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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一年春(二) ...

  •   这景国阴霾的天许久未曾哭泣了,只是霎时间来得太突然,惊醒了一群仍旧沉浸在早春时节的落花。漫天的纷飞寒桃夹杂着纷落的雨点,浸染了归乡者的心。景国的雨不是年年都有,时而连年大旱,时而润雨绸缪。景国也曾数年间滴雨未下,国境内地各处大旱,地皮裂开如块块拼图。
      陈锦玉重新理了理龙袍,金黄色的龙翔印纹张牙舞爪的显露了出来,金线绣制的衣摆在晨风中一颤一颤的,樱草云纹刻金广袖对襟服修身,衬得这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帝威风凛凛,倒显得比儿时健壮强硬了不少。
      不过陈锦玉终究是陈锦玉,再怎么改变模样,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是永远不会变的;骨子里透出的乖张顽劣是不会变的。这点楚宣倒是可以肯定,眼前的少帝与他青梅竹马二十载的跟屁虫陈锦玉并无差异,只是这少帝是敢将这天下大任系于一身的人。他没有看错,他是在这世间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上朝的时候,小太监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大声喊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套话。然而他只是个刚刚登基不久,连根基都没有打好的少帝,只能算是个景恒帝生前遗留下来的早产儿罢了。景恒帝还没有把如何管理好这万家之事的方法交托于他,便自顾自的驾鹤西去了。以至于在很久的一段时间之后,他只是个挂着皇帝头衔的无用之人,除了一些心腹大臣之外,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几乎都把他当傻子耍。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被人弃置一旁不予理睬。每到上早朝的时候,他最多也就是个不可或缺的旁观者,就算下面的大臣争的面红耳赤的,他也只是打个哈欠一笑而过罢了。
      可是偏偏是这种世间之人都与他做对的时候,楚宣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兵部尚书柳岩与他争执,他二话没说就把刘岩——这个先帝心腹的意见给否决了。按理说他理应顺从老臣的意见,可是他没有。陈锦玉突然明白了做这一国之君的意义,于是次日早朝之时,文武百官都亲眼目睹了少帝从滥用奸臣的昏君到任人唯贤的明君之间的惊人转变。
      “朕想知道自朕登基之后,国库损失了多少银两。诸位文武也不要想着欺瞒朕,你们犯下的错,贪污的银两,朕都会一一查清。有些臣子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朕不说你们就真把朕当无能鼠辈了吗?!景朝要想再度达到景渊帝时的鼎盛时期,靠的不是你们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朕一定会让景国繁荣起来,若要朕给你们一个期限,只需十年。十年后,朕一定让你们看到不一样的景国。退朝!”
      少帝陈锦玉挥一挥衣袖,整个皇宫都要跟着抖一抖。自他放出狠话之后,彻查国库亏损之事便日复一日的重要起来。楚宣与陈锦玉一同彻查,也就省了不少的时间。偶有遇到欺上瞒下之官,陈锦玉便降罪革职,这架势,是铁了心要整治皇宫邪门歪道的风气。
      仁沅二年五月,陈锦玉共查出国库亏损数十处,总银两两亿四千万有余。陈锦玉把账本甩了一地,恰巧楚宣就在他眼前,散落的糊涂账扔了他一身。他也不恼,把乱帐一页页拾起,笑着递给陈锦玉。
