片上的少年五官一致的人,在身处多重影像时便会看到墙体上的肖像,产生意识混乱,而这时有身体作用的“目涂”便会承担这一混乱的意识,作为意识的载体从原来的身体分离出来,分离出来的人就会取代水中墙体上的映像,这个时候就完成了借人。然而这个界面现在完全被冻结在水潭里,他不知道它是否在继续运作。
      连续的降雪过后就是连续的晴天,在这样的冬天里,天气晴朗的时候房间里的光线反而过于充足,他的心情被这光晒到透明,疲惫地预感到计划或许不始而终。到了晚上,山顶处的寒冷是残忍的,他就在书房里生了火,可躺到床上时又远离了火的温度,这让他忐忑不安,却无法哆嗦或是颤抖,因为他的血液几乎也被冻僵了。他每晚都被冻醒好几次,被子上捂着嘴唇的地方也因呼吸结上了霜。他已经不是一个年轻健实的人了,膝盖在两星期后被冻得难以站直,他用热水泡脚,结果将脚上的寒气逼到了胳膊肘上,连从胳膊到肩膀再到脖子的位置也疼了起来。门雏实在经不住山顶的严寒,就常常下山去住。
      在春天快要来临的某一天,阿莫士回来了,他经过门前的水潭时发现水里躺着一个人,和记忆映像中的少年五官是一样的,墙体薄片上的人像已经变成了空白。不过那个人穿着裙子,原来她不是一个少年,之前是他们辨认错了。天气还很寒冷,他赶紧将她从水里抱出来去找门雏,水很浅,她的身体上还保留着余温。房子里到处都找不到门雏,也许是他出门去了。阿莫士把她安置到一个空房后就急急忙忙跑到半山腰跟门雏通了电话。
      过了一个上午元启清醒了过来,她从厚厚的棉被中爬出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看到房间的门、还有大门都是敞开的,便走出去在门前看了一圈,没见到一个人。她又往房屋背后走去,瞟见一棵树的背后好像坐着人,那个人的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背上,手臂无力地耷拉在草丛间,可以看见腕部清晰简洁的轮廓。元启大概估摸了一下其性别年龄后悄悄走了过去,是个年龄稍微大于自己的男子,他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她不好意思将他叫醒,就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之后又回到自己醒来的那个房间,苶呆呆地坐在床边,透过玻璃盯着远处被树挡着的那个背影,在那个角度的视线她只可以看到那双脚。过了半晌那双脚站了起来,她估计他准备进到房屋里来了,就赶紧避开窗户转而在房间来回走动努力地发出响声,希望他听到后可以来向自己解释现状。
      元启听到那个人踏过门槛后向这里走来,他看她醒了擅自说道,“不好意思,你还穿着夏装,我给你拿替换衣服来。”这时她才注意到了季节的诡异之处,心中顿生寒意。那个人回来后手里拿了一些男式的外套和长裤,“这些你先将就着穿,我们也没想到……”
      “没关系……”元启面无表情地回复他的话,大脑飞快地处理着记忆与信息。她将房门关住换好衣服后又将门打开,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头发变短了,有些陌生。她看着自己像是被看着,目光穿行回自己的眼睛解构着身体,将她委婉地折成断裂倒置的时间,生机在这里被怀疑,然而她依然能感受到呼吸。她站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直到从镜子里看见那个男子在房门口冲她的影子笑了笑,她才条件反射似地闪开。
      他走过来招呼她,带她到走廊里推开一扇门,然后迅速闪到门后,里面堆放了一些生活用品。“你看有什么需要的?”
      元启只觉得喉咙发干,她说:“给我一杯热水”。
      他走去前厅背后的隔间,打开壁橱,拿出一只形状笨拙的大杯子。“抱歉,没有别的了。”
      “没事,很可爱。”元启点点头,看着那只杯子,“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实际上我也刚回来,是另一个人将你带来的,等他来了再说好吗?”
