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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龚继红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窗户正对着研究院后院的操场,操场旁边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湿地,几株细叶变叶木,是别名叫烛果树,属大戟目的石粟吗,在冬夜的月光下惨淡地摇曳。紧贴着研究院的外墙,是一座跨过东西向公路的南北向过街天桥,研究院挤在东西向公路与南北向过街天桥的内角,载重卡车的隆隆声传来,把研究院包围在噪音中,如同赤脚踩在干燥的水泥地面磨蹭,难受得钻心。龚继红庆幸自己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对着过街天桥。研究院刚成立时,在靠近潘家园古玩市场的一家国有企业闲置的楼层租了几间房屋,十几个人,七八张办公桌,那时,研究院的初创者,对未来的描绘与憧憬,符合今天的面貌吗。研究院落面积占地四十亩,一半是办公区,另一半是宿舍区,中间没有隔离墙,轻风一吹,宿舍区摇摇欲坠的槐树叶便飘落在办公区的楼前,讲着一段公烛的故事,说的是人之善恶,只在公私之间尔。有一次,上级事务管理局来研究院调研,管理局房产管理处的田处长说,研究院这个地方在清朝时是一片沼泽地,陪同调研的研究院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裘仁戈似懂非懂地笑着说,“田处长真是学识渊博,贯通古今。”“这块湿地莫非印有遗老遗少的足迹。”龚继红看向杂草丛生的湿地,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定睛凝望,果真有一个狭长的人体在蠕动,虽然看不到面容,但从身板和脑后凌乱的长发辨识,足以让任何一双眼睛都能够迅速认定,他是历史所的助理研究员崔鹄。崔鹄是研究院第一任院长的秘书,担任秘书工作时二十八岁,从社会科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研究院历史所。第一任院长从边疆省区调来,一直考虑配备一个秘书。那天,第一任院长上班时,在简陋的楼道里遇见崔鹄,初到研究院的二十八岁的崔鹄,身材如年轻姑娘般颀长,俊郎的面孔喷发着青年人的诱惑和热情。第一任院长进入办公室,马上把负责人事工作的副处长同志找来,不容分说地说,“就让刚才我碰见的那个小伙子担任我的秘书。”研究院搬迁到现在这个角落的时候,副处长同志也达到了退休年龄,第一任院长代表组织同副处长同志谈话,高度赞扬了他对研究院的贡献,随后闲谈似地说了一句,“你还做了一件不错的事,为我选了一个秘书。”副处长同志想,“是你自己选的呀,我所做的就是办理岗位变动手续。”崔鹄担任第一任院长的秘书后,好学上进,认真负责,为人处事大方得体,研究院没有一个人不认为年轻的崔鹄前程远大。后来,崔鹄与研究院其它的年轻人一样,谈恋爱,结婚,生子。再后来,崔鹄离婚,孩子跟着前妻走了,崔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研究院没有一个人不认为三十四岁的崔鹄精神方面出了问题。崔鹄时常是白日不见踪影,夜半时分独自一人围绕着办公区内的路径,一圈一圈地游荡,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像一副趑趄的骨架,后面跟着一只跛脚小狗,又脏又乱的长毛从枯叶般的脊背耷拉到地面,一瘸一拐地画出一溜污迹,间或,崔鹄弯下腰抱起小狗,长发与长毛重叠在一起,枯叶瘫软在骨架里,呜呜地呼气。“这是第几圈了。”龚继红看见崔鹄幽灵一般地在杂草丛生的湿地旁踅来踅去,湿地映出过街天桥的倒影,映出林组长布置行动的涉案人的投影,那个人的住宅就在湿地旁边的一号宿舍楼,是三楼,还是四楼,龚继红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家,他也从来没有发出过邀请。