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cicadas

14、白色恋人11

　　白色恋人11

　　白大爷和丁大爷走的时候没有和别人说。
　　只是初二那天下午，大狗整只狗都蔫蔫的，不吃它爱吃的水果，也不去找它的博美了，只是安安静静地耷拉着耳朵趴在店门口。
　　昌马强行带大狗出来溜达，没想到能看到熟人的熟人。
　　“你爸也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给我留个消息，这大过年的。“一个老太太挽着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不丁点的小孩，正站在花坛旁有些气急。
　　“说不定去那个跟他在一块的老头家里了呢？”男人把手上的礼品盒子放在地上，“你怎么还嫁给过这种人啊？真恶心人。”
　　“抱歉，打扰一下”昌马牵着狗过去打断他们的话，“您是找丁叔吗？”
　　“我找丁子盛。”老太太还是很好涵养地笑笑看向昌马，微微颔首，“你认识他吗？”
　　“嗯，他是我店里的常客。”昌马笑道，“您是？”
　　“朋友。”老太太笑着。
　　白大爷和丁大爷走的时候没有和别人说。
　　他们的门关着、门上贴着说明的纸条。
　　老奶奶在门口站了一阵，轻轻地叹气。
　　“谢谢你，年轻人。”她轻声说。
　　像是她孙子的小孩子拽了拽她的裙角，她身旁的男人没有说话，恶狠狠地在楼道吐了一口痰。

　　小樽的雪景很美。
　　“女娲补天如果用了这里的雪，说不定天空上的鸟都会恐高吧。”丁大爷坐在寿司店里轻声说。
　　“恐高是为什么？”轻声问着的是一身白色羽绒服的白大爷。
　　“因为太好看的东西会让人不敢靠近啊。”丁大爷咽下饭团皱眉看向白大爷，“这个不好吃。”
　　白大爷把饭团拿走咬了一小口，“我们应该早一点来的。”
　　“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还要去那么多地方，相见恨晚的肯定不止有这一个。”
　　“嗯。”白大爷又咬了一口难吃的饭团，轻轻应着。
　　“你说昌马那小子今天能不能发现我们走了。”
　　“我猜不会。”白大爷轻轻笑了起来，“我看陈汀和小花说不定能成的。”
　　“我有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白大爷和丁大爷漫步在小樽的街道，“他们说这里可以让人慢很多。”
　　“老头子一个了，还要怎么慢吗。”明显被触动了的白大爷，依旧反着问道。
　　“不够的，老白，时间不够的。”丁大爷带着厚手套的手挽上白大爷的，“我最近睡不着，常想着下辈子的事。”
　　丁大爷的眼睛有一瞬间比这里的雪景还要明亮干净。
　　“即使是想着下辈子，也总是怕死，舍不得。”
　　白大爷隔着手套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又觉得不够，脱下手套来握，总觉得握不紧，又把丁大爷的手套也脱下来，紧紧地握着，把手握得发红。
　　“年轻的时候，一心要做个画家，没有做成，去当了老板。后来娶了不喜欢的女人 ，挣扎了几次就不挣扎了，开始过日子，生孩子，又离婚。这辈子贪睡，爱吃，参加了那么多红白喜事，看了那么多账本，庸庸碌碌的。跟你一起是为数不多的好事对事，可来的太晚了。”丁大爷说着仰头去看小樽的雪。白茫茫的一片，竟然让人有温暖的亲近感。像是四十年前在北方小城那个新建的公园，第一次看到那个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的年轻人。
　　“你好啊。”他鬼使神差地去和那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打招呼。
　　年轻人眸色很淡，整个人颜色都很淡，只有露在外面的手还是红的。他看了看天边厚厚的云彩，才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浅笑着说了一句“你好。”
　　“你好啊，白先生。”丁大爷把两个人握着的手分开，又戴上手套，笑着去看身边人的脸。
　　“你好。”白大爷愣了许久。他抬头看看天上正在往下飘落的雪，轻声道。
　　“子盛，你想去看北欧的雪景吗。”
　　“等在这里玩够了，我们回趟国吧。”丁大爷轻轻说着，“我想再结一次婚，把你套住。”
　　“这不已经套牢了吗。”
　　“不行啊。”丁大爷轻声笑着，两个月没染发，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色也不再是粉红的，渐渐已经变得一副病态的黄，但他还是笑得和从前的每一天一样，“不行啊。”
　　去书店，上电车。电车开的不快，景色还是能看的清楚。身边的人放下了一直在研究的书，靠在自己身上，这让白大爷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要是小樽的日子能更慢一点就好了。
　　女娲补天的时候，没有用雪，而是用了坚硬的石头。
　　大概因为石头太过坚硬，反而没有办法堵住所有柔软。
　　在那处没有补上的情天，星河灿烂的一道裂隙，白茫茫的雪一刻不停地落下来，落成人间的景色。

