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 8 章 ...

  •   龚继红摇动扇子似地在眼前扇了扇,说,“说一说你来找我的事情吧。”蔡安西沉思起来,又用大拇指和中指扶了扶金边眼镜。“大概吗,是这样。我还有四个月零二十四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六十周岁。图书馆党支部面临换届,我个人,初步考虑,这次换届不再担任党支部书记了,让年轻的同志上来担纲。”“想法正确。”龚继红说,“原则上,还有一年或者不到一年时间即将退休的同志,一般不再安排实质性的党内或者行政职务。你对下一届党支部书记人选有意向吗。”“这个问题也使我为难。”蔡安西动动身子,使自己在沙发上坐得舒服一些。“我希望接任者用他的锐敏的眼睛看一看图书馆,提出解决问题,确保党建和业务工作两不误两促进的锦囊妙计。”“能不能说一说具体对象。”龚继红问。“具体对象嘛,倒是有一个,魏涛,可以吧。”蔡安西又从红河牌香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魏涛。”龚继红接着话头说,“这样说来,你不是心血来潮,前几天你对郝学忠谈到你的意见,是吧。”“对,对,本来是要对您说的,那天您恰好不在办公室,又恰好碰见郝局来找您,顺便和他谈了谈。这不算是超出常规的出格事情吧。”“当然不是。这只能说明你对魏涛超乎寻常的器重。”龚继红结尾说。魏涛是图书馆的馆员,中级职称。魏涛三十八岁,身材矮壮,肩膀宽阔,已经秃得较为严重的脑袋使他的相貌显得像是一个资深博士。魏涛攻读的是图书馆学情报与档案管理专业在职博士,一年前刚刚拿到博士学位。魏涛在大学读书的第二年加入了党组织,已经具有十五年的党龄。图书馆的党支部书记由蔡安西担任,因为蔡安西还是图书馆的馆长,同时在几所大学担任按照课时领取报酬的客座教授,业务繁忙,所以图书馆的日常党务工作,比如开展教育活动,组织政治学习,集体外出听报告,召开党小组会和组织生活会,等等,蔡安西都放心大胆地交给魏涛负责。事实证明,蔡安西的决定是正确的。魏涛不像有些研究人员,尽可能地避开嘴里所说的卡夫卡式的虚无缥缈的环境包围,更不要说积极主动地去从事了。蔡安西交办的每一项任务,魏涛不但尽力而为,而且经常有创新之举。魏涛在党务工作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并没有在他钻研业务方面拖后腿,相反却促进了业务能力提升。在上个月,魏涛在国家图书馆学报发表了一篇文章,内容是研究推进信息资源公共获取的政府策略,得到一个重要人物的关注和地位较高的专家的好评。撇开关注和评价,仅只在国家最为权威的图书馆学杂志上发表文章,图书馆成立至今能够做到的人员也是屈指可数。半年前,龚继红参加研究院开展的一项联合调研工作,魏涛也被抽调到调研组,调研结束时,龚继红对魏涛有了更深的了解,增添了更多的好感。“你是馆长兼党支部书记,图书馆党员不多,还有几个高级职称的研究人员,所以,馆长和党支部书记这两个职务的人选还是统筹考虑妥当一些。”龚继红说,他看到蔡安西藏在眼镜后面的偷窥的眼神,避开了对魏涛的谈论,这种私下商议与组织人事工作程序不是那么相符。蔡安西“欸,欸,”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口说了,“书记大人,还有一件事情向您请示,首先声明,我可是处以公心喽。是这么一回事,我主持的一个研究钟鼎碑碣的金石学项目正在进行,现在已经有了一些阶段性成果,兴起国际学术界热潮。我想能否延长一段退休时间,延长一年,最好是两年,把这个项目做完。我是正研究员,我查阅了国家有关政策,正研究员属于高级专家,经所在单位报请国家机关部委批准,可以延长退休年龄,但是不能超过七十岁。”龚继红的眼睛跟着蔡安西看似犹疑却是熟化的陈说,一点点儿地微合成缝。“刚才还在议论退休的事情,还有馆长和党支部书记的人选,掉过头就想要延长退休,他那盖着黑白间杂发丝的颅腔里到底流的是什么脑脊液。”龚继红不用任何草稿就讲开了,对蔡安西说,“你的这个要求非同小可,研究院还没有前例。