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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一年春(一) ...

  •   楚宣是在回皇城的途中冻坏手脚的。时值寒冬,江北的地界还没褪去那股子寒劲,冷风像刀子一样划得人脸疼。楚宣冻伤了手脚,想着把伤养好了再回将军府也不迟,便就近在一家客栈住下了。
      客栈里有一老翁,清早天还未亮就匆匆离开,夜半三更又一身酒气得回来 。楚宣在客栈住了小半月,身上的银两花的差不多了,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便结了房钱准备回将军府。
      那老头行迹难寻,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住了小半月楚宣也没见过他几面。他曾听人说那位老翁曾是位高权重的老臣,先皇的得力助手,少帝陈锦玉继位之后对他百般刁难,他才告老还乡的。
      楚宣也不去理睬那些人,在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刚要离开客栈,那老头咂咂嘴讲开了:“少帝无德,整天贪恋酒色,滥用奸臣小人。景朝早晚毁在这种皇帝手上!”
      老翁耄耋之年,白发苍苍,胡须蓬松直垂到胸前。他说话的时候很是亢奋,怒目圆睁,好像那少帝做了十恶不赦的恶事似的。
      围观的人一脸看戏的模样,老头似是满意他们这种表现,饮下一杯酒后,嘴上也就没个把门的:“少帝陈锦玉广发猎奇令,招武功盖世侠肝义胆之人,最主要的是,能在危险时刻护他周全之人。身为一国之君,如此懦弱无能、厚颜无耻,实乃我大景之不幸啊!”
      “有您老这样倚老卖老的老臣,才是大景的不幸!耄耋之年的老翁,张口闭口出言不逊,侮辱国君,您在朝堂任过职,理应明白这是什么罪过。过多的我就不说了,我想您应该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免得日后因为这张嘴惹出祸端。”
      楚宣压着腰间的佩剑,月白的袖摆微微颤动。如此一番话,羞得那老翁嘴角直跳,很有可能下一秒就跳起来和楚宣发生争执,但他没有。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白衣男子是个练家子,单说这腰间悬挂的佩剑,无论从剑鞘和剑柄来看,工艺都不是这边陲小镇的打铁匠所做的虚有其表、华而不实的东西所能比拟的。何况此人处处偏袒少帝,肯定是在这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的大臣。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老人家扶持过先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需楚宣再废话,围观的人顿时做猢狲散。而那老头也乖乖的溜到角落里喝他的茶水去了。楚宣很满意,提着佩剑赶往将军府,顺便看看那个少帝。毕竟是青梅竹马,他也不好意思在背后捅他一刀。
      刚才那老头说陈锦玉广发猎奇令,招武功盖世侠肝义胆之人,还得能保护他。怎么想说的都是他自己啊。楚宣勾起嘴角:“猎奇令?有点意思。看来这回可以玩个大的了。”
      三月份,少帝陈锦玉起个大早,收拾好了东西,骑着大黑马逐青来到狩猎场。跟随着的太监公公一大堆,遛着几十条小短腿,满场追着少帝来回跑。陈锦玉玩的高兴,绕着狩猎场骑着逐青跑来跑去。半柱香的时间,太监公公们腿都快跑折了,陈锦玉这才有了停下来歇一歇的想法。
      自从广发猎奇令,来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是些虾兵蟹将,但也确实是有过武功盖世的侠肝义胆之人,只是陈锦玉嫌他长的歪瓜裂枣的,有失体统。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依旧没有合适的人来做他的贴身侍卫。今天是最后一批,如果再没有合适的人,少帝只能孤独终老,不对,是独自一人地应付种种麻烦了。
      一想到这些,陈锦玉就头疼的不行,明明景国人才济济,怎么就没人能入他的法眼呢?彼时逐青低鸣了几声,突然不受控制,开始尥蹶子了。逐青甩动前蹄,把背上的陈锦玉颠的干呕不止。这还不够,它撒欢似的绕着狩猎场来回跑,突然一个甩臀,把陈锦玉甩了出去。
      一条华丽的抛物线出现在狩猎场上空,陈锦玉在半空中直往下坠。“完了,完了。逐青这力气,我一准得骨折!”如是想着,陈锦玉手脚并用的想试着飞起来——他还真的飞起来了,只不过不是他自己飞起来的。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不知从何处来,稳稳的把陈锦玉接在怀里,又稳稳的抱着他,落地的时候都没有一丝声响,犹如秋风扫落叶之势。白衣公子松开手,陈锦玉看着他的脸,觉得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怎么?吓傻了?”翩翩公子望着他出神的笑了,俊朗的脸上添了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陈锦玉眯了眯眼睛,会心地笑了:“可以啊三哥,几年没见,你这功夫见长啊。你这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连皇上都敢抱!”