还有两部已经上映过的光怪陆离的影片,一部影片讲述了一个离奇古怪的失踪案,一个分配到研究院工作的博士生下班后走出研究院大门,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警察来调查时,有人说看见博士生上了一辆公交车,也有人说博士生被一个贩卖人体器官的组织绑架,摘取了高智商的一等器官贩卖到国外去了,还有人说博士生其实并没有消失,而是瞒天过海,被秘密征召从事隐蔽战线工作去了。令龚继红大为惊愕的是,行动实施以后的一天,博士生的父母突然出现在龚继红的办公室,一边哭泣,一边说有人在国外看到了博士生,证明他的确在执行着秘密任务。伤心的父母希望研究院以组织的名义找公安部门或者安全部门询问情况。另一部影片叙述了一个令人唏嘘的回归案,同样是一个博士生,出差时认识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私营企业主,私营企业主自称是有国家背景的红顶商人,很愿意与博士生合作为国家服务,那个时候出差食宿的标准很低,博士生按照规定只能入住一天几十元钱标准的招待所,博士生便跟着私营企业主入住了当地最豪华的宾馆,一边调研,一边享受着一部分首先富裕起来的人的生活。两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私营企业主像平常一样提着皮包出门办事。第二天清晨,博士生也没有等到私营企业主回来,回来的是抓捕诈骗犯的警察,警察以涉嫌合伙诈骗为名将博士生带走,审讯后,真相昭然若揭,贪财好色的博士生被私营企业主用来实施了“障眼法”,充当了诈骗犯的“掩体”,另一个真相也昭然若揭,在这段时间里,失去联系的博士生的妻子直到博士生归来,也没有找研究院的同志询问博士生的情况。所有这些亢龙有悔,离奇古怪的事情,终于使得研究院一些有心人撬开心智,重新审视研究院坐落的这个四十亩地的角落,开始尝试沿着风水寻找角落的答案,目光渐渐聚焦于“沼泽地”。沼泽地是怎样形成的,河水挟带着泥沙汇入湖泊,因为水面的突然变宽,水流速度减慢,携带泥沙的能力减弱,泥沙便在湖边沉积下来,形成浅滩,还有一些微小的物质,随着水流漂到湖泊宽广处,沉积到湖底,随着时间的推移,湖泊变得越来越浅,并且在湖水深浅的不同位置,各种水生植物逐渐繁殖起来,在湖泊深处,生长着眼子菜,在较深地带,生长着浮萍,睡莲,水浮莲,在沿岸浅水区,生长着芦苇,香蒲,它们不断生长,死亡,大量腐烂的残体在湖底堆积,最终形成泥炭,并从四处向湖心发展,湖泊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小,最终演变成沼泽地,因为有植物分解产生的气体,沼泽地阴森恐怖,没有生气,腐蚀生命,对人和动物的危险性和危害性最大。读着这些使人心惊胆战的文字,一部记不清哪个国家,好象是西班牙吧,拍摄的电影,雾气腾腾地开始放映,片名就叫做沼泽地,沼泽地上有一座偏远小镇,一件极其残忍的少女凶杀案在小镇发生了,大城市来的警探和他的搭档奉命调查此事,然而凶杀案并不像封建保守的当地居民想的那样简单,警探和他的搭档逐渐发现这是一宗连环少女失踪案,他们面对的不只是一个残忍的凶手,而是一个组织,随着关键线索的深入调查,案件更加扑朔迷离,而在调查过程中,警探也发现了他的搭档不为人知的过去,更让人不安的是社会的腐败,以及小镇人民的贫穷与冷漠,两人都面对着极大的挑战,像沼泽地一样的社会和人心的挑战。镜头切换,过街天桥,崔鹄,两个博士生,进京心切的赵仪涵,古力偭规越矩的求学申请,挑衅工资核定的王欣,后来的半夜“转廊神”沈竞,还有林组长的生死未卜的电话,以及曾经的青春韶华,已经的离奇古怪,现在的光怪陆离,将来的基因分裂,一概地集聚在这个角落,上演着芸芸众生的命运变奏曲。“这是一块沼泽地。这样的沼泽地有多少。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挑战。”来自电影尾声的提问余音袅袅,电影里没有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挑战这一句台词。“有时间的时候上网查一查。”龚继红的目光移到空际,轻爽的带一点花香的晚风吹进来了,夜空响起飞机幽静的轰鸣。研究院离国都机场不远,此时正有一架夜航的飞机掠过上空,看着夜空中飞机机身闪烁的左红右绿尾白的航行灯,这时是红色的,龚继红突然泛起一点凄楚的诗意,他坐到办公桌的电脑前,手指迅捷地敲打着键盘:
