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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嗔痴(叁) ...

  •   人道之人,总会给“鬼”这个概念增添许多迷幻与恐怖色彩,甚至不知道他们常说的“你心里有鬼”这句话确实是适用于全体人类的一句真理。只是此鬼非彼“鬼”。

      十几年前,有一天刚从幼儿园放学的冷歧回到家里,拎着一张纸,哭着扑倒在外公的怀里。
      祝旭文老同志面对这个小哭孩儿左右为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轻地从冷歧手上把捏的纸拽下来,看了半晌,笑着猜出了八九分。那是幼儿园画画课上的一张画纸,印的题目是:你喜欢的一件东西。冷歧的纸上用彩色的画笔画了一些形态各异模糊的人的形状,还给他们一个个都画上各种各样的表情笑的、哭的、生气的、悲伤的……
      “穆子明说我画的是全班画的最丑的洋娃娃。”小冷歧抽抽搭搭地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画的不是洋娃娃,是鬼鬼。但是他们都不信。”小冷歧越说越委屈,难过得眼泪鼻涕满脸跑。“他们说只有怪物才会喜欢鬼。”
      祝旭文帮冷歧擦了擦脸,把他的宝贝外孙女抱在怀里,轻声说:“外公知道哦,外公看懂了。歧歧,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们一样见过鬼鬼。”
      祝旭文之后向冷歧解释了人道之人所谓之“鬼”与他们鬼道之人所知之鬼有何不同。那是冷歧第一次知道,有的人说的“鬼”来源于想象中的虚妄,不像外公教给她的“鬼是生命体精神的不同形态”。原来有的人和她和外公不一样,有的鬼也是。

      “没有心鬼……这不可能。”
      祝冷歧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生灵万类,凡有精神者必有心鬼。用人道的话来说,心鬼便是接近弗洛伊德人格结构中“本我(id)”的一种存在,是不被察觉的本能,是难以控制的潜意识,是混沌与杂乱无章,是理性与感性思维的边角料,是被压抑的欲望,是被小觑的冲动,是精神的最野蛮与最真实,也是灵魂的最痛苦与最快乐。
      冷无和冷歧都沉默着,两人的大脑都在飞速地运转,思考所有的可能。
      生命体没有心鬼的最常见状态,便是死亡。
      但这对周峰明显不适用,二十分钟前,他还活蹦乱跳为恶人间。现在躺在沙发上依然呼吸沉重,脉搏清晰。
      “可能是表层意识覆盖或者吞噬了心鬼。”冷歧说。
      “嗯,”冷无低声应道,点了点头,“大活人的心鬼凭空消失应该是不可能的,只有这种解释了。”
      “只是这样的话,”冷歧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冷无,“肯定有外部意识介入到了周峰本人的意识中,否则不论如何,也不会出现有强大到可以磨灭心鬼的意识的。”
      “你的意思是附灵?”
      “也不完全是,起码和灵门一族所长的附灵术有所不同。灵门的附灵之后可以间接看见纵灵者的心鬼,总不至于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其中牵涉到比附灵术更加凶猛的鬼术。周峰此刻的意志很有可能并不是他本人的意志。”
      “但是会有什么人对这样一个男人进行操控?为什么又要操控着周峰进行家暴这样的行为呢?”冷歧不解。
      “我们先让他醒来,看看能问出些什么吧。”
      冷无说罢,右手指尖又覆上男人额头。阴阳错,是冷无的灵能之一,他可以通过调和心鬼中的阴阳两仪与五行之数重塑一心之鬼,并且间接影响人的表层意识以及行为举止。方才施术时,冷无在发现周峰的精神中心鬼一象死气沉沉皆是空虚,大惊之余推入了一些阴沉之息,间接冷却了周峰的表层意识活动,使他进入了沉睡状态。而此刻,冷无驱散了刚才附加的沉息,片刻过后,周峰笨重的身体便一点点从死睡中找回了一丝活力。