      时间跨到同年六月份,陈锦玉越来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两亿四千万的亏空只是表面的,有很多年代久远的陈年旧事甚至要追踪到先帝在位时,国库银两被人中饱私囊的不止两亿四千万。令陈锦玉摸不到头脑的是笔笔糊涂账记得是有理有据,甚至一些很容易看出错误的账本竟是先帝查阅过的。要说先帝人老眼花也就罢了,可先帝驾崩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几岁,正值壮年时期,耳不聋眼不花,怎么可能查不出错误来。翻得旧账多了,连陈锦玉自己也有一种错觉,笔笔账本都是对的,错的是他自己。于是彻查账本一事不得不暂时搁置。两亿两的白银如流水逝去,可任何事物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被人贪污的银两也不可能踪迹难寻,除了监守自盗这种办法以外,向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户部侍郎赵廷易身着官服,随楚宣来到陈锦玉身边。陈锦玉和善的笑了笑:“户部掌管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事,也是朕想要提点的对象。今日召你前来,是有要事想和大人商量一下。”
      赵廷易拱手行礼,模样倒还倒还挺像个正直不苟之人。生的方面宽额,相面人有道是胸怀天下能成大事之人,陈锦玉清楚人不可貌相,越是长的人畜无害的人,越要悉心堤防才是。陈锦玉礼节性的让了座,赵廷易便撩开后衣摆,施施然落座。陈锦玉倒也不含糊,忙殷勤的斟了杯茶。赵廷易似是很享受这种待遇,都把自己的身份给忘了,连句感恩戴德的话也没有,接过茶就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陈锦玉笑了笑,赞叹道:“侍郎大人果然是性情之人,不拘小节,朕很欣赏你。朕这次召你前来是为了国库亏空两亿余两白银一事,还望侍郎可以知无不言,朕才好彻查此事。”
      赵廷易变了脸色,铁青着面孔,冷冷的道:“微臣自诩从未做过亏心之事,陛下有话但说无妨。”
      户部侍郎的底细楚宣已经查的很明白了,之所以多此一举是想要以饵诱鱼,目的是引出幕后那条大鱼。尽管赵廷易百般不承认,陈锦玉只是笑笑,最后以批阅账本为借口把赵廷易轰了出去。
      楚宣一路跟着赵廷易回了赵府,一团黑影立在赵府门前。赵廷易慌忙道:“陈锦玉已经知道了你的阴谋,你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藏?”黑影幽灵似的飘着,“无论藏到哪都会被抓到的,倒不如拼一次。我赌陈锦玉年少无能,就算身边有人护着他,终究还是无能之辈。按照我说的,切不可与楚宣正面交锋,他机敏过人,你迟早会露出马脚。今天陈锦玉叫你过去,都说什么了?”
      “他已经知道了我监守自盗的事,估计很快就会查到你头上了。”赵廷易左顾右盼的,倒像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
      楚宣看见那黑影从烛光下探出了衣角,水蓝的云纹长襟,质地似丝绸般柔滑,在晚风中飘扬却生硬的很。楚宣也算是走南闯北之人,却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料子。他断定此人来历不凡,且定不是景国之人。躲在假石山后的楚宣没有再听出什么重要的对话,便压着身子回到了景竹轩。
      “可听到了什么?”陈锦玉就着点点的如豆灯火,笑着问,“你猜的不错,赵廷易确实有监守自盗的嫌疑,但是他也确实是个清官。朕想不通他是为了什么。”
      “赵廷易中饱私囊的银两都给了另一个人。臣刚刚听到赵廷易和他人对话,天色已晚臣没看清他的模样,但臣看到了他的衣服。是一种很奇特的料子,看着轻盈柔软,可风却不能将它吹起。臣不知道这是什么料子。”
      陈锦玉道:“先帝在位之时,景国与雪域交好。朕曾见过雪域使者穿着一种青蓝色的直襟长衫,朕当时尚且年幼,在御花园游玩的时候撞到了雪域使者。朕记得很清楚,他的衣服硬的似铁,但看起来却很柔软,父皇说这是雪域的独特衣料。估计你看到的奇特料子,就是雪域特产的织锦绸。”
      “想必那个幕后之人便是雪域派来的了。”楚宣道,“臣对雪域多少也了解一些,雪域人喜好蓝色,他们身着的衣服颜色可以看出地位官职的高低。由雪域统治者到普通百姓,颜色依次从藏蓝至浅蓝。水蓝色的服饰是使者或是皇子们的穿着,由此可见,那人不是雪域使者便是某位爱惹事的皇子。”
      “雪域素与我国交好,朕和雪域五皇子也结拜过兄弟,想来先皇驾崩以后,朕还未来得及与雪域建立友好关系。他们这是对朕不满啊。陈锦玉似乎已经知道了国库亏损的原因,“但这只不过是表面原因,雪域地处极寒之地,终年千里冰封,那地方种什么不长什么,连个破草也长不出来。但他们的手工业却极其发达。很多我朝官员的官服都是雪域进贡的。他们不远千里来到景国必然是有其他原因,如此看来朕是时候应该请雪域皇子来皇都叙叙旧了。”
