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世界》cicadas

12、白色恋人9

　　白色恋人9
　　朱婶看着白大爷和丁大爷说说笑笑地一个倒水一个剥坚果的样子，莫名地想到了走失的爱人。
　　她已经老了，整个身体开始收缩，即使她热爱年轻的装扮，但却永远把自己包裹在旧日恋人的爱意里出不来。
　　一个人等待，是个辛苦差事。
　　朱婶淡淡地勾着嘴角笑着，从吧台下面的那个柜子里拿出一罐啤酒，披上大衣带着大狗出了门。
　　今年过年不是很冷，只披一个大衣也可以出门了。朱婶蹲在店门口的大海棠树后面，打开酒罐，一只手一下一下撸着大狗的毛。
　　“就我们两个是这样啦。”朱婶看着大狗的眼睛说着，抿了一小口酒，“其实也不是很一样啦，我家也有一个老头子哦。”
　　“汪汪！汪汪！”大狗朝着小博美家的巷子方向叫着，尾巴一个劲地摇。
　　“你这大狗不乖啊！你要知道等天暖和起来的时候你可就要和我一块回我家啦，你要听我讲的嘛。”
　　朱婶一只手扽住自己红色大衣的下摆，“要听话啊。”
　　“汪汪！汪汪！”即使是大狗，有的时候也没那么通人性懂人言。它回头看看朱婶，又看看小博美的巷子，一张小狗脸上全是渴望。
　　“去吧，去吧。”朱婶无奈地拍拍大狗的后背。放它去自己撒欢。
　　“汪呜！汪呜汪!”很快小巷子里就出现了另一只狗更尖细些的叫声。
　　朱婶则慢慢地站起身，扶住那株干瘦的海棠树，手指勾勾自己黑毛衣下摆的毛线头。
　　“老朱再不回来，我就不给他做那道最近学会的猪蹄汤啦。”朱婶小声地嘟囔着。
　　屋里的昌马和陈汀其实早就听到了一帘之隔的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两人尴尬不安的眼睛来回乱看着，手不知道该放哪里地乱动着，昌马无措地插着口袋来回走了两步···一场尴尬的默剧最后还是昌马一声轻咳后慢慢出了厨房门而结束。
　　而陈汀则眼睛尴尬地看向厨房的窗户外面，耳朵脖子都红着，肢体有些麻木，直到怀里被塞了一罐鱼子酱也无动于衷，直到听到昌马的脚步声远了，才低下头，尴尬地假咳了两下。
　　昌马出来的时候，意外地没听到其他人的调侃，只得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我上楼换身衣服去，咱过年嘛···”
　　可没想到连这样一句话也没得到回应，只有眼神愧疚的丁大爷用手指指门外，那边拿着一罐啤酒的朱婶正披着红色的拉风大衣静静地站在一棵枯瘦的海棠树旁边。
　　“小朱姑娘！进来啦！”昌马推门出去，轻轻拍了拍朱婶肩膀。
　　“那位阿姨怎么了啊？”陈瑜手里攥着一把瓜子，茫然地问丁大爷。
　　“过年这时候，想她爱人啦。”丁大爷拍了拍白大爷正在剥榛子的手，“别剥啦，我不吃了。你也吃点水果什么的，干了吧唧的。”
　　“您两位关系真好。”陈瑜笑着说。
　　“哎，你和你男朋友到了我们这岁数就知道啦，没有什么关系不好的。就算心里已经烦了，也还是惦记着他的。”白大爷笑着又剥了一个开心果。
　　“嘿你看这老头子，心里估计已经烦透我啦，两个人的时候不敢说出来，跑到你们面前来抱怨。”丁大爷一边吃着剥好的坚果一边笑着佯嗔。
　　“哎，陈汀小子，快别愣在那了，干嘛啊这是。”丁大爷眼尖地看着愣在厨房门口整个红扑扑的陈汀。
　　“噗，我哥这是害羞了啊，也不知道刚刚是怎么了。”陈瑜憋着笑说到。
　　“怎么了？做坏事让人逮住了吧。”朱婶倚在大敞着的门上，“小孩子还是没经验，多几回就适应了。”
　　“我没有，您别瞎说。”陈汀急着反驳。抬却看见朱婶旁边的昌马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一下子又窘迫又有点生气，就像是两个人一起作弊结果老师只罚了他一个人地感觉。
　　“别想了。回去吧。年还是要好好过。”昌马轻声安慰着，接过朱婶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就别喝这小破酒了。”