      楚宣移开扶着腰间那柄玄色佩剑的手,施施然行了礼。“皇上这是哪里话。臣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少帝咬着下唇,绕着楚宣看了好一会儿。楚宣愕然:“臣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我刚才还在想没人做朕的贴身侍卫,如此一看,三哥武功盖世,是不二人选啊!三哥莫要推辞,景国国君的安全就全权拜托三哥了。”
      陈锦玉也不容楚宣推辞,风风火火的自作主张替他应了下来。等到楚宣回过神来,少帝早就骑着逐青离开了。
      望着风尘缥缈之中渐渐离去的背影,楚宣勾了勾嘴角。
      “正合我意。”
      于是楚宣就在阳春宫住了下来。楚宣是将军府三公子,亦是将军府武功最好的,作为少帝的贴身侍卫,自然是最好的。因这原因,朝堂之上也就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凡是少帝在的地方都会有楚宣的身影,就算看不到他,离少帝一米的范围内他一定在某个地方,或是在树上,或是在树后。陈锦玉喜好葱葱绿绿的树木,御花园里什么争奇斗艳的花倒是没有,苍天大树倒是比比皆是,也就成了极好的藏身之地。偶尔陈锦玉身边出现了一些新进宫的宫女和太监,楚宣便会马上从某棵树后幽幽的来一句:“我还在呢。”
      上早朝的时候,陈锦玉和诸位大臣探讨国事,楚宣也会时不时的插一句他自己的想法。每到楚宣发话了,满朝文武一脸的不满,只有陈锦玉拄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讲得头头是道的楚宣。偶尔他的想法借楚宣之口道出,陈锦玉便会轻轻点头,算是赞同。
      某日早朝之时,兵部尚书刘岩和楚宣因是否应该讨伐周边小国一事不和,在朝堂之上吵得不可开交。
      刘岩弯着身子,狭长的眼睛尖锐的像刀子:“臣以为周边小国实力虽弱,但滴水之力可以穿石,倘若他们联合起来,我们势必会处于下风。”
      楚宣抱着胳膊,幽幽的开口:“兵部尚书所言极是,但是你方才也说了,他们实力尚弱,举兵造反实属无奈之举。粮草殆尽,百姓流离失所,士兵们举步维艰,若不采取战争的下下策,最终必然是亡国之果。若他们联合起来,臣愿意亲自领兵出阵,为国解围。少帝刚刚登基不久,当务之急应该稳定民心。臣自江南出发,抵达江北之时在某客栈住了小半月,闻言先皇的部下对少帝很是不满,臣虽警告了他,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臣以为少帝应先觅一良策来稳民心,增国力,才是万全之策。”
      这一番话,驳得刘岩哑口无言,也让满朝文武都领略了这位将军府三少爷的风略,他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谋略出众,是位不错的军事人才。
      陈锦玉敲着龙椅,挑了挑嘴角:“众爱卿都听到了吧。景国自景远帝建国至今,历代皇帝都可谓是忧国忧民的明君,朕绝不会让这份殊荣毁在朕的手里。传朕的旨意,全国各处不得擅自提高税收,招兵买马之事要秉公执行,按照朕的规矩来。退朝。”
      那天退朝后,陈锦玉没有回宫,而是去了阳春宫。阳春宫本事先帝在位之时帝后的寝宫,是一处离景竹轩最近的一所宫殿。少帝性格乖张,很少回自己的寝宫,却唯独偏爱景竹轩。赐楚宣宫殿的时候,便把这阳春宫赐给了他,说是方便楚宣保护他。
      阳春宫有一株桃树,西北境地生长,寒冬雪花中绽放 ,粉的花、白的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人间罕见的水墨画。这种桃花在温暖的地界绽放的时间比普通的桃花早,十一二月便早早的开放,直到三月底才呈颓势。楚宣来的时候正是这寒桃开的正俏的时候。
      纷繁缭绕的花瓣润雨般糊了实现,像是从天而降的洁白雪花,又似寒冬料峭之时朵朵争奇斗艳的雪梅。阳春宫在夏日之时阳光明媚,耀眼的似是早春时节柳絮飘摇的时候,故此宫殿名曰阳春宫。