      元启没有回答,端起了水杯喝水。觉得不妥又轻轻敛了敛颔,消极地反抗着这个局面。水太烫,一下子喝不到嘴里,她就干坐在前厅沙发的一侧,也不再说话,虽然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态,呼吸却幼稚地颤抖着。一直到了下午四点的时候,门雏回来了。这是元启第一次见到门雏,他个子小小的,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眼镜下面隐藏的睫毛出奇得长,两团黑眼圈的面积冲出了镜框的保护范围。他的头发蓬乱得长到了肩膀,肩上披了一件半长的草绿色风衣,风衣下面还穿着一件黑灰色的外套,也许是因为太冷,他的皮肤几乎是紫色的。他看到元启时,半张开嘴有点惊讶,眉目间又有些喜悦。
      “我是门雏,这是阿莫士。”他简单地用手比划着。
      “怎么......回事?我会来到这里……”元启迟疑着说出,想显得比较礼貌。
      “你应该察觉到不是简单的人力为之。”门雏开门见山。
      “是的。”
      “那你应该相信我们不是坏人。”
      元启抬眼稍微扫了一下两人,“是的。”不管他们像不像坏人,她都不会鲁莽到在这个时候说一些逆反的话。
      “情况有些复杂,等有契机的时候才能向你解释,你先到处转着看一看吧。”门雏向周围比划了一下,向元启暗示她是可以自由行动的,并莫棱两可地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
      元启象征性地去房子外转悠了一圈,环顾四周,又向山下望去,靠近山顶上开出阶梯式的平地,一层一层的平地上错落建有房屋,在这大台阶的梯级上还开出小台阶用来行走。平地之间的海拔有一定的落差,从高一层向下望去像是隔开一座城墙的距离。这些地方的墙壁是山体本来的石质,山顶的平地上被种上了树,打理得像个庭院,有些树干和房屋的墙几乎是贴合着的,像是为了起到遮蔽的作用。在平地的边缘还零散地堆放着一圈岩石。她从台阶上向下走,看到石壁上开着一个隧洞,洞口被铁栅栏封着,锁铁门的锁子上有一个孔很大的钥匙眼,是构造很少见的装饰锁。隧洞旁边的墙壁上不知被谁随便地用红笔涂了一个团,她靠近看了看,那团红色的涂鸦似乎是为了掩盖原本写在这里的“禁止入内”的字样,隧洞内壁是用红砖砌起来的,更深的地方黑洞洞的看不到尽头。从方位上看起来,这个洞口延伸的方向应该正好是他们住所的正下方,大概是用来储物的地下室之类的。
      元启回到房子,经过走廊时看见阿莫士正往他房间的墙壁上贴图片,房门敞开着,她就站在门槛处看着他忙。他把图片往墙上粘的时候只是轻轻一摁,似乎马上就准备撕下来。图片中全是长相相似的青年男人的脸。有画片,还有从报纸上剪下来的零碎纸屑拼接出的人脸。她心中掠过一丝疑惑,于是问:“你在干什么?”
      阿莫士回过头看到元启,他笑了笑说:“我在找人,这些是已经排除的脸和地址。”
      元启又快速瞥了一眼房间的布置,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几束野花。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他们围坐在一张圆桌旁边吃饭,她一言不发,听他们说着一些琐碎的往事。前厅的地面铺着暗红色的毯子,墙壁上装饰着浅绿色的横木,厅内只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还有一条靠墙的沙发。整个装潢有种复古的意味,却很崭新,生活的气息很淡。
      “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名字。”门雏问。
      “元启。”
      “元启,首先你有怀疑过这是梦吗?”
      他的问法让她来了兴趣,她一下子打破沉默说:“我既没有怀疑过这是梦,也没有怀疑你们是我臆想出来的。”显然她已经做了很多的思考。
      “为什么?”
      “因为我对整个这一切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我在梦中从未有这种不适应,对多奇怪的事情也会自然而然地接受。”
      “陌生引起的抽离感,从自己的世界抽离吗?”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
      元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木然地盯着桌子中心摆放的白色花瓶,花瓶是空的。“为什么不插些花?”
      “我们不是很擅长,你有兴趣可以试着摘些花配在一起。”
      “我也不擅长。”
      “很抱歉让你感到不适,吃完饭后你可以在房间里干些自己想干的事。”
      元启放下碗,“有纸和笔或者书之类的?”
      “那几个房间都有,你可以自己随便取。”门雏指着前厅正对的几个房间,这些房间原来都是他的书房。
      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以及周围她是毫不瑟缩的。看着她进房后,阿莫士对门雏笑着说:“你们好像有点共同话题。”
      门雏没有回答,顾自地说道:“毕竟是和塔图有重大联系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锁着的眉头舒开了一些。
      阿莫士在元启敞开的房门上敲了两下后走进去,元启呆坐在桌子前,在她面前有一张乱到不堪入目的未完成线稿。看起来她的画技拙劣,又不如说是稚劣,几乎是随手抓住小纸片的一角,用线条生拉硬拽出几个简单的意象拼凑在一起,也不上色,唯一的优点也只能说是落笔精准,形象的构架倒是无可挑剔,所以也许是懒惰导致的。
      “这是什么,一堆扭曲的十字架?”
      “飞翔,也可以说是鸟群。”元启将脸放在纸上,长叹了一口气。
      “喜欢绘画?”
      “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情可以做,手机也没在身边。”她抬起脸,脸部绷紧的肌肉告诉阿莫士她非常不安。
      他有心使坏,故意说:“这里信号禁止,都是用书信。”他说的是实话,但她听到这些话显然比先前更加不安,他想起门雏努力使她安心,便转移了话题,“说起绘画,这个地方的墙……”
      这时候门雏突然走了进来,将椅子搬过来重重地靠在墙上,坐在他们的边缘,正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先生,别和椅子过不去。”门雏不严肃的动作将阿莫士的注意力吸引到说俏皮话上,说着还一副卖乖的表情。门雏向他投过去一个责备的眼神。
      元启看着他们,被莫名地惹笑了,尽管她极力想憋住笑意。
      “我想让你帮我绘个图,按照我说得做就可以了。”门雏将工具放在桌子上,简单地用图例指示了她一下,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桌子上,“画完后马上给我。”他说着把头转向阿莫士,“你跟我来一下,有事要处理。”
      “我以为你大张旗鼓地把椅子放在这里是要坐很久……”
      门雏不再说话,阿莫士跟着他走出房间。出去之后他又刻意绕到阿莫士身后将元启的房门拉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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