　　二月中旬，春天已经开始慢慢着陆了。白春生一个人坐公交车去看爱人最后一面。
　　他很自私的没有叫上其他任何人。
　　殡仪馆里静静躺着褪了颜色的丁子盛。他走的时候皱眉了，但躺在里面还是个笑摸样，被画了口红，苍白、滑稽但还是惹人喜欢的样子。
　　“你说晚了啊，移民也来不及办下来。我一个人去了，不太好的啊。”白大爷轻声说。
　　年轻的时候丁大爷给白大爷画过一幅画，画里年轻的白大爷穿着粉红色的上衣，手里拿着花——也是现在白大爷的样子。
　　白大爷再也说不出话，他只是一次一次抚平丁大爷衣服上的褶皱。
　　“爷爷！是爷爷！”身后是小孩子的声音。
　　丁大爷曾经的妻子、孩子、孙子站在他的后面。
　　他只能轻轻地冲他们点点头。
　　“白爷爷！爷爷在里面！”小孙子兴奋地拽着他的裤腿。
　　“是啊。”他轻轻说着，把孩子抱起来。
　　回来的时候是将近黄昏时间了。路上开始下雪，公交车开的很慢。
　　茫茫的雪里行人走的都很快，路边的年轻人步子迈得很大，雪一层一层盖住刚刚落下的脚印。
　　公交车的老幼病残孕专座上，一前一后坐了两个老人。后面的老奶奶用手扶住前面老爷爷的椅背，头轻轻地靠过去。
　　白大爷抱着自己装着骨灰盒的包，头轻轻地靠上去。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
　　老公交车慢慢悠悠，公交车司机骂骂咧咧，白春生靠着他手里的包裹，不自觉地流眼泪。

　　“叮铃铃——叮铃铃——”
　　昌马店的风铃响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铃铛会抽了疯一样地响两遍。
　　白大爷一个人，穿着粉红色的上衣，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呦，白大爷，怎么一个人来啊。”昌马还是嬉皮笑脸的，在看到他脸上的疲惫和泪痕后笑容渐渐凝住。
　　“丁叔呢？”昌马轻声问着。
　　“还是一屉生煎，两碗海鲜面。”白大爷的声音已经抖地不行了。
　　“丁叔一会才过来吗？你们在日本玩得怎么样啊。”
　　白大爷没有说话，看向门口追来的丁大爷从前的妻子、孩子和孙子——他很喜欢他那个小孙子。现在连小孙子的眼上都挂了眼泪了。
　　“骨灰给我。”老太太坐在对面，很平和地说。
　　“他之前说该给您的，都已经给了。”
　　“骨灰给我。”
　　“这事我们之前没商量过，但我觉得把他留给我是不用商量的吧。”
　　“我是他的妻子。更不要提这里还有他的儿子和孙子，他们丁家的香火都···”
　　“我是他爱人啊。”
　　悲哀而无用的话化在海鲜汤的鲜味里。
　　“不是说还有两年的吗？！不是说！还有两年的吗！那个医生！”昌马端着生煎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脸眼泪，“他说两年！有两年可活！”
　　“傻孩子，那是我让说的啊。”白叔轻声说着。看着外面的雪，笑了。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多。
　　像是刚刚被撕裂的、天的裂口，洒下点点滴滴带有天空余温的碎屑。
　　那个模样有三分像丁叔的男人，领着带泪的小孩先出了门，在门口吐了口痰。
　　下完这场雪，春天很快也就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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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ooc小剧场，字数也没达标。可我实在写不下去了。爆哭。
这章改了很久，细节一遍一遍的删，然后到现在都删得差不多干净了。
他们年轻时候的戏份会写几个番外，如果大家想看的话。
然后我希望这章大家可以看的慢一点，如果有时间的话。
谢谢大家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