      “怪物兄妹,虐待动物。”附在大便身体里目前以“无远”的身份活动在无歧兄妹生活中的罗禹,在跟踪的路上为自己沦为跑腿儿的命运忿忿不平。
      跟踪了传说中的小煞星祝冷歧一个月左右,并没有发现什么太大的异常,而且很明显的是,虽然无歧兄妹以鬼道之人的身份在暗中活跃着,他们的鬼能实际上非常有限,合起来可能都不及罗禹知识概念中历史上强大的心鬼门族人水平的三分之一。当然这样的情况在当下并不算特殊,这个年代选择脱离鬼道人身份完全融入人道生活中才是流行与时尚。
      “愧门长辈真的是坑,封印要么封个干净彻底,要么就多留一些,这不多不少的真的是难为人。”罗禹在观察过两兄妹的生活后经常这样想。据他猜测,冷无和冷歧大约是被封印后各自承袭了心鬼门鬼术中的一支,使得两个在单独行动时都不能有效地对心鬼进行全面牵制,只有一起行动时能力得到互补才勉强够用。今天在见识了冷无大半夜费劲把冷歧从宿舍里拽出来一起行动之后,罗禹在心里给心鬼门不知名的长辈起了个非常不敬的外号“神坑长老”。
      “神坑长老神坑娃。”罗禹边想边依着冷歧的指示乖乖地在肯记门口隔着玻璃蹲守着周泽和妈妈董艳。
      周泽去柜台点了两杯喝的和一些小吃,端了回来坐到座位上。董艳有些坐不住的样子,有些不安地经常向窗外看。中间一次有些不耐烦地站起了身又被儿子按回了座位里,一面应付着儿子的安慰一面焦躁地捅着杯子中的冰块。
      这女人,不对劲。罗禹暗想。

