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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色恋人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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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恋人12 遗情
“帮我关一下开关,太热了这个水。”丁子盛拍拍白春生的肩。
他的脸色看上去远没有平时那么好,头发也完全不是平日里的浓黑。只有他的语气和说话时挑眉的小动作让他看起来不与那个人前的丁大爷违和。
“我觉得还行啊,太温了就不能算泡脚了。”白春生弯下腰去试试他的水温,皱眉看了看他,还是犹豫着关掉了加热,“好吧,一会再加热。”
“最近都没有新电视播哦。”丁子盛轻声说着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我们看看老片子吧。”
白大爷起身的时候忘了自己海在泡脚。
他被自己泡脚的桶狠狠地绊了一跤,差一点摔在地上。
“呦呦呦,干什么这是···”丁大爷手臂的青筋都已经爆出来,他两脚还湿着,踩在地板上,用力地拉住白大爷。
然后狠狠地向后,两人双双摔在柔软的沙发上。
白春生在沙发上趴了很久没有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大概人老了就是会这样,常常想赖在一个地方永永远远地安静呆下去,而不是起身迎接其他东西。
他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他身下刚刚充当过肉垫子的丁子盛也用几乎一样地声音同时笑出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一个奇怪特性,很多人老去以后,他们的容貌特征会渐渐变得不那么鲜明。甚至那些一直以来慈眉善目的人,老去后会有些欺骗性,以至于很多老爷爷老奶奶长得都是一样的脸。而这件事会在老人们笑起来的时候变得格外明显。
欺骗性的、雌雄莫辨的、亲切的笑脸。
那个笑起来的瞬间可能是时间对他们仅有的、短暂的善良与温柔。
电影很老了,是上个世纪的天堂电影院。
影片的最后是一个剪辑,剪辑的是早先电影吻戏和裸戏还禁放的时候,电影放映师减掉的那些亲吻画面的胶片。看着电影里一对对情侣动情的亲吻,白春生还是没忍住又一次热泪盈眶。
红着眼眶的老人,轻轻地叹息。
丁子盛把他的手挪到自己的手心里握好,一下一下抚平他手背上有些干枯的皮肤。
“我再为你画幅画吧。”
白春生陷在沙发里,拿着一杯咖啡,安静地坐着。
丁子盛像是第一次看到他一样,他带着眼睛,从各种角度去看他。他额头上的一个痣,年轻的时候曾经鲜活可爱,老了以后却黯沉的像一块污渍;他眼角嘴角额头的皱纹,太清楚了,像是时间的刻刀刻下的年轮;他的眼睛,曾经像世界上最干净不可侵犯的湖泊,而自己曾渴望做那湖泊里的一尾游鱼,而今他眼睛有些浑浊了,像是摸不到的大海一样深刻;他鼻梁的高度,年轻时候窝在他身上脸贴脸地亲昵,被他的鼻息骚扰的温柔感,和近些年失眠夜里静静听他有时候会有些粗鲁的呼吸声;他嘴角的那块伤疤,年轻的时候又一次切了一块巧克力蛋糕给他,拿刀递过去,结果不小心划着了他的嘴角,血一下子冒出来,可两个人什么都不管,只是大笑,年轻的丁子盛凑过去不停地吻那个留着血的伤口——如今那块伤疤还在,淡淡的,有些破坏了原本容貌的完美,却显得尤其可爱;他的下颌骨,因为掉了两颗牙,线条有些微妙的变化;他的颈侧,突出的血管和手术留下的伤疤···
丁子盛有一点累了。他老了,画不动了。他盯着爱人的脸,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突然有些泪目。
自己曾经无数次无数次想过孤独一人的晚年,在爱人手术的病房里抽烟,在儿子结婚的典礼上酒醉,在面对前妻时不安···可他现在清楚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开始频繁的做梦,梦里梦到他们的中年时候,在一块无边无际的麦田,白春生赤脚走在田地里,对他说,我们就在这里离群索居地过一辈子吧,而他拒绝了,他说不曾想过和一个人一起变老,也不想在一个地方就这样安然驻扎。
每次梦醒来的时候,看看枕边人的样子,总是觉得后怕。
不知不觉地,已经要老掉了。
和这个人的一生已经成定局啦。
这个人的眼睛,从清澈到浑浊,从湖泊到大海,里边也一直只有一艘,属于自己的游船。
实在是自己的幸事。
可自己那时候关于老去的所有可能的臆想,都不能实现了。
他恐怕注定要做一个抛弃爱人的人了。
老掉、死掉,把自己曾经恐惧的孤独留给爱人。
丁子盛的画上不只有一个年迈的白春生,他的臂弯里,还有一个同样年迈的丁子盛。他们坐的沙发,摆在麦田里,麦田纷纷扬扬飘着雪,他们的手安安静静地交叠在一个人的膝上。
可惜画是没有画完的,丁子盛的脸还没有修,只有模糊的五官,向着自己的爱人。
白春生推着丁子盛去买东西。其实丁子盛还完全走的了路,他感觉自己甚至还能跑他个几百一千米,但白春生制止了他。他把丁子盛裹得很严实,腰上绑的护垫、肚子上盖了毯子。
天气很晴,两个人去菜市场买菜。
“呦,两个老爷子又出来啦!吃鱼不吃,昌马那小子今天早上还买了好些鱼回去呢!”鱼贩热络的打招呼。
“吃鱼不吃?”白春生俯下身子问丁子盛,“买条草鱼熬汤啊?”