　　“怎么，有好酒请我喝？”朱婶勾着嘴角把手臂搭在昌马肩上，“我看厨房柜子里那洋酒就不错啊，刚你和小朋友喝的那个。”
　　“这可不成。老昌留下来的老酒，娶媳妇用的。”昌马也勾着嘴角笑着看回去，生生做出份妩媚来。
　　“得了，进去吧，我给你拿好酒。”昌马回过头去拍拍朱婶大衣上的土，“这么好的衣服也不在意点。”
　　“在意什么，也没人看。”朱婶赌气似的踩着高跟鞋进门。
　　“怎么没人看了？我就爱看您这样儿的美人儿。”昌马狗腿地跟在后面，喊了大狗一句，见那狗玩心不死，也就敞了点门，不再去管。
　　“来啊，置备年夜饭。想吃什么点什么了，我这就上楼换新衣服了。”昌马冲着众人说到。
　　“一会弄饭···还穿新衣服？”陈汀小声质疑道。
　　“你理他。他今天开心过头了，骚包。”朱婶自顾自地在吧台上的玻璃酒柜里拿了瓶一看就贵的红酒出来，“能喝酒的咱今儿喝点酒啊，昌马请客。”
　　“您不跟他说一声？”陈汀下意识地皱着眉小声说了句。
　　“哈···”陈瑜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悄悄这是哪来的小气媳妇啊？没过门就惦记起给小花这臭小子省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时间满屋子欢声。说笑间，朱婶已经起开了木塞，“老丁老白都不喝，咱们几个年轻的喝，来。”
　　“诸位，这身如何？”昌马一步一步做作地从楼梯上下来，朱婶端着她的玻璃酒杯刚喝了一口，看了他一眼立马呛着了。
　　在朱婶不算太长但足够漂亮的前半生里，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把自己弄得那么丑——修身的裤子里套着棉裤，很好看的宽大棕色毛衣下摆露出墨绿色球衣的边。、
　　朱婶赶忙放下酒杯，跑上楼梯把昌马推了回去。
　　“回去回去，脱裤子脱裤子。”只听见朱婶小声吼道。
　　“卧槽？干嘛干嘛，流氓啊流氓。”紧跟着的是昌马的挣扎。
　　“可以啊，审美不错。”陈瑜把酒杯腾到另一只手上，胳膊架上陈汀道。
　　陈汀不太想说话，他猛地喝了一口酒。
　　被呛到了，莫名其妙。
　　“我不！我冷！”楼上隐隐传来昌马的哀嚎。
　　一分多钟后朱婶推着昌马出来了，并强迫他在楼梯拐弯处亮相。
　　“好···好看吗？”昌马非常浮夸地转了个身叼着一朵玫瑰花挑眉看着陈汀的方向。
　　说实话，这是陈汀第一次看到这么瘦的昌马。他并不宽阔的裤腿竟然显得晃晃荡荡。
　　“好看好看好看，要不是我有男朋友我当场pick你的，昌马哥。”陈瑜非常捧场的拍拍手腕。
　　“你其实是这么瘦的吗···”陈汀愣在原地愣愣地说。
　　“就这还不愿意了，穿了一条有那么厚的秋裤。”朱婶一边撇嘴一边自豪地走下楼，重新拿起她的酒。
　　“真的好看？”昌马凑活到陈汀身边，面色犹豫地问着。
　　“嗯，真的。你你改掉那个怕冷的习惯吧。”陈汀僵硬着回答道，又拿起了酒杯。
　　“这酒不好。”昌马笑着把酒杯抢走，又从玻璃柜里拿了另一瓶出来，倒在三个杯子里，一杯递给陈汀，一杯递给了丁大爷。
　　“怎么？陷害我？”丁大爷看着那杯酒，目光饥渴但身体不诚实地后退了，满满地全是求生欲。
　　“喝一点没事的。这是老昌当年许给白叔的那瓶。”昌马喝醉了似的朝丁大爷眨眨眼。
　　“那我喝一点哦，就喝一点啦。”丁大爷眼睛瞄向自己的爱人。
　　白大爷只是轻咳了一下，眼睛温柔地看向酒杯。
　　九年没有喝过酒的丁大爷珍惜地一点点喝掉了那点酒，感动地不行，“老昌说得对，这是好酒啊好酒。”
　　“老婆本都拿出来了？”白大爷轻声说着，眼皮一掀看向昌马。
　　“追人嘛，不下点血本不够劲。”昌马现在只觉得冷，眼睛貌似俏皮实则颤抖地眨了一下。
　　“这酒好吧。”他换上一副笑回头对陈汀说。
　　“我不太会喝···也没尝出来···不过朱婶说好的。”陈汀有些尴尬道。
　　朱婶端着她的酒杯，优雅地举杯看着昌马，“开了封的酒，你就别想剩下了。”