      “看来三哥也不光是个执跨公子哥啊。”陈锦玉吹去茶杯里的浮沤,小品了几口。“还是三哥泡的茶香,宫里的人果然都不如三哥。”
      楚宣受此谬赞,却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谬赞了,宫里人才辈出,臣又怎能与他们相比呢。”
      “是不能比。”陈锦玉咽下口清茶。“三哥泡的茶我从小喝到大,味道我最熟悉了,他们真的是比不了。”
      “皇上还是要注意些君臣礼节的,虽然现在也没有外人,但是这些都是要注意的。免得外人说闲话。”楚宣拱了拱手。“陛下不是还有奏折要处理吗?臣陪陛下去书房吧。茶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泡给你喝。”
      陈锦玉明白,最后那句话是说给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陈锦玉听的。他可是万人敬仰,万人之上的景国国君,又怎能和大将军之子称兄道弟呢。陈锦玉甩开衣袖,慢悠悠的走在前面,楚宣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陈锦玉停了停脚步,靴子摩擦着纷落的花瓣,发出“嚓嚓”的声音。他终是没有回头,这天下人还在等着他去保护,这纷繁复杂的天下事还在等他去处理。他一刻也不能停下脚步,一刻也不能。
      少帝批阅起奏折忙起大事来是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楚宣刚刚回到皇都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就算陈锦玉再怎么神乎其神,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孩子。未经世事的年纪整天要为了天下的琐事忙碌着,楚宣不知为何有点心疼起这个肩负万家重任的少帝来了。
      陈锦玉伏在案台上,偶有晚风吹来,掀开奏折的一角,或吹得那烛火也跟着摇曳,醉酒了一般摇晃着火焰。奏折上的灯影摇摇晃晃,晃的人眼晕。陈锦玉捏着眉心吸了几口气,继续批阅着奏折。楚宣扶着佩剑靠在少帝的案台上,他也是一夜未合眼。陈锦玉几次让他去休息,他都以保护皇上安全为理由谢绝了,言闭也不忘关切的问候几句,“陛下该休息了”、“陛下早些休息吧”、“陛下就寝吧”。如此几次后,陈锦玉也就不再催他休息了,偶尔有人陪着批阅奏折,好像也还不错。
      暗夜的黑幕渐渐退去,隐约的光明抵达景国。天色微亮的时候,陈锦玉批好了奏折,楚宣在门外守候,一直到上早朝的时候才叫醒他。
      楚宣敲了敲门:“陛下,该上早朝了。”良久,没人响应。他又敲门:“陛下,上早朝了。”依旧没人回应。
      “咣”的一声,楚宣一脚踹开禁闭的房门,陈锦玉正在更衣。
      “等一下,朕很快就好。”陈锦玉穿好衣服,裹得很严实,里三层外三层的。陈锦玉直到他三哥是个大老粗,至少没有细致到连穿皇上的衣服都会。他自己也是学了很久才终于可以脱离一大群公公和宫女,自己独立的更衣洗漱。为了不给楚宣添麻烦,他很快的穿好衣服,他敲门的时候也没有理他。
      楚宣抱着胳膊,抿了抿嘴唇:“其实这种事,不用陛下亲自做,臣都会的。”
      “几年不见,三哥不光是长了学识,这心也细腻了不少啊。朕这龙袍可不是那么好穿的,更衣的时候可是要一群公公才行的。三哥你保护好朕的安全就好。再不济,这种小事,朕自己是可以完成的。”
      “是吗?”楚宣向前一步,“那想必,陛下的龙袍穿反了这种事,陛下也肯定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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