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空》江南雨酥

2、一世苦等

　　忘川河畔，奈何桥头，子偕一身白衣立于一片血红的彼岸花从中，招摇又落寞。
　　孟婆已送走了今日最后一批去往轮回道的灵魂，孟婆汤堪堪剩下一碗。
　　孟婆摇摇头，看着那河畔的女子。
　　回想起三百年前的子偕以于挽之名身死，坠落于彼岸花丛之中的情状，至今仍觉恍如昨日。
　　那白衣浸过血色彼岸，犹如炽热的阳光倾盖了阴冷幽深的地府。一时间，众鬼凄厉的尖叫、魂魄惊慌的四窜……忘川之水腾起，地府震动不已。
　　连阎王束手无策，最后是惊动了地藏王菩萨，才得以落幕。
　　孟婆不晓得地藏王菩萨同子偕说了什么。
　　她只记得，那日子偕自盛光之中赤足走来，白得透明的手慢慢将那刺目的光亮拢住，与地藏王菩萨定下了一世之约。
　　人间百年，地府百年。
　　一百年来，子偕就这般静静地站着，一步也不曾移过。
　　今日，便是一世之约期满之日。
　　所有该忘的，不该忘的，今日，就该通通抹去。
　　这，便是宿命。
　　陆判带着浩浩荡荡的鬼差队伍来到忘川河，在一丈之外恭谨地行着跪拜礼。
　　陆判一拜之后，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道：“问上神安。”再拜请：“一世之约已到，恭请上神移驾。”
　　子偕缓缓睁开半盍的眼，黑曜石般的眸中如死水般寂静，明明没有一丝情绪浮动，却莫名让人感到窒息。
　　见子偕未曾搭腔，陆判头埋得更低了，跪俯着的身子几乎要贴在地上，一众鬼差更是冷汗涔涔，恨不得钻到地底下。
　　任谁都不敢忘记，百年前的那场噩梦，即使是时隔百年，众鬼仍心有余悸。
　　一时间，忘川河畔静得让人发憷。
　　半晌，子偕清冷的声音响起：“都起来吧。”
　　众鬼谢恩，纷纷起身。却见子偕纤纤细指间掐出一个诀，一团白光之中剥离出一抹绿影，缓缓飞至三生石旁，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直至开出一朵花苞。
　　众鬼大惊，深恐变数再生。
　　陆判欲再开口，却听见子偕言道：“此乃极夜幽兰，可活死人，肉白骨。本上神许地府一诺，以抵这百年的叨扰。就以此花为凭，他日若有所需，自可来我蓬莱之境。”
　　众鬼齐呼：“谢上神恩泽。”
　　陆判暗暗松了一口气，上前道：“小仙窃以为，上神人间一行，因随尘缘了去，特奉忘魂一碗。望上神笑纳。”
　　孟婆在陆判的示意之下，奉碗上前：“上神请用。”
　　子偕接过汤碗的手指有些颤抖，汤水洒出的弧度像前尘的伤痕，苦涩又撩人。
　　心脏的位置空空的。子偕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喃喃道：“却原来，你连心痛的机会都不曾留给我。”
　　子偕手腕翻转，浓黑的汤药尽数浇在了极夜幽兰之上。汤碗瞬间亦碎成粉末。
　　“上神息怒。”陆判急忙告罪道：“小仙……”
　　“不必多言，今日，蓬莱子偕，历尽尘世劫，饮下孟婆汤，无滞留而去。汝知否？”只是一瞬的失态，子偕转眼便恢复如常，淡淡地打断了陆判的话。
　　“小仙明白，小仙明白。”陆判应道。
　　一道炫目的白光过后，地府之中哪还有子偕的身影？
　　众鬼反应过来，忙忙齐拜高呼：“恭送上神。”
　　子偕离去，地府的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三生石下角出隐隐有几行小字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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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的子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