　　“你们喝着你们的，还是我和白叔弄饭吧。”昌马从厨房里拿了围裙出来，套在脖子上，“今天打算弄的啊，剁椒鱼头、酸汤鱼、糖醋排骨、油焖虾、土豆炖牛肉、炸藕合。有想吃的不想吃的快说一下。”
　　“你这全是大鱼大肉的，弄点清淡的，再弄点甜的陈汀他们小孩吃啊。”丁大爷第一个不满。
　　“行，弄点清淡的再弄点小甜点，那前面咱去个什么啊。”
　　“不去不去，咱就吃个热闹，连吃带拿着回家。”
　　“我哥也跟着弄吧。他炒白菜特在行，从小就做给我吃的。”陈瑜笑着把陈汀推过去。
　　陈汀正觉得尴尬，人家一说一个大菜的名字，自己只会做个白菜还被拿出来说，总觉得怪羞耻的。
　　“白菜好啊，我这正准备好了白菜晚上包饺子用呢，咱先炒一个。”昌马笑着把另一个围裙套在了陈汀脖子上，“转过去。”他说着就把陈汀转了个圈，给他从后面把带子系上。
　　没人知道他系围裙的目的只是为了系围裙——昌马享受着和陈汀难得的近距离接触。
　　“您二位开电视看电视啊，我专门给从楼上搬下来的。”昌马说着就把陈汀推进厨房。
　　“您瞧我这鱼，你们来之前刚腌上，不错吧。”昌马急着掀开他腌好的鱼跟白大爷献宝。
　　“行，不错。我就先弄它了，你把排骨炖上。”
　　“排骨我也洗干净放着了这就弄····诶别别别，小朋友别动了，你先出去看电视吧，你最后再来。这里油烟太大了”昌马说着就又把人往外赶。
　　陈汀一脸莫名其妙地出去了，结果电视没看上一会又被叫去了窗口，“来来来尝尝这个”昌马一手用筷子夹着一块排骨，一手在下面拖着。整个人上半身从厨房的窗口上探出来。一张脸上全是汗，却还笑嘻嘻的，眉眼弯弯的不像样子。
　　陈汀看着他，终究还是在心里红着脸，凑上去咬下了那块排骨。
　　“好吃吗！”昌马手肘撑在台子上两眼放光地问着。
　　“好吃···”陈汀口齿不清地回着，惊叹于这排骨的美味和它不烫不凉的温度。
　　随即是昌马的笑。他改为双手撑着台子，用力地把自己撑起来，咧开嘴无声地傻笑着。
　　窗口前的陈汀看着他的样子，也突然失了尴尬，含着排骨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来。”昌马又想起什么一样，穿过窗口把手伸到陈汀的下巴。
　　“干嘛？”昌马含着骨头惊异道。
　　“骨头啊，吐给我。”昌马瞪着眼睛理所当然。
　　“干嘛啊。”陈汀转头把骨头吐在了垃圾桶里，越过窗口就端走了排骨盘子。
　　“做过啦。”白大爷给大碗里的鱼汤撒上香菜，说一声，“端走。”
　　“真过了？”昌马端着汤碗也丝毫不觉得烫手，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
　　“人家妹妹在呢，别就当只有你俩了。”
　　昌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端汤出门。

　　酒足饭饱后马上换了麻将桌。白大爷丁大爷各坐一方，单方面碾压三聚在一起也只赢了一把平胡地臭皮匠。
　　大狗早早地回来了，嘴里叼了一个挺干净的小布娃娃，窝在丁大爷脚底下安安静静地玩着趴着玩娃娃。
　　时间过的是那样的快，等几个人玩完了牌又逗了会狗，转眼就是晚上了。
　　八点的烟火在小区里放的正热闹。
　　小道消息宣称今年是能合法放烟花的最后一年了，老年小区一年一度地开始人满为患，大孩子小孩子拖着鞭炮搬着烟花地进行最后的狂欢。
　　“咱们地肯定是最好看的！这我去年买的，可贵啦！”一片鞭炮声中是昌马高声说话。
　　“你——不冷吗——”陈汀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和耳朵，也大声问道。
　　“有点冷——但这样好看啊——”昌马笑着回答。
　　室外的低温让他们说出每句话时都带出来一阵雾气。陈汀看着面前前所未有的单薄的昌马。他今天剃了胡子，整个人显得干净清爽了许多，完全不像那个叼着烟裹着大褂的老大哥了。他眼角有点红，眉眼飞扬肆意，让陈汀想起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虽然现在也没什么长进——但那个时候他就是那样神采飞扬的，什么都不害怕一样，用所有的快乐和勇敢包裹住单薄的身体。
