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鬼》毒柚

5、嗔痴（肆）

　　一缕束魂丝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似一条金鞭倏地向周峰捆去。周峰第二次举起菜刀的手还悬在空中，刀刃上鲜血淋漓。
　　冷无夺下菜刀丢进水池里，然后开始迅速地检查周峰左臂的伤口。
　　“还好，这刀砍得不深，没有伤及骨头与动脉。”冷无一边说一边从口袋中取出手帕捂上伤口进行止血。
　　冷歧在厨房门外，双手用力扯住束魂丝，周峰此时像一头被逼到绝路的凶兽，眼眶通红，面目狰狞，极度亢奋狂暴，瞪着冷歧的眼神中还透出讶异与疑惑。
　　最初，鬼道中并没有不能被人道之人发现使用鬼能的规矩，只是七百年多前一次鬼道叛乱引得人道之人对鬼道展开大型搜捕与杀戮，使得残留下来的鬼道七门余部从此销声匿迹。后来鬼道在暗中逐渐修正了人道涉及此事众人的记忆，自那以后鬼道便完全从历史上与人道之人的认识中消失了。而现如今，虽说鬼道众门不再受生存之苦，但却也习惯了在人道面前隐藏灵能与身份，以免引发不必要的解释和麻烦。
　　周峰看不见束魂丝，他只是看见冷歧摆着一副很奇怪的动作，而自己则无法动弹。
　　冷歧慌张了一下，然后装出淡定样子说：“看什么看，隔空打穴没见过。”
　　正在处理伤口的冷无听见这话，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周峰的眼睛又滴溜溜地转向冷无，他以为冷无在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连隔空打穴都没见过，一时又羞又恼，忘记自己要砍自己的事情了。
　　“好了周先生，”冷无换了条毛巾紧紧扎住周峰的伤口之后说，“我现在让她把你放开，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不能再砍自己了，不然的话就让她把你‘定’一晚上。”冷无突然想起武侠小说点穴之后常用的套路，补充道：“你明白了的话就眨两下眼。”
　　周峰一阵疯狂眨眼，然后转眼，死死盯住冷歧，不想错过这隔空打穴的精彩瞬间。
　　冷歧只好先在空中乱笔画了两下，然后收回了左手指尖的束魂丝。周峰看呆了眼，愣愣地站着，右手乖乖地捂上自己的左肩，甚至忘记了刚砍的那一下其实挺疼的。

　　周峰情绪稳定之后，冷无继续留在房子询问他有没有什么仇家或者在他的“家暴史”中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事发生，冷歧则下了楼准备去肯记查看一下周泽母子的状况。
　　“我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哪儿有什么仇家。我怀疑过我得了精神分裂症，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根本没有异常。但是我总是没有办法记起我怎么动手打艳艳和周泽的，每次都是清醒后看见家里一片狼藉，艳艳和周泽身上有伤痕和淤青，我只能从他们的哭骂中推断我做了什么。可能是酒精的原因吧，我当初就不该为了应酬而开始碰酒。”周峰越说声音越低沉，越说脸色越难看。“我想过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危险了，他们是不是离开我比较好，但是我不甘心啊，所以我每次都忍不住去道歉求他们原谅。艳艳不应该原谅我的，不应该。”
　　冷无边听边想，到底有什么人能从让周峰家暴老婆孩子这件事情中获益，利益之所在便是动机。可是冷无不管怎么想，只在这件事中看出了两个加害者三个受害者，找不见什么受益人。
　　“你们之前的情感怎么样？”
　　“原来一直很好，家庭很幸福和谐。可是我为了工作，应酬渐渐多了起来，艳艳便开始责怪我对她和家里变得冷淡了，怀疑我外面跟别的女人有接触，也开始经常为了这些事吵架，但是我从来没想跟她认真吵，更没想过要动手啊。”周峰叹了一口气，“我好好工作还不是为了他们娘俩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那你昨天回家前去应酬了吗？”
　　“是，我还怕艳艳不高兴，所以赶早就回来了。可没想到一回来，发生了这样的事。”
　　“你一般道歉后，董女士都会很快原谅你吗？原谅你之后，你们的关系会变好吗？”
　　“艳艳不该原谅我的，不该原谅我。我总会费一些力气去道歉，道完歉关系会好一阵吧，直到我工作又忙起来，实在有连着的应酬推不掉。”
　　不对，冷无暗想，这件事情中确实有一位受益人，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也太牵强了。
　　“冒昧问一句，董女士是做什么工作的？”
　　“自周泽出生起就没有工作了。”
　　冷无对自己的猜想又略微确定了几分。

