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鬼》毒柚

6、嗔痴（伍）

　　原先周峰与董艳拥有一个非常和睦的家庭，只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夫妻俩的关系渐渐像日子一样平淡起来，不再有从前的激情与浪漫，只被无聊与琐事填满，沟通也越来越少。随着周峰的事业逐渐成功，在做家庭主妇的董艳觉得自己与丈夫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开始听不懂丈夫对工作上事情的抱怨，开始接不上周峰说的些许笑话。年龄的增长、生活的单一与经年的劳碌让董艳的身材变了形走了样，周峰很少再带她一起出去应酬了，董艳开始对自己越来越不满，也开始将这种不满转移到周峰身上，她想要能在某些方面把周峰也压得抬不起头来。她开始希望周峰犯错，希望周峰对不起她。而后她便匿名把这些想法发在一个都市论坛上，她原想不会有人理会她的疯想法，可是却有一个人联系了她，说他可以帮她。她一开始并不愿意接受这种让自己男人家暴自己的可怕方案，可是她纠结再三想着只试一次，就一次。于是她按照网上男人的指示，去药店配了一个方子，她仔细询问过配药师，确认过那个方子里的材料都是寻常保健之物确实无毒，然后将药微量加入到周峰的饮食中。
　　周峰吃了那副药后便燥渴难耐疯狂的喝酒，然后动手打人。实际的效果比董艳想的还要好，她仅仅付出了一些皮肉上的淤青就收获了周峰会维持好几日低三下四的道歉并恳求她的原谅。董艳从这之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快感，她享受着听周峰道歉时的理直气壮与颐指气使，她享受着周峰在她面前久违的卑微与抬不起头来，她享受着这片由她一手创造的道德高地，周峰越道歉她越觉得原来他是真的离不开她，周峰越是懊悔她便越觉得自己原来对他很重要。于是她便享受几天这样的快乐，然后，接受道歉傲气地回归到正常生活，等到她想再确认一次周峰是不是真的还在乎她时，她便创造新一轮的轮回。
　　“我知道我很可悲也很可笑。”董艳说罢，低着头不敢看冷歧的眼睛。“我最后悔的就是让周泽无辜受伤，还一直替我们担忧。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如此担心我，知道今天他告诉我他找了人来帮忙。”
　　“那网上给你提供点子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冷歧轻声问。
　　“不知道，论坛上大家都是匿名的，那人说他也不要什么回报，他就是想帮我一把。”
　　“那药方子还在吗？”
　　董艳掏出钱包里的一张纸，冷歧匆匆瞥了一眼便装进兜里了，“这个借我用一下。”
　　“你拿走吧，我再也不需要这个东西了。”
　　“那刚才周泽提到的今晚来过得‘叔叔’是？”
　　“我不认识他，他是来问我们换现金的。他说他的车要去加油，没办法用手机支付，可是身上又没有现金，碰巧当时柜台的值班人员去后厨了，他就向我们换了一百块就走了。”
　　“转账记录有他的信息吗？”
　　“哎呀，好像没有，是一次性转账那种。”
　　“哦好的，”冷歧听了听，“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姑娘，能不能请你们帮帮我，我知道周峰他还在意我们母子真的就够了，我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能不能请你不要把这些告诉他，能不能不要让他离开我们。”
　　“董大姐，我给你一条建议吧。与其守望一个男人的留恋，不如同他一起成长，”冷歧说，“您的自尊心失了衡，是因为您忘记了您是独立个体，而非附属之物。用别人的标尺又该如何衡量自己呢？”
　　董艳盯着冷歧看了半天，有点愣住，她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会说出这样老成的话。“姑娘说的对，我明白今后该怎么做了。”
　　“至于周先生那边，您也放心吧。”

　　冷歧与董艳站在周家门口，屋内竟传来了一阵浅浅的欢笑声，董艳在门口听着这家中久违的笑声，难过地低着头。冷歧扶了扶她的胳膊，“没事的，我们进去吧。”
　　刚一进门。周泽就冲冷歧冲了过来，“冷歧姐姐，我爸爸说你会隔空点穴！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周泽这小孩子，闹腾了一夜到现在居然还这么有精神，而且看来他并不太记仇，看见他爸爸和和善善的状态他便也少了些许的忌惮。
　　“诶周泽，不要闹，快让祝小姐先进来。”冷歧进了屋，身后的董艳也低着头进了门。周峰看见董艳，一下就红了眼睛，悄悄的抹了下眼泪，拎起脚边收拾好的包就要往外走，走到董艳旁边时，他不敢看董艳的脸，低着头说：“艳艳，我知道我说对不起没有用，我对你们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们了。我现在就搬走。”
　　“不要走。”董艳一把揽住周峰的胳膊，“不要走，求求你了，我们不能没有你。”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就又会对你们……”周峰泪流满面说不下去，松开董艳的手就要离开。
　　“不用急，周先生，”冷歧说，“我们有办法治你的病。”
　　“你说这是有原因的？是病？”
　　“是的，应该是因为您工作压力太大导致的神经容易出现的一些紊乱，属于焦躁症的一种。”冷歧乱编一通，实在说不下去了，给冷无甩了一个求救的眼色，冷无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接着话说。
　　“这种病通过有效的催眠治疗是可以得到治愈的，刚才我们已经对您进行了一个阶段的催眠，帮您从狂躁状态中解脱了出来。之后请您在方便的时间来我们事务所，我们再进行一到两次的治疗，”冷无看向冷歧，冷歧点了点头，冷无便继续说，“您的这个问题便可以得到根治，不会再对周泽和董女士带来伤害了。”
　　周峰手一松，怀中的包掉到了地上，他试探性地看向董艳：“艳艳，我有救了……那这回，你可以原谅我么？”说出原谅这两个字，周峰又在心中痛苦挣扎了一番。
　　“既然这是病，你就不需要我原谅，我陪你治病就好。”董艳含泪地看向周峰。
　　“好了，这是我们事务所的名片，你们抽时间过来就行。”冷无这回递上的不是写了国家心理咨询师的那张，这张上面写着：无歧事务所。