      楚宣愣了愣,几年未曾见面,他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陈锦玉了。不再是年少时顽劣的娇滴滴六皇子,也不再是遇到困哪就退缩哭着鼻子跟在他身后求保护的小孩子了。楚宣拄着佩剑,一副慨叹世事无常曲终人尽散的惆怅模样:“皇上现在谋略有加,已经不需要臣保护了。看来这佩剑也派不上用场了。”
      “逐风出鞘,一剑杀一人,朕可不想让朕的江山被鲜血染红。三哥的佩剑还是用来保护未来的嫂子吧。”陈锦玉笑笑,眼色黯淡下去,“朕乏了,想休息了。三哥也早些睡吧,阳春宫四季如春,即便是深冬之时,三哥也不必再担心冻伤手脚了。三哥受不了寒,朕让太医配了几个方子,治疗风寒很有效。三哥不必推脱,放心喝药就好。药汤极苦,三哥若是受不了的话也无妨,朕会派人连同蜜饯一同送上。”
      楚宣这风寒病有些年头了,是儿时为了救落水的六皇子染上的恶疾,十多年了一直治不好。陈锦玉为此也很懊恼,便四处搜罗治疗风寒的良方,可从未见效。一到初冬之时,楚宣手脚便异常僵冷,手指不能屈伸,只能裹着被子喝着姜汤熬日子。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春夏之时下河摸鱼,秋冬之时凿冰开道,凡是有损自己身体的事情他都沾手。陈锦玉曾嘲笑他干脆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媳妇算了。楚宣只是笑笑,紧咬着的嘴唇发白。后来楚宣习惯了冬天耐寒的日子,将军府也时常送来些药膏和一些药汤之类的东西来帮他调理身子,却不曾见好。
      “臣的病就不劳烦皇上费心了,皇上日理万机,早些休息吧。”捏着剑柄的手指微微颤抖,楚宣推开木门。
      陈锦玉叫住了他:“以后晚上就不用守着朕了,夜里天气太凉了,你身体受不了的。”
      “臣要保护陛下的安全,陛下不用担心臣。”楚宣关上门。
      翌日早朝,雪域使者不请自来,五皇子青霖一袭水蓝云袖符纹织锦长衫,在殿外恭候。陈锦玉处理事情接近完成才知道五皇子在外恭候多时,恼得当即在大殿上大发雷霆:“五皇子不远千里而来,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朕?!愣着干什么?宣他进来!”
      “宣雪域五皇子进谏。”小太监有气无力的道。
      陈锦玉整理好情绪,笑面相迎:“朕还想着过几日要请霖兄来此叙旧,没想到霖兄今日便来了,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青霖行了礼,泛着靛青的眸子含着笑:“雪域青霖参见景国皇帝。这是雪域特产织锦绸,献于景仁帝。这是雪珊夜明珠,千百年仅此一颗,献于景仁帝。”
      “霖兄有心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朕就收下了。”陈锦玉收了青霖送来的礼物,知道他这是有事相求,玩味的笑了笑,等待对方开口。
      五皇子青霖拍了拍手。一位绝色异国舞姬踩着莲步面带笑容的走上大殿,异国风情的打扮,真丝细纱围面,玫红金蝶纹烫金宝钗绾住一头乌发,胭脂粉宝石刻金抹胸,露出奶白色的腰部。五皇子介绍道:“雪域君主知道景仁帝后宫虚位以待,便让青霖携此佳人为皇帝充盈后宫。此舞姬在雪域名声赫赫,是有名的一代怜人,若陛下是为她的身份而不接受的话,便是陛下的过错了。”
      “霖兄应该很了解朕,朕自十五岁便驰骋沙场,杀敌无数,便是刀山火海也未曾退缩过。朕以战争起家,一辈子醉心于杀伐之战,并未有立后的打算。霖兄若是无其他要紧之事,还请到偏殿歇息。”掷地有声。陈锦玉笑:“既是一代绝佳伶人,又怎能甘心屈服于后宫的条条框框呢。霖兄若不嫌弃,朕可现在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和这位姑娘义结金兰。看此姑娘不过及笄之年,此后称朕为兄长便好。霖兄,你看呢?”
      青霖抽了抽嘴角,暗自想这后宫之主变成了皇帝妹妹,回去不好交差啊。但现在也只能顺着他来,毕竟这是景国,不是雪域。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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