      这个航班可是向那个城市飞
      兰花,荷花,七色堇和美人梅
      给那里住的一个人送上一年四季的问好
      她就会看到曾经的依偎

      对她说,我为她写了一首诗
      兰花,荷花,七色堇和美人梅
      没有开始,没有结尾
      她就会看到清楚的泪水

      对她说,请她给我一个新的生活
      兰花,荷花,七色堇和美人梅
      沿着不老的海岸线前行
      她就会看到初心的朝晖
      龚继红的灵活的手指敲打着电脑键盘,发出“啪啪”作响的悦耳音符,龚继红写完初心的朝晖后,在后面打出一个句号,看看前面的段落也没有句号,又把句号删掉,加了一个标题,航班。龚继红的双手离开键盘,端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暾的白开水,让回荡的情愫得以舒缓。这时是夜半十二点钟,天空飘起了雪花,衬映着紫砂色的夜光,使那雪花扑打玻璃挖成的窗格更加奇特,显示出她那优雅的凹凸处。龚继红益发觉得这一个冬日和这一派冬夜的雪不可思议。战斗就要打响,战士即将冲出战壕,柔情突然莅临。虽然与她分手二十多年了,但是每当新的序曲跃然而出时,龚继红总会若有所失地想起远在东海岸的她。龚继红早已戒烟,但还是从贴在墙边的加密双节文件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一个烟盒,里面残存着几支早已干瘪的香烟,他点燃一支并没有吸吮,看着烟雾缭绕,他又想到林组长的电话和明天八点钟将要开始的谈话。他又想起李敏处长汇报的几件事情,赵仪涵招录的事情如何向退休的党组书记交待呢,王欣为什么在十几年后的这个时候提出工资问题,真相究竟是什么。龚继红调到研究院工作后,虽然一直兼任机关纪委书记,但是如此近在咫尺的,即将打响的纪检战线的战斗,在接到林组长的电话之前,从未面对面地相遇过。南疆反击战那一次战斗,侦察兵与敌人相距也是突如其来地近在咫尺,几近险境,南疆原始森林中那些腐朽的林木生发着一簇簇深蓝色的磷光,侦察班长和战友们背着几十公斤重的武器装备在丛林里隐蔽行进,进入敌军地带侦察,确定敌军阵地和运送弹药车辆的坐标方位。位置坐标和目标点坐标传送过来,指挥尺量去,他们与敌军目标仅有不到二百米的距离,这是一个从未遇到的情况,按照射击安全距离要求,这个距离不能少于二百米,侦察班长向营指挥所报告,修正射击诸元,炮弹急促发射,覆盖敌军目标,侦察班长和战友们安全胜利地返回。现在又是一场短兵相接的战斗,还有经常不断的,同时带有规律性的炮击。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骤然响起,白天听上去平和悦耳的振铃声,在静谧的夜晚变得尖利了几十分贝。龚继红看看电话机的时间框,时间显示是一时三十分,时轮进入到第二天的第二个时辰。
      已是夜深人静的丑时时分,是谁还打来电话。龚继红正在犹豫着接电话还是不接电话,蓦然听到门外的走廊上响起橐橐的脚步声。这么晚了,谁在走廊里走动。他下意识地关闭荧光灯管,坐到办公桌里侧的沙发上,眼睛紧盯着门缝漏入的寒光。
      电话机的振铃声仍然尖利地响着,似乎要把漏入门缝的寒光“哧哧”地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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