　　冷歧下楼后，在去肯记的路上发现了在路边玩耍的无远，看样子灵门的附灵也被驱逐了。冷歧抱起无远放进背包里，无远并没有在冷歧怀中挣扎，毛茸茸的黑脑袋从背包中探出来，忽闪着浅碧色的一双眼，显得无辜又可爱。
　　冷歧赶到肯记，看见大厅里只坐着周泽母子二人，其他一个客人也没有。周泽正趴在桌子上小睡，董艳看着自己的儿子，表情带些隐忍与复杂。那那个有本事抹消掉我的印记的人是谁？冷歧四下张望一番，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人物。难道是周泽母子做的？但是冷歧的左手并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什么异常的灵场。
　　“冷歧姐姐，你终于来了。”周泽等冷歧走近揉揉眼睛抬起了头来。
　　“刚才有什么人来过吗？”冷歧话音一落，便看见董艳的表情多了几分不自然。
　　“刚才有一个叔叔……”
　　“我老公怎么样了？”董艳打断了周泽的话，不过冷歧已经听清了。
　　“周先生受了点伤，不过没事了。”
　　“你们居然敢动手，我要报警。”董艳瞪着冷歧突然大声叫嚷起来。
　　“董女士，您先冷静。首先，周先生是自己弄伤了自己不是我们造成的。其次，”冷歧一顿，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她的一个猜测，但是何妨一赌，“如果您想报警的话，您早就在周先生反复伤害你们时报警了，又怎么会拖到周泽找我们来呢？”
　　董艳表情一下紧张起来，神色有些窘迫与心虚。
　　冷歧的手机叮咚一响，冷无发了短信来，只有两个字：董艳。
　　看来他们兄妹想到一块去了，冷歧虽然还有些细节不是很清楚，但是当下的气氛中，董艳的心思不纯已经暴露无遗。
　　“周泽，我有点渴，你能去帮我买杯饮料吗？”冷歧将钱塞到周泽手上支开了他，然后坐到董艳对面。
　　“你这小姑娘什么意思？”董艳声音带有一点慌张。
　　“是因为您担心周先生爱您不够吗？”冷歧反问。
　　“什么够不够的？他都对我们母子这样了。”董艳强装着镇定。
　　“是啊，他听说他又做了伤害你们的事竟忍心用刀去砍自己的胳膊，他对你们母子都这样了，您说够不够。”冷歧淡淡地说。董艳脸色有些难看。
　　“诶，您看您这汗都流下来了，我帮您擦一下。”冷歧不等董艳反应过来，便拿着餐盘上的纸巾向董艳的额头伸去。轻轻抚过董艳的眉心，只一瞬，冷歧将董艳百般的自卑收入了眼中。
　　“是在酒里下了东西吗？”冷歧问。
　　“你在胡说什么。”董艳看到周泽正端着饮料朝桌子这边回来，压低声音狠狠地说。
　　“我在问，您是怎么做到的？”冷歧一字一顿地说，一双桃花眼平静地望着董艳，眉毛略微扬起，面色冷淡而持重。
　　董艳脸色也一变，轻轻一笑：“做到什么？”董艳清清嗓子，喝了一口面前的饮料，等周泽走近。
　　“冷歧姐姐给你。”
　　“谢谢你。”
　　“爸爸他……”周泽垂下头去，“我们现在能回家了吗？”
　　“这样周泽，你先帮我把我家猫带回你家。冷无哥哥还在你家里，你不用害怕，你爸爸不会伤害你。我和你妈妈说两句话，喝完这杯饮料就去找你们”
　　“我跟他一起回去。”董艳扶着桌子站起来，在冷歧面前一刻都不想多留。
　　“董女士，关于周先生的治疗的后续我必须跟您交代一下。”冷歧一把抓住董艳的手腕，微微用劲，董艳挣脱不开。
　　“没事的，妈妈，这儿到家里就两步路我没问题的。”周泽接过装着无远的背包转身出门回家去了。

　　冷歧手机响起来，冷无打来的，冷歧接听听见冷无和周峰的对话声，便打开了外放给董艳听。
　　“我明天就给董艳的父母打电话道歉，他们老两口没少为我们的事操心。”周峰说着。“我明天就搬出去，我对他们母子来说太危险了，我不能再强求艳艳原谅我了，她心那么软肯定又会答应。但是我不能控制自己，我是个危险，是个危险。我伤害了他们那么多次，那么多次。我对不起他们啊。”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可是，你现在还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想等搞清楚之后再做决定吗？”冷无的声音。
　　“不行，我不能多留。我每次清醒过后看见他们身上的伤疤，比伤在我身上还疼一万倍。艳艳不容易，一直操持着这个家，支持我在外面打拼，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不应该，我不值得，我配不上他们母子。明天，不，现在，我就收拾东西离开。”电话那边传来起身与脚步声，冷无挂断了电话。
　　冷歧在听电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董艳的表情，她在听到周峰要离开时显得有些焦急无措，在听到周峰说“我不值得”的时候，摇着头难过地掩面哭了起来。
　　“是我不值得，是我不值得，我不配。”董艳边流泪边小声喃喃。
　　“周先生他真的很在意你们，我能看出来，您也是真心待周先生的。”冷歧的语气温柔下来，轻轻地说，递了张纸巾给董艳。
　　“是我错了。”董艳懊悔地说到。
　　之后董艳给冷歧说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