　　冷无建议周峰与董艳夫妻去医院帮周峰重新包扎一下伤口之后，就和无歧两人一同从周家告辞了。周泽将无歧的背包递还给她时，还在念叨着隔空打穴的事情，无歧熬不住周泽的恳求便趁冷无不注意，用束魂丝捆住了冷无，表演了这出“打穴”。
　　“无歧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
　　“这是我们祝家秘籍，传女不传男，更不能向外人透露的。”冷歧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摸了摸周泽的脑袋，“好了，下回再见啦。以后要保护好妈妈，”冷歧微微一笑，“和爸爸哦。”
　　“嗯！”周泽使劲点头答应道。

　　冷无和冷歧下了楼，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街道上氤氲着洒水车刚淋过的水汽，早餐铺子拉开了卷帘门张罗着准备开始新的一天了。冷无和冷歧两人都累坏了，冷歧在车上直打哈欠，为了让冷无打起精神开车，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无远这个小东西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这件事。冷无载着冷歧直接开回了自己的公寓，公寓中有冷歧的卧室，只是平时周内冷歧要上课不方便才没有经常来住。
　　“西西早课帮我签个到！”冷歧草草洗漱完爬上床，迷迷糊糊地给室友邱西西发了条短信后就睡着了。
　　“今天爸爸不开工。”冷无草草洗漱完爬上床，昏昏沉沉地在满打满算五个人的事务所工作群里发了这么一条也睡死过去。

　　等冷无和冷歧都睡得饱饱得醒来，晌午已经过了大半。冷歧洗漱干净，点了外卖，窝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一边听着电视里的财经新闻一边在手机上看邱西西聊班里的八卦。冷无则顶着鸟窝头扎进了浴室。
　　跟他们差不多时间恢复精力的，还有罗禹罗大神。罗禹昨夜在附灵被强制驱逐后便一直头痛难抑，精神萎靡，半睡半醒中无意关掉了被公司同事打电话轰炸的手机，睡到了现在。他醒了醒神，开机查看消息。
　　“罗总，救命啊。”
　　“奴才恭请罗总出山！”
　　原来是项目组的进度出现了问题，罗禹看着这一堆堆留言有点哭笑不得。昨天下班前，他已经完成了这个项目的大段核心编程，只把一些与设备相匹适的简单调节操作留给了同组的同事，没想到还会出现今天之前无法测试上线的危险局面。
　　罗禹有些无奈，打开电脑，点了根烟，一目十行的检查着发来的程序，随手改了不少bug，重新加编写了一段算法，给李铭重新发了回去。
　　“测试成功！没有问题了！感谢罗总！”李铭没过一会儿便发了信息来。
　　罗禹是麦一科技公司的程序鬼才，深受领导层和同事们的溺爱。他上班时间极为自由，在办公室行为也很随意从不遵循常人需恪守的规规矩矩，拿着普通程序员好几倍的薪水，可是就算这样也从来没有人反感过他，只因他的工作效率高质量好，为人平易谦和，深受大家的信赖。罗禹一直对行政琐事毫无兴趣，屡次拒绝了上面的提拔任命，继续从从容容地做连他们CEO都笑称为“罗总”的小程序猿。
　　弄完这些，罗禹煮了碗泡面窝了个蛋，终于静下来才有心思去想昨晚那个带着金丝框眼睛的男人的事情。
　　“不知那两兄妹现在怎么样了？”罗禹暗暗担心起来，刚嚼了口面，便追灵寻找大便的位置，想要去查看一下两兄妹的状况。
　　可是刚当他附灵到大便身上的时候，便看见了一番“绮丽光景”。
　　清晨无歧回到公寓的时候，想着无远还没有经受训练，怕它乱挠沙发家具，便帮它备了水与一些干粮，把它关到了洗手间里。而此时此刻，无远正在洗手间中的透明浴室里，洗澡。
　　雾气中无远身长玉立，随手打旋着头顶的泡沫，动作恣意而疏阔，竟让人看出了几分疏狂几分清雅。开了淋浴，花洒中的水将泡沫从无远的头顶一冲而下，滑过他微闭的眉眼 滑过他的耳畔，滑过他俊朗的脸颊，滑过他修长的脖颈，滑过他上臂心鬼门的族纹，滑过他白皙而健硕的背脊，滑过他后腰上的一道伤疤，滑过他的……
　　罗禹猛地睁看双眼，终究还是没能吃的住这一番景色，断了附灵，怎么看一个男人洗澡居然也看出了心跳一百八。罗禹神神叨叨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烧了，一定是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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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比比：啊终于可以开始写感情戏了啊，嘿嘿嘿。嗔痴的故事原型是M. Scott Peck的The Road Less Traveled（汉译：《少有人走的路》）中提到过的一个案例。案例原讲的是一位带有受虐狂性格的女性在面对丈夫家暴时百般容忍，只为了体验丈夫来道歉时自己所有的那种权利感与道德压迫感。这样的案例无疑是一出悲剧。因为受虐这样的概念在国内并为被公开讨论，也不算被主流接受，所以在写故事的时候进行了一定的加工处理。不论如何，如果您及您身边的女性受到来自男性的暴力行为或不公正对待时，请一定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进行自卫或请求外界帮助，对于这样的行为多一分容忍，便是多一分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