　　“pong！”昌马捂着耳朵跑过来的时候，才听出这花第一下是哑的。“pong！”第二下又是哑的。
　　昌马不死心地跑到旁边去，一下又点了两个烟花。
　　“pangpangpang····”挨过了前两个哑炮，后面全是又高、又大、又圆的烟花。陈汀陈瑜和昌马三个人高高地仰着头看着。陈汀干净的眼睛，泪膜上倒映出缤纷的颜色。昌马仰着头痴痴地看向他那边，不自觉地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仙女棒仙女棒！”陈瑜手里拿着小呲花兴奋地绷着要火。
　　“来来来一块。”昌马从地上捡了一大把，点上一个，又借着第一个的火燃上一片。
　　“还是这个好玩！我和我哥从小就羡慕别人家孩子玩这个！”陈瑜兴奋着，鼻头也冻红了，就要流鼻涕了。
　　陈汀嘴角咧着一个小小的、不自觉的弧度，从口袋里拿出卫生纸来过去帮妹妹擦鼻涕。
　　“没事没事。”陈瑜就着哥哥的手擦鼻涕，两只眼睛发光得像个怪物。
　　“还有花吗！大一点的！炮也行！我要试一下，我还没点过呢。”陈汀也是玩开了，眼睛亮亮的看着昌马。
　　“有！有！好多呢！都在那边呢随便点！”昌马也兴奋地不住点头，傻里傻气的像一个第一次见到姑娘的大傻小子。
　　“去吧去吧，没事你就赶紧跑回来就好啦。”昌马在远处大声对陈汀喊着。
　　“好啦——”陈汀飞快地起身，跑回昌马身边
　　“刺啦”一下，火树银花霎那间亮起来。
　　然后是大的烟花，别人家放的，在天上哔哩啪啦开个不停。
　　“昌马！”陈汀兴奋地回过头叫着，只是叫名字什么都不说。他一会抬头看烟花，一会回头看昌马。他想笑，想大声叫，想跳起来再重重地柔软的云彩里。
　　昌马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傻笑，只是应着声，什么也不问。他觉得自己胃里的食物全化成了糖汁，血液里扑腾着全是蝴蝶，脑子里喧闹的全是烟花。
　　就在无比热闹的春节的路上，在满天的烟火遍地的鞭炮里两个人静静地傻笑着。
　　“成了。”朱婶放下手里的相机，拿下来给丁大爷看。相机里是两个大男孩傻里傻气的笑模样。
　　“成啦，成啦。”丁大爷笑着看着，又抬头看看白大爷皱眉嗔怪道，“你还没给我放过烟花了吧？”
　　“走，放。咱今天借花献佛。”白大爷起身回头拿起来丁大爷的外套和帽子，把帽子给人好好地戴上了，伸手扶住丁大爷让他从软座最里面出来。
　　“走吧，朱夫人也一起呀。”丁大爷眉眼弯弯得像个孩子，看向还愣在玻璃窗前的朱婶。
　　“好啊。”朱婶拿着自己随身的镜子，小心翼翼地藏好眼里的一点落寞，又补了艳色的口红，“来了。”
　　她看着丁大爷和白大爷交握的手，淡淡笑着戴上了自己的手套，两只手紧紧地互相握住。
　　外面一片烟火灿烂。

　　ooc小剧场：
　　小陈瑜坐在高板凳上晃着腿看哥哥拿一个比手臂还长的大铲子在锅里翻炒着一小块白菜。
　　“哥哥，隔壁班的张小花和我说她喜欢你，要嫁给你当新娘子啦。”
　　“我才不会和她结婚呢。”小陈汀吸了下鼻子认真的说。“
　　“那哥哥你以后会和谁结婚？会和我吗！？”小陈瑜瞬间坐直了身板认真地问。
　　“也不会啦。我以后要娶一个做饭好吃的人。而且不止要做白菜好吃，还要会做别的，还要会做排骨肉呢。”
　　“你不娶我。”小陈瑜缩了下去，委委屈屈地撅起嘴。
　　“但我娶了她你就可以每天吃排骨啦！”陈汀摸摸妹妹的头。
　　“唔。那也还好啦。”陈瑜撇撇嘴点点头，握住哥哥放在自己头顶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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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看到这里啦。鞠躬。
预计下一节或者下下节有玻璃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