这样吧,我向党组领导口头汇报一下,摸一摸他们的心意。你呢,也去找一找曲丁同志,向他谈一谈你的想法,他是分管业务的党组成员,这件事情首先要征求他的意见,”“不,不,”蔡安西拦住龚继红的话,说道,“这个人是研究院的□□头子,说□□有点儿过激,帮会,帮派,帮派头子。凡是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凡是跟着他走街串巷的,这是我给他总结的‘两个凡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到头来砸锅卖铁也不负丁点儿责任。不是他的派系,和他意见不一致的,包括他平白无故地看着不顺眼的人,甭说想干点儿事情,即便是正在干的正经事情,他也会找出各种让你挑不出毛病的理由,堂而皇之的理由,将其扼杀,一时扼杀不了的,便想方设法地打压,直到当事者坚持不住,自动缴械。多么阴险歹毒,这就叫笑着杀人。他现在正在捣乱我这个金石学项目,想从资金上面找说辞废除这个项目。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向联络部领导书面反映这些问题。这时去找他,岂不是自投罗网。”龚继红之前也耳闻了一些蔡安西与曲丁之间的芥蒂,但是想不到蔡安西的反应如此强烈。“既然这样,那就姑且存而不论,先说其它的事情。”“好吧,先存而不论,以后一起算总账。”蔡安西将烟蒂摁到烟灰缸里,转圈拧着捻灭。“邰胜南在水池子里涮洗拖把时,也是转着拖把冲洗。”龚继红用双手从前额向后用力梳理了一遍,感到脑子很胀。
      送走蔡安西,龚继红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点钟。他这才发现,进屋后,穿在身上的捎带寒气的挂夹棉外套还没有脱掉。“咳,不期而遇的一男一女把序次打乱了。”龚继红脱下挂夹棉外套顺手挂在墙角的衣架上,这个举动表明这个晚上他又要住在办公室了。办公室不大,龚继红利用两个陈旧的一高一低的文件柜,隔出了一个恰好摆放一张矮小的铁皮木床的空间,有时写文字材料时间太晚了,或者第二天一早就有重要事务和活动,他便住在办公室不回家了。两个人分离二十多年了,龚继红一直一个人单身过日子,父母健在时,有人为龚继红的姻缘着急,父亲就说,“别操心了,这两个孩子的缘分还没有断。”父母去世后,理论家成为实际工作者的意念也化鸱为凤。遇有亲戚朋友关心地唠叨,“年纪渐渐大了,总要有一个相伴襄礼的家庭呀。”他便重复着无数次的□□,“新民歌会唱吗,我就是家,家就是我,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流出家的赞歌。”研究院院落的东南角有一个理发室,一扇门对外,一扇门对内,显示着对内服务,对外营业。开始是小夫妻店,随着时间推移变成了中年夫妻店,男的是牛师傅,老婆是张师傅。龚继红半个月或者二十天就去理一次发,这是当兵养成的习惯,头发稍微长一些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与两位师傅熟悉了,龚继红说话就随意一些。没有顾客的时候,牛师傅喜欢翻看纸面发黄,页边卷起的相书,比如周易或者其它各类卦书的一种,相书里的卜辞诱惑着他跃跃欲试,见到极熟悉的人,牛师傅就将解读的成果进行验证。一次,牛师傅正在给龚继红理发,一旁的张师傅说,“龚书记看上去就是文曲星。”牛师傅兴致勃勃地说,“龚书记,看你的手相,你肯定是一个长寿人。而且你命中注定该有两个老婆。”龚继红听到“老婆”两个字,兴致“刺啦”一下被点燃了,一抻系在身前的粘扣式理发围布,挺着脖颈问,“有什么说法吗。”牛师傅就说,“你的头顶上有两个‘旋’,两个‘漩’的人命中注定有两个老婆。”咀嚼着牛师傅的话语,龚继红“嘻嘻”地笑出声来,笑声在谧静的室内尤其嘹亮。龚继红打开抽屉,拿出那种原始的,如今市场上已经见不到的剃须刀具盒,打开来,盒子翻开的上框是一面小镜子,龚继红照照镜子,没有看到两个“旋”,牛师傅说两个‘旋’都在头顶处,自然看不见。再照照镜子,“还很年轻嘛。”龚继红高兴地想到那句歌词,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