“不要不要,你做鱼太麻烦啦,想吃鱼就到小花那里嘛···”丁子盛轻声嘟囔着。
“他那里鱼都是一早买的,怕不新鲜啦,再买两条去吧。”鱼贩尽力推销着。
“不了,今天不去他那里,我们刚旅游回来,要歇歇的。”白春生礼貌地回着。
“买吧,买回去我来做吧。”轮椅上的丁子盛突然又说到。
“你做?那买带鱼吧?你做带鱼好吃。”
“好啊,好啊。”
冬天的傍晚,带着节日余韵的街道,刚撤下的花灯,懒懒的夕阳,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走着,谈一些和自己关联不大的事情。
“移民申请下下周就下来了,之后我们去北欧啊。”
“子盛?子盛?你喜欢哪个国家?”
“子盛···”
“子盛!”
“老白,老白,春生···”丁子盛的眼睛光彩暗淡。
“我有点害怕哦···”
白春生紧紧攥着他的手。
“你要好好的嘛···”
白春生闭上眼睛。
“春生的眼睛是最好看的啦。”
白春生低下头。
“春生。对不起啦。这辈子···”
白春生被医生架住。三个医生没有拖住这个年迈的老人,他整个人都在抖,眼睛涣散。
“对不起···”
医生把白春生放在病床上。他发誓自己没有事,自己只是想在病房门口等一下。
今天的带鱼没有做,画也没有画完。下下个礼拜就可以一起出国了啊,并不是很久的。
丁子盛今天要做鱼。他做的鱼连里面的蒜瓣都好吃。他等了好久啦。
丁子盛的画最好看的就是五官,可画里人脸上还只有粗糙的线条呢。
他没有事,真的没事。心脏没病,血压没高,脑子清醒,他不需要躺在病床上手足无措地只能看着病房惨白的天花板。
心电图,呼吸机,管子,丁子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白春生颤巍巍地,站在一边,看着他,很久很久地不说话。
“他···不能吃东西了吗?”白春生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爱人。
“暂时是。”小护士初出茅庐,扶着这位过度悲伤的老人家,也忍不住跟着一起难过。
“他想吃鱼,鱼汤呢?”白春生看向小护士。
“今天不可以啦···”小护士声音已经哽咽了。
“你不要哭嘛”白春生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色的手帕递给小护士,小护士已经慌乱地用手背抹过眼泪了。
“没什么的,”白春生把手帕塞到姑娘手里,“明天呢?明天可以吗?只是一点鱼汤,流食。”
“明天···明天问过医生就可以啦。”小护士一手扶住白春生,又开始流眼泪。
“没关系,你不要哭。让他安安静静睡一会。”白春生轻轻拍拍小姑娘的肩,和他一起走到病房外。
好言劝走了小护士,一个人坐着过道的椅子上,后背轰然倒塌般沉下来。
第三天,依旧是鱼汤带来,没有看到丁子盛。
丁子盛经商闯出来以后,买他画的人趋之若鹜,画房里剩下的画,竟然还很多。
掀开布,里面一幅幅都是熟悉的人。
三十岁的白春生,四十岁的白春生,五十岁的白春生;坐着的白春生,站着的白春生,侧躺的,仰躺的,趴着的,倚在门边的;笑着的,默然的,垂泪的,痴迷地看着某处的;年轻时候疯狂混乱,他笔下生机蓬勃的身体,老了之后肌肉萎缩,却依旧被温柔勾勒的皮肉。。。
白春生坐在画室的椅子上,摩挲着,年轻的丁子盛画的自画像。
他画自己的时候总是画的像个丑陋的小人;画爱人的时候,却总是画的光芒万丈。
他不知道是不是爱一个人总是这样,开始的时候总是自卑,离开的时候满怀歉疚,中间的种种苦辣酸甜随着时间模糊,需要一些确凿的证物,来证明那不是时间流逝带来的幻觉。
白春生把头轻轻靠在那副丑陋的自画像上。
没画完的最后那张画,画上的人老不正经,动作还很活泼,只是没画完五官,模糊地灰色线条愣愣地戳在那里。
而他旁边被画完的那个人,笑着,笑纹还很鲜活。
一个人看画,果然太安静些了。
并不ooc的小剧场:
白春生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海鲜面,迟迟没有下筷子。
昌马: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春生:“生煎,今天能做吗。”
昌马忙不迭:“可以可以。”
白春生:“能不能,只做陷呢。”
大狗趴在白春生脚下,用头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裤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甜文呐甜文甜文
虽然丁老大爷不会飞升不会坐化不会夺舍不会魂穿不会涅槃重生。
但一起携手一生后一人先行离开,真的不是什么非常悲伤的事情了。
小白作者第一次写死一个人,也很难受,但只是想说,生老病死已然如此辛苦,求得到的人就该紧紧抓住,而不是被流言绊住脚,不敢让爱发生。平平淡淡的一辈子,没有婚姻证书,也是很美的一生。
谢谢看到这里啦,鞠躬。后面可能恶搞几个丁大爷复活的小剧场/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