      周峰刚刚醒来,就一边挥着手臂蹬着腿一边扯着嗓子骂骂咧咧:“我媳妇呢?看我不打死这个臭娘们。”他酒气未散,神志不清。他转这头看见了冷歧,然后摇晃着身子从沙发上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迈了一两步到冷歧的跟前,喘着粗气眯着眼,威胁性地说到:“是不是你把我媳妇藏起来了?”话音刚落,就被冷无一把扯住后衣领摔回了沙发上。
      “周先生,冒犯了,我们有一些事想问问你。”
      “别啰里啰嗦的,快说你们把我老婆搞哪儿去了?”
      “周先生,你为什么要打你的老婆和孩子?”
      “我的老婆和孩子我爱干啥就干啥,管得着吗你们。”周峰想要起身,又被冷无推了下去,瘫坐在沙发上。
      冷歧在他们家客厅的电视柜上看见了几张周家三人早些年的合影,那时周泽还很小,周峰将周泽抱在怀中盘腿坐在草地上,董艳在一旁挽着周峰的胳膊倚在他的肩上。一家人看上去其乐融融,完全无法与今时今日见到的破碎的家庭联系起来。
      “就说说今天吧,为什么要打董女士。”冷无在沙发附近继续问话。
      “臭娘们!”周峰啐了一口,“背着我跟别的男人联系。”
      “怎么联系了?”
      “短信里尽发些骚话,还说什么今天晚上不见不散。我打断她的腿我看看她还怎么不见不散。”周峰脸涨地通红,看来是说的真话。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
      周峰沉默了一会儿,酒气好像消散了一些:“问问问,有完没完。我管他是谁,都是那个贱女人不要脸勾搭上的。”
      冷歧发现周峰的音调逐渐低了下去,状态已没有一开始那么兴奋,便上前,抬起右手,开了鬼眼。这回冷歧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些淡淡的白影。没有错,看来附加意识的灵力随着醉酒状态的逐渐恢复也在逐渐减弱。如果,此时有什么强刺激的话,也许可以唤醒周峰本人的意识,突破附加意识的覆盖。冷歧拿起电视柜上的相片,递给冷无,冷无心领神会。
      “周先生,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周峰看见照片,又开始骂对着董艳的脸骂各种难听的话。冷无和冷歧都没有制止,任凭他骂着,试图从他骂人的话语中听出些什么。两三分钟之后,周峰楞了一下,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周峰突然猛地抬起头,之前的暴躁表情突然被满脸的惊恐与慌张取代。冷无和冷歧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知道周峰的自我意识重新夺回了主导地位。
      周峰看看客厅里的周围,看到了倒在餐桌上的无数酒瓶和四处的污渍。
      “我又那么做了是不是?我又那么做了是不是?”周峰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倒在地,低着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然后捡起被丢在一边的相框,哭哭啼啼地擦了起来。
      冷无和冷歧被面前之景惊住了,一米八高壮实而油腻的中年男子此刻居然嘤嘤地抹着眼泪。几分钟前的蛮横和粗鲁消失得毫无踪影,与之前那个周峰判若两人。
      周峰抬起头,看向他们:“你们是来帮艳艳的对不对?我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周先生,你先起来,别跪在地上了。”冷无扶起了周峰。
      “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周峰一味自责,顾不上回答冷无的问题。
      “你还记得短信的事情吗?”
      “什么短信?”周峰抹着泪水觉得冷无这一问莫名其妙。
      “就是男子和董女士相约见面的短信?”
      “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可能是艳艳的同事吧。”
      “那你记得你出现这样打你的老婆孩子的情况有多久了吗?”
      周峰显然是被“打老婆孩子”这样的字眼刺激到了,痛苦地闭着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大约是一年前开始的。”周峰虚弱地看了一眼两人:“不介意的话,我去洗把脸。”
      “请便。”冷无说罢,周峰便站了起来向厨房的水池走去。
      “看来周峰每次事后对董艳道歉都是真诚的,”冷无说。他想起了之前周泽告诉他的他爸爸每次动完手以后都会一直特别后悔地向妈妈道歉,每次都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甚至说过再动手就把手剁了这样的话。“他说不会有下一次的时候,大概也是认真的,只是这并不由他自己控制。”

      凌晨三点钟,发黄的夜灯昏昏沉沉,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一两辆赶着夜路的车从马路上飞驰而去。周泽和妈妈两人坐在空空的餐厅里显得有一些突兀。“怪物兄妹动作快一点啊,”罗禹真人在沙发上闭着眼打哈欠,困意一阵一阵涌来。
      大便在肯记门外稍微走动了一下,伸展了下四肢。一辆黑色轿车停到了路边,车上下来一个斯文穿着的男人迎面朝着肯记大门走去。罗禹一开始并没有在意这个男人,四处晃悠着,可是突然他有了必须在意的理由。那男人进门后,径直朝着周泽母子走去了,从周泽的表情上来看,周泽并不认识这个人。罗禹正想走进一些,贴着玻璃看地更真切一点,那个男人却突然转身回头,看向罗禹。罗禹有些心虚地装成猫看向别处,舔了舔爪子,用余光打量男子的脸。可在罗禹刚刚看清男人脸上的那副金丝框架眼镜时,突然,他的太阳穴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吃痛地睁开眼,他的附灵被强制驱逐了!罗禹坐起身,此刻睡意全无,万分清醒,双手紧紧地捂住额头,喘着粗气皱着眉,如临大敌:“什么人?”

      另一边,冷歧左手食指指尖突然传来一阵灼烧感,印在无远额头的印记被抹消了!冷歧从未经历过自己的灵能被别人抵消之事,心中觉得大有古怪,她不认为附在无远身体里的灵门之人有能力做到这样。
      冷歧跟冷无说:“我有些担心周泽母子,我下楼去看看。”
      冷无刚要点头答应,突然厨房里传来一声男人痛苦的低吼声。
      “不好!”无歧二人反